三年前,溫不移見到陶月兒的時候,是她人生最艱難的時候。
陶月兒從來沒想過,她的生活會變得如此崩潰。暗無天日。
以前最困難的時日,不過是屋頂漏雨、食不果腹,被人當作笑話,指指點點、嘲笑一番。可自從她開始修習玄修, 她才第一次深切的感受到,什麽是‘辛苦’。
那些食不果腹、房屋漏水的日子,隻要補好了牆壁,抑或填飽了肚子,痛苦也就過去了。可一旦她下定決心成爲玄修大者,才發現, 痛苦遠比她過去所受的要深刻千倍、萬倍。
揮劍練不好,便揮一千次、一萬次,一直到揮好了爲止。符文背不下來,便熬夜苦讀,直到背熟練爲止。她忙得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等閑下來了,卻又因爲身體的疲乏,毫無食欲。
她的眼前,是一條看不見前路、又遙遙無期的黑暗隧道。無休無止,沒有盡頭。
但她沒有喊停,也沒有喊過苦。
她知道自己根基不好,那就必須勤加刻苦。
不論是練劍、背書、抑或是畫符,她都認認真真去完成,可結果依然不好。
她沒能通過九方寮的武試。
“放棄吧。”考試官告訴陶月兒:“你這樣的根骨和資質,我從未見過。哪怕是路邊那隻雞,都比你有靈氣。爲什麽?那雞天生就知道什麽時候該打鳴,而你,怨氣都臨到頭頂了,你恐怕都不知道躲避。你啊,沒有慧根。”
陶月兒十分沮喪,拿着考試失敗的結果, 交給了等在門口的花伶。
花伶在這兒等了她一整日,可得到的卻是這個結果,她比花伶還要難過許多。心痛到幾乎難以呼吸。跌坐在門口就開始大哭。
“對不起……花伶,我盡力了。”陶月兒眼眶紅紅,這一個月來,她頭一次憋不住,哭出了聲。
花伶卻并不意外,淡淡道:“失望了嗎?”
“嗯。”
“想放棄嗎?”
“……不想。可……可他們都說,我沒有慧根。”
“沒有慧根就不學了嗎?當年玄清宗那幫人,不也說你沒有慧根?可你不也堅持下來了?”
當年,若沒有琉景那檔子事,陶月兒隻怕已經在素女宮中,得了宮主的提拔,成爲了他的得意門生。哪裏又會有後來的許多事?
“不要管他們說什麽,重要的是,你想做什麽,想成爲什麽樣的人,想要與誰在一起。這一次考不過,就下一次再考, 隻要肯努力,總有考過的一天。”
“可是花伶……我該怎麽辦呢?”陶月兒十分無助, 就跟當年十次花月會落選後一樣的無助。
這些日子,花伶傳授給陶月兒的東西,她全都努力了。可是并沒有什麽起色。進入考場後,隻要旁人一個眼神,她就吓得瑟縮不已,哪裏還記得什麽劍法符咒?
她一劍就能被人抹了脖子。
老天爺沒有給她賞飯吃,她就不是幹這一行的人。也或許,她什麽都做不好。
從小到大,她好像就特别倒黴,不管做什麽都隻能半途而廢。
花伶思忖了一會兒,蹲下身,問坐在台階上的陶月兒:“還有一個方法,或許有些殘忍,可是陶月兒,你怕嗎?”
陶月兒搖頭,眼中淚花閃爍,将落未落,啞啞道:“不怕。”
她都是死過一次的人了,還怕什麽呢?
“那好,入夜之後,我帶你去景妃墳。”
琉國國都錦繡城旁,有一天下道家聖地——玄清宗。玄清宗建在天玑山,是聚集天下靈氣的風水寶地。可天下之事,盛極必衰,有天迹山聚集天下靈氣,它的四周便靈氣全無。
天迹山西面是鬼村,東面是大義莊,南有景妃墳,北有護國陵……總之,全是怨氣沖天的風水寶地。鬼村和大義莊這些年已經被玄清宗弟子清理得差不多了。唯有景妃墳和護國陵沒有被清剿,而以鎮壓爲主。
護國陵因是皇族禁地,埋葬的都是曆代琉國的國主,浩然正氣,無需多費功夫,隻需要避免被盜墓賊惦記。
但景妃墳則大有文章。傳言中,這位景妃,是景國送來的和親公主。當時琉國強盛,景國依附琉國而生,爲了彰顯兩國友誼,送來了公主和親。但琉國的國主早已有了心愛之人,他不滿和親,故而将景妃冷落。終日宿在菖蒲的曦和宮,從不踏足景妃所居住的長明宮。
而菖蒲宮的那位主子,也不是個好相與的,她出身極低,仗着自己獨享聖寵,對景妃也沒什麽好臉色。分明隻是個貴人,見了景妃也不拜,還哄得皇帝力排衆議,立了她爲後。
但好景不長,菖蒲耀武揚威還沒幾日,便在立後大典這日,突然暴斃,還查不出死因。那皇帝本着甯可錯殺,也不放過一個的态度,遷怒于景妃,讓長明宮乃至整個後宮三千人爲皇後陪葬。
景妃一直到死,也隻是個妃子。而菖蒲,雖然死得早,卻依然是琉國記載在冊的皇後。她的衣冠和屍身被放在護國陵中,享萬世香火。而她則在與之相對的背面極陰之處被鎮壓千年不得出墓。
景妃憤恨不已,至今,那一帶到了夜裏,山野間路過的人都能聽見許許多多女子哭号的聲音,那不隻是景妃一人,更是後宮之中,三千女子的眼淚。
她們何其無辜?何其冤枉?
可沒有用的。她們身爲蝼蟻,上位之人要她們生便生,要她們死便死。
她們的恨與景妃的合在一處,便有了後來大名鼎鼎,奉爲琉國四大奇景之最、無法超度、無法鎮壓,隻能隔絕的景妃墳。
從那以後,琉國似乎就像遭到了詛咒,國運一落千丈。景國漸漸強盛,有蓋過琉國的勢頭,他們都說,那是景妃的恨在作亂,每一任君主都想将景妃墳處理掉,可卻沒有一人能做到。
花伶在玄清宗住了月餘,自然知道景妃墳中怨氣沖天,可陶月兒不知道。
“你會陪我去嗎?”陶月兒期冀地問花伶。
“不會。”花伶搖了搖頭,凝重地說:“這一段路,隻能你一個人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