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行帶着弟子趕到陸府的時候,天光已經大亮了。九方寮中,拿到金質徽章以上者,都能禦劍飛行。他自然也有那番能力,隻是平日不可驚擾平民,也是大家的共識,不可輕易打破。
“大人, 九方寮來人了。”管家劉裴敲響了陸冠廷的卧房大門,很快,陸冠廷便像抓到救命稻草般,驚慌失措地跑了出來:“有、有、有……有鬼!”
陸冠廷慌忙找到賀行,在他面前撕開自己的衣服,将自己的脖子亮了出來。
然而此時, 他的脖子上光潔滑溜, 膚白勝雪,是典型的高枕無憂的官老爺作派,一絲傷痕也無,又哪裏會有什麽鬼爪印?
“陸大人,您是不是在跟下官開玩笑?”賀行問。
“沒有嗎?”陸冠廷愣住。
他不敢相信地找來一面銅鏡,當着衆人的面左看右看,這才确定了,自己的脖子上當真沒有絲毫印記。
“這就奇怪了……”陸冠廷疑心,可下一瞬,卻因爲面子問題,不準備再糾結此事。
“可能是我眼花了。多謝賀大人,讓賀大人見笑了。”所謂家醜不可外揚,陸冠廷最大的能力,就是能瞬間認清局勢,知道怎麽做對自己最有利。
“敢問陸大人,您近日可有得罪過什麽人麽?”賀行猶豫了一瞬,還是問出了口。
這二子的死亡離奇,雖說是被奶娘殺害, 但冤有頭債有主,他們離了紅山寺,直奔陸府而來,到了陸府卻失去了氣息,仿佛一瞬之間,又失去了怨氣。實在詭異。
陸冠廷思索了一瞬,而後斬釘截鐵地搖頭:“沒有。本官從未與人結仇,更加不會得罪人。”
陸冠廷在朝中口碑很不錯,不僅因爲他有個得力的老丈人,還因爲,他本身才學豐厚,爲人處事即低調又謙和。朝中友人衆多。他說沒有,那自然是沒有。
賀行沒有懷疑,便帶着弟子去旁處查探。但奇怪的是,整個府邸,再也尋不到一絲魔氣。那兩個慘死的孩子,就像突然消失了似的。要不是停靈在紅山寺中的屍身依然不腐,他甚至要懷疑,這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覺。
但紅山寺的那一對幼子屍首,依然呈現将腐未腐的模樣——他們的魂魄依然不得安甯。即無法歸去,又無法安息。
賀行派了些人在陸府住下,而後自己回了寺裏, 處理紅山寺主持和沙彌的後續。
紅山寺裏,死去的主持和沙彌們共計二十三人,他們的屍身被一字排開,放在寺院後山的空曠處。滿山的紅楓映襯下,與蓋着白布的屍身形成鮮明對比。讓這些見慣了妖魔鬼怪的人都覺得瘆得慌。
“假如隻是爲了超度,不該遭此橫禍,主持與這二子之間莫不是有隐情?”賀行的屬下看着一地屍首,問賀行。
賀行高深莫測地眯着眼,道:“這其中的隐情,怕也隻能問陸大人了。”
陸府,陸冠廷已經當作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的上朝去了。二折騰了一夜未睡的賀瑾雯已經困頓難當。
可就算到了早上,那孩子也依然是哭鬧不止。他隻有在賀瑾雯懷裏的時候,才安安靜靜,一撒手,就哭。哭得撕心裂肺,讓人揪心不已。
“快想辦法讓他安靜下來。”賀瑾雯十分不耐。
她的母親給她找了六個上好的乳母,三班倒的喂養孩子,可這孩子從昨晚開始誰都不要,隻要她。并且這個趨勢,并沒有要停下的意思。
賀瑾雯着人去請陸冠廷,但陸冠廷下朝後,并沒有空閑管她,隻淡淡地又派了兩個丫鬟婆子過來,告訴她:“把孩子交給下人,你該休息休息。”
他自己也一晚沒睡,已是心煩意亂,回來就把自己關在書房裏,誰都不見。
如今陸府,在一夜之間後,一切似乎都沒變,但一切又都變了。
陸冠廷在自己遇到事情之後,再也沒有多餘的閑暇管賀瑾雯,更别提他們剛剛落地的孩子。
賀瑾雯又急又惱,卻又無法——陸冠廷說的對,隻要她自己狠得下心,不管孩子,任孩子哭鬧,她也是可以去睡好覺的。
可那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她怎舍得他哭?
賀瑾雯就這樣一直抱着孩子,從早到晚地哄,坐在床上還不行,非得站起來,一邊搖晃一邊哄。忙碌到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
短短十日,賀瑾雯就瘦了一大圈。
“到底是男人想得開,若這事放在大人身上,隻怕任由孩子哭死都不會管顧,自己隻管吃和睡,也隻有您這個當娘的,才會這樣細緻妥帖,事事親力親爲。”陸冠廷新送來的丫鬟雪梅道。
賀瑾雯原就惱的不行,聽了雪梅這話,眼神一冷,更是生氣:“讓你說話了嗎?這裏有你插嘴得份嗎!”
一旁的嬷嬷立即一巴掌過去,将雪梅煽倒在地。
雪梅泫然欲泣,可依然硬着頭皮道:“奴婢是心疼夫人!都是做女人的,我日日夜夜照顧夫人,将她的一切都看在眼裏,疼在心裏。大人這幾日可有多關心一句?憑什麽吃苦受罪的都是夫人?而他卻能高枕無憂,鎮日見不着人?”
雪梅這話,說到每個人心坎裏去了。尤其是賀瑾雯。
這放在平時,丫鬟根本不敢開這個口,但在這個節骨眼上,賀瑾雯也是一隻差一點就能被點燃的火藥桶。
嬷嬷見賀瑾雯已經怒急,又是想教訓雪梅。賀瑾雯卻阻止了她:“住手。”
“夫人?這人留不得……”嬷嬷停住,看着賀瑾雯。
賀瑾雯卻搖了搖手,說:“她也是年紀小,不懂事。雖然這話不該說,但是在理。連她都看得透的東西,我們又有什麽好提陸冠廷遮掩的?他的确對我們母子不管不顧。”
原先她還覺得自己特殊,但有了這件事情之後,她覺得,自己還真沒什麽獨特之處。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眼下,大難還未到來,他就已經盡顯負心本色,她又憑什麽要繼續忍耐呢?
他陸冠廷不将自己和孩子放在眼裏,那麽她跟他也沒什麽好說的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