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山寺後院裏,陳渚敏和陳渚英的屍首停靈其中,沒有繼續腐敗下去,而是一直停留在将腐不腐的程度。
賀行将棺材打開,惡臭立即撲鼻而來。他掩着口鼻,隻一眼便認出:“快要成魔了。”
世上精怪,有修行者即爲‘妖’,無害者即爲‘靈’,有害者稱爲‘魔’。‘魁拔’一類不腐者的,便是‘魔’的一種,但不成氣候。還不到爲禍世間的程度。
而陳渚敏和陳渚英二者,顯然,不似普通魔物。他們眼睛都沒有睜開,隻通過一絲怨念,就能讓紅山寺的主持悄無聲息的圓寂,若等二人睜開眼睛,隻怕就不是尋常魔物那般簡單。
“通知各國,将周圍修行最好的九方術士集結到此,準備一場惡戰。”
“不能趁他們還沒睜眼,先行處置嗎?”一帶路的小沙彌問:“後院裏有桐油,一把火燒了可好?”
“若能這般簡單,九方寮還有必要存在嗎?”這世上人、妖、魔三方共存,九方術士應時而出,必是普通人解決不了的問題,才會有九方術士出面去解決。
依照他的經驗,這姐弟倆的問題,絕不是簡簡單單燒了便能解決。
重新蓋上棺椁,賀行在四周布滿了符咒,派了兩名術士看守,這才離去。
山下,燈火闌珊,萬家燈火璀璨時,卻有兩姐弟躺在冰冷的棺椁裏。寒風肆虐,卻吹不散他們的怨氣,更加濃厚的惡臭從棺椁中發出。
它們原本被禁锢在棺椁附近的法陣裏,四下沖撞,不得離開,可突然地,它們周遭的陣法似被人破開。從此,它們再沒有了阻礙和牽絆,直接從那破壞的一角沖了出去,飄去了遠方。
“去吧。冤有頭、債有主,該去哪裏就去哪裏。該去找誰……就去找誰。”身穿紅色鬥篷的女子全身隐在黑暗中,指尖輕點,便破了賀行的陣法。
房中的賀行立即察覺出有異,等再追出來,後院裏已經空空蕩蕩。駐守的侍衛仍在,可陣法已經殘缺,紅衣一閃而過,他想追,惡臭卻從四面八方湧來,讓他無法呼吸。
“不好!調虎離山!”一瞬間,賀行便知曉,二人有外人相幫,而他們的目的,想必是留在靖城中的陸家人。
紅衣女子無從追起,眼下最要緊的,是保護陸府周全。
靖城中,達官顯貴家中,一般都有專門的術士負責看顧,陸府貴爲戶部尚書的乘龍快婿,防範自然是一等一的好。是以陳渚敏和陳渚英二人直到在房梁中挂了一個月之久,才能通過屍氣沾染主院些許。
但今日,他們似乎有了外援,九方寮被集體引去了紅山寺,在靖城中當值的人少了,陸府的結界上也被人放了一隻斬去頭顱的烏骨雞。一時間,再也沒有什麽能夠阻擋妖魔的法陣,任何妖魔鬼怪都能如入無人之境。陸府從此,怪事纏身。
“夫人!不好了!小少爺他他他……”
“小少爺怎麽了?”半夜,賀瑾雯被奶娘叫起。
奶娘抱着小娃娃,心急如焚道:“小少爺半夜啼哭不止,不吃不喝,也不睜眼看我們,隻一個勁的哭。我們都不知道該怎麽是好了。”
賀瑾雯還不知道紅山寺内的兇靈已經逃走,此刻全然沒有往那方面想,抱着孩子不停地輕輕拍打,神奇的是,小孩很快便安靜下來。
他不哭不鬧,唯一的區别,就是不睜開眼睛。宛若睡着了。
衆人這才松了一口氣:“原來是想娘親了。要娘親哄。”
幾人大笑開去,見孩子睡了,賀瑾雯便把孩子給了奶娘,豈料,她剛撒手,孩子就又開始大哭起來。
“看來今夜是無法離人了。”賀瑾雯歎了口氣,抱着孩子去了另外的屋子。而床上的陸冠廷卻也睡不着了。
不知爲何,他總覺得有些心慌。于是披了件外衣,離開了房間。
屋外,陰雲籠罩,烏雲密布,似乎在他們頭頂盤旋,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比旁處都要濃烈。他本以爲是自己的幻覺,但很快,他就知道,這并不是。
突然,一隻手從陰影中憑空穿出,那隻手沒有身子,隻是一隻手,緊緊地扼住了他的咽喉。頓時,他無法再呼吸。
陸冠廷雙目突出,眼睜睜地看着那隻手修長而蒼白,憑空出現在那裏,仿佛與他有不共戴天之仇。
“是、是……敏……兒嗎?”陸冠廷艱難地從喉嚨裏擠出幾個字。
那隻手非但沒有松開,反而更緊了兩分。頓時,他再說不出一句話來。眼角,他隻能看到那手掌後,似乎隐隐藏于一件紅色的衣袍之中。
就在他以爲自己快要斷氣之時,那隻手又突然放開了他。
“咳咳咳咳咳咳……”劇烈的咳嗽聲從他的喉嚨裏發出,再次能夠呼吸,他連呼救的力氣都沒有,隻癱軟在地上,看着眼前空無一人,哪裏有什麽手掌?一切仿若幻覺,從未發生。
可那股窒息的感覺卻萦繞在他心裏,揮之不去。
他幾乎失禁,爬回房間後,看見銅鏡中的自己,更加惶惶不安——那鏡中,确實有一個五指印,漆黑如墨,橫在他的脖頸間。
剛剛的一切不是幻覺。
他差一點就死在了自家院子裏!
但那手掌,明顯是成年女子,不是敏兒。
是誰?!
誰還與他有此大仇?!
陸冠廷驚恐不已,再睡不着,一整夜,都點燃了燭火,躲在被子裏,瑟瑟發抖。而賀瑾雯,因爲孩子一整晚哭鬧,亦是整晚沒睡。
“你将他吓得不輕。”此時,陸府院子裏,假山後,陰影中,有一男一女隐于黑暗中。
正是此前的紅衣女子。她的身邊,一身白衣的花伶在這凄冷的境地裏,仿如穿着葬衣。與她的熱烈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紅衣女子動了動自己的手腕,淺淺一笑:“剛剛那一招,很好用。等用順手了,我不介意再多吓他幾次。”
“别忘了我們的來意。”花伶提醒她。
女子摘掉帽檐,露出了額頭的盜字刺青,道:“我不會忘記的。隻是中途取些利息,也沒什麽不好。”
正是陶月兒。
三年後,她還是原來的五官,原來的那個人。但氣質卻截然不同了。
過去她溫和、謙卑、恭儉讓。但如今,已是有了些許淩厲和攻擊意味。她背脊挺直,再也不似過去那般佝偻着,仿佛長高了不少。
她身上分明沒有任何一件淩厲的飾物,但從眉眼中,便讓人覺得,她不好欺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