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進行到一半,三梵宮的宮主季幕涵走下台階,來到新晉弟子席最上席的一年少公子身邊。陶月兒看見大家都在看他們,順着望去,認出那人正是白天在宮門口見過的華服公子。
陶月兒離他較遠,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麽,但見季幕涵眉目恭敬, 二人談笑間絲毫沒有不對等的感覺,便知道這華服公子身份定不簡單。
華服公子很快被季幕涵迎上台階,觐見玄清宗宗主季幕清。
誰曾想華服公子剛一俯首行禮,季幕清便走下台階,親自将他扶起。
“他到底什麽來頭?連師尊都對他禮敬三分?”坐在季寒羽對面的少年弟子忍不住開口問道。
陶月兒心中也有此疑惑。但因自己身份低微,還是個外人, 不便好奇他人宗内之事,隻能豎着耳朵,看看能不能聽見些許消息以滿足心中的好奇。
“不知道。”季寒羽頭也不回,故自悶聲喝酒。
玄清宗接待的貴客多了去了,他要是每一個都知道,那得多費神?
反正他又不想當宗主,認不得也不礙事。
這會兒台階上又多了一人,季清婉被季幕清叫上台階,與華服公子寒暄了一番,又退下台階,來到季寒羽身邊。
“師兄,師尊叫你上去呢。”季清婉雙手搭在季寒羽肩上,看上去很是親密。
季寒羽看了陶月兒一眼,不悅地扭了扭身子,甩開季清婉,冷冷道:“不去。”
“爲什麽?”
“不去就是不去,哪有那麽多爲什麽?本少爺心情不好,行不行?”
季寒羽像吃了火藥一樣,讓季清婉很是無奈。她在桌上掃視了一圈,十分不明白季寒羽爲什麽突然心情如此糟糕。
她看向陶月兒, 陶月兒也輕輕搖頭, 表示自己不知道。
花伶自顧自吃東西,亦沒有任何反應。
“别浪費時間了。”季寒羽又瞪了她一眼,催促她:“什麽阿貓阿狗來了都要拜會,身爲師兄,對一個實習弟子恭恭敬敬,你不嫌丢人我還嫌丢人!”
“那位公子絕不是什麽阿貓阿狗,他是……”季清婉說到一半,見人太多,又沒有繼續往下說,隻是纏着季寒羽的胳膊,撒嬌道:“去嘛去嘛,你不去就是公然違抗師令,要被罰的!”
季清婉說完,見季寒羽還是不爲所動,又低下身,輕輕道:“你如果現在惹師傅生氣了,你的朋友就沒得救了。”季清婉說完,看向花伶的手腕。
季寒羽雙眼一瞪, 冷笑一聲:“沒救正好!我巴不得他死了!”
陶月兒一聽, 心髒都漏跳了半拍,急忙哀求:“季公子,您可一定要救救花伶呀!他還這麽年輕,他絕不能有事!”陶月兒霎時間方寸大亂,眼睛立刻就有水氤氲冒出來,隻一眼,就讓季寒羽心煩意亂。
他也不知道這普普通通、毫無亮點的陶月兒怎麽就有一種讓人想要保護的魔力?
她求你辦的事情,他好像還真沒法拒絕……畢竟,她也甚少求人。
季清婉又道:“真不去?”
這會子,季寒羽沒有動,卻也沒有反駁。
陶月兒着急的眨了一下眼睛,那眼裏,就滴出了顆淚來。爲了不讓人看笑話,她還飛快的擦拭了一下眼角,又繼續眼巴巴地看着他。
她是真的着急了。
她生怕季寒羽得罪了他的長輩們,從而耽誤了花伶的治療。
而她這副模樣,哪怕是爲了别的男人,他也真的無法拒絕……
“陶月兒,你欠我一個人情。”季寒羽說完,便極不情願的離開座位,走上了台階。
陶月兒松了一口氣,遠遠看着季寒羽一臉不耐地跟華服公子寒暄,面上的表情跟見花伶的時候差不多。
倒是季清婉很會說話,周旋于二人之間,看得出來是在打圓場。
幾人後來聊天甚爲愉快,季幕清直接叫人多搬了兩張桌子安在台階上,而季清婉則直接坐在季幕清的身邊。
雖然陶月兒聽不見他們說話,但從季清婉的口型得知,她一口一個喚季幕清的,正是“爹爹”兩個字。
——原來季清婉是季幕清的女兒,玄清宗宗主的掌上明珠。
怪不得她跟陳秋碧有相似的臉,卻有着截然不同的性子——陳秋碧從來都是一副溫婉可人的模樣,是一個永不會與人紅臉的女子。她說話永遠溫聲細語,讓人如沐春風。
而季清婉,則要幹脆幹練得多。
華服公子的身份沒有幾個人知道,但季清婉是宗主的掌上明珠,知道其身份并不奇怪。看那架勢,季幕清還有将二人撮合在一處的打算。
看如花似玉的季清婉在一衆男子間侃侃而談,八面玲珑,這大廳裏隻怕所有的男人都上杆子的想要巴結她、追求她。她永遠也不必擔心自己的終身大事,可真好。
陶月兒打心眼裏的覺得羨慕。
她可從沒享受過衆星捧月的感覺……不,就連一個都沒有過,更不要說衆星了。
“你不必羨慕季清婉。”花伶緩緩道:“在我眼裏,她根本比不上你。”
陶月兒一愣,臉色一紅,蹙眉道:“我什麽時候才能讓你察覺不到我的想法?”
“你不喜歡我窺伺你的思想麽?”
“誰會喜歡呢?”在花伶灼灼目光下,陶月兒頂着巨大的壓力,緩緩道:“沒有人會希望自己跟透明人一樣,被人裏裏外外看個遍。”
“是麽,我還以爲你不會介意。”花伶長長的歎了一口氣,緩緩低下頭去。看上去有些難過。
“你、你别難過!花伶,我不是那個意思!”陶月兒大急,生怕花伶生氣,連忙道歉:“其實我都習慣了,你要看就看吧,反正在你這裏,我也沒有秘密。而我……我隻是有點羨慕季姑娘而已。”
“爲什麽要羨慕?”花伶正色道。
陶月兒想了想,嗫嚅着說:“羨慕是人之常情吧?誰不希望自己能有個好家世好外貌呢?那能省去多少痛苦啊!”至少,不會像她的人生這般坎坷和辛苦。
花伶輕輕搖頭,在桌子底下握住了陶月兒的手,道:“這些你都有。”
“我哪裏有?”陶月兒苦笑:“我從小就是孤兒,無父無母,遭衆人嫌棄。我什麽都沒有,二十五歲了,還一事無成。就連容貌……”都被永遠刻上了一個‘盜’字。
花伶緩緩道:“可是你有我。”他的話語溫如泉水,涓涓流淌,讓陶月兒好一陣恍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