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哪裏?”姽婳面色一變,雙唇慘白,不複血色,就像被人戳中了心尖,扼住了咽喉。
她蹲下身子,抓住花伶的雙肩,急道:“宋、璃、在、哪、裏!?”
“陶月兒知道。放了她, 她會帶他來見你。如何?”
花伶話音剛落,陶月兒蓦然大驚。
素彌和錦芝放開扼住陶月兒喉嚨的手,陶月兒大急:“我不……”
“陶月兒,你還記得玄清宗的卷宗麽?”花伶打斷陶月兒。
陶月兒一愣,剛想問他什麽卷宗,突然又明白了——花伶知道季寒羽曾給過自己一個信号彈, 在危險時刻能救自己一命。
花伶, 他怎麽什麽都知道?
陶月兒此時顧不得疑惑, 連連點頭道:“記得。”
“去把卷宗拿來。”花伶說完,又對姽婳道:“放她離去,她會将宋璃帶回來。”
“我憑什麽相信你?”姽婳眼神裏充滿了不信任,但這幾十年來,花伶卻是頭一個說出宋璃此人名諱之人,她又難以放棄希望。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這是你唯一複仇的機會。宋璃遠在靖城,有皇族保護,九方寮層層重兵,你根本拿他沒有辦法。這些年你若能找他複仇,也不會獨自守在此處,拿旁的不相幹的人撒氣,不是嗎?”
“何況我在此處,你不必擔心陶月兒會逃跑,她一定會回來的。”花伶說完,動了動肩膀,用行動告訴她們:我已經被你們禁锢法術, 插翅難逃了。
“好,我給你一次機會。”姽婳說話時,揚了揚手,錦芝和素彌便将陶月兒帶到閣樓邊。
陶月兒望着樓下的秦淮河水,有些不解,但下一刻,她二人便一人架住陶月兒的一隻手,将她扔進了秦淮河……
“啊啊啊——”
失重感傳來,陶月兒在驚聲尖叫中被推下了姽婳閣,整個人往下,墜入秦淮河水之中。
她分明看見周身水花四濺,但不知爲何,再次睜開眼,卻發現自己身處一片花海之中。
绯紅的鮮花漫山遍野,身前是那一座名曰“花冢”的荒墓。
天上雷電交加,與這些日子裏的風和日麗全不相同。陶月兒這才明白,原來自己根本沒有離開過花冢,這些日子的一切都是幻覺!
那花伶呢?
“花伶——花伶——!”
陶月兒在花間尋覓許久,始終沒有花伶的影子。
她難道還在夢中?
還是說, 花伶在這墓裏?
陶月兒心急如焚, 立即繞到墓碑後,雙手掘土, 妄想在墓中救出花伶。然而她拼盡了全力,也隻挖出一隻黑金棺椁。
陶月兒咽了口口水,誠惶誠恐地掀開棺蓋,便見裏頭躺着一個面色蒼白的女子。
她頭戴絲質的绯色葬帽,一身绯羅裙,袖口上嵌一圈金絲撚成的合歡花。正是姽婳。然而此時從她蒼白的面色和毫無溫度的體溫可知,這隻是一具屍體。
“嘭!”一聲巨響,陶月兒隻覺後腦勺一痛,随即兩眼一黑,整個人失去了意識,倒在花叢中……
……
……
“轟隆隆——”
夏季多雷雨,大雨傾盆落下,世界陷入一片水霧中。
陶月兒隻覺得頭很痛,很痛……一望無際的水霧裏,隻有自身的疼痛是清晰的。但是水霧的後面,似乎有什麽東西正在呼喚自己。
“陶月兒,救我……”
“陶月兒,快醒醒,救救我……救救我!”
陶月兒一直在做噩夢,夢裏,花伶一直在呼喚自己。而她一直沉溺在夢靥中,不得醒來。
也隻能眼睜睜的看着花伶受辱,無法幫助。
巨大的無力感充斥着她,她懊惱極了。
傍晚,陶月兒再次睜開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木屋的床上。
木屋的陳設與這幾日住的相似,卻又不僅相似——桌上的茶杯裏正往外冒着水汽,燭台上有紅色蠟痕,而這幾天花伶用的是白色,床鋪上的衣物不屬于陶月兒或是花伶,被單也換做了沉重的黑色。
顯然,這裏是有人煙的。
她回到了真實的世界,而這座屋子有它真正的主人。
陶月兒清醒過來後,看見自己手腕上的青痕,立即明白自己不是在做夢。
花伶,他還在姽婳樓裏!
對了,玄清宗的信号彈!花伶說過,玄清宗的信号彈可以救他們!
陶月兒的後腦勺很疼,但她現在顧不得疼痛。她四處尋找,終于在門邊看見自己的包袱。
陶月兒打開包袱,裏頭赫然躺着季寒羽送的臨别禮物。
幸好,信号彈還在!
陶月兒立即跑出門,用火折子點燃了信号彈的引線。一聲尖嘯過後,五彩的煙火沖上雲霄,最終在蒼穹之上以銀色六芒星的姿态炸裂。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煙花絢爛,一閃而逝後歸于沉寂,并沒有話本子裏所說的“一支穿雲箭,千軍萬馬來相見”的快感,隻有放了個寂寞的失落。
“你在幹什麽?”正在陶月兒無助之際,她的身後,突然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
陶月兒擡頭,便見那樵夫站在籬笆後,一臉陰郁地看着自己。
樵夫腰間别着斧頭,懷裏抱着柴火,緩步走進院裏。
“是你打我?”陶月兒站起身,撫着後腦勺,警覺地看着他。
樵夫放下柴火,又從腰間拿出斧頭。
“你、你别過來!”陶月兒驚駭地大喊,但這并不能阻止樵夫的步步逼近:“你、你、你,你不要傷害我,我是個好人,平日裏連隻螞蟻都不敢踩死,絕不會傷害旁人……”
樵夫恍若未聞,他拿着斧頭,步步逼近。
在陶月兒沉浸在自己剛出虎穴,又要身首異處的悲傷之中時,他卻隻是從陶月兒身邊走過,而後将斧頭放在桌上,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茶。
“我不會傷害你。”樵夫喝完水,看着陶月兒,一字一頓道:“既然你能離開姽婳樓,說明你命不該絕。”
“你也知道姽婳樓?”陶月兒大驚。
“你走吧。”樵夫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隻是重複着:“走得越遠越好,永遠不要再回來了。”
“你去過姽婳樓,對不對?我要怎麽才能回去?”陶月兒抓住樵夫的袖子,哀求道:“我弟弟還在裏面,我求求你,救救他!”
樵夫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緩緩道:“能從姽婳樓裏出來的人少之又少,你不是第一個,但或許是最後一個。快走吧,忘掉那裏發生的一切。至于你弟弟……你也忘了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