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士坦丁堡三面環水，易守難攻，控制着亞歐大陸的交通要道，其地理位置有着極高的戰略意義。
自從明軍入駐之後，朱祁鎮立即分派兵力，将四周的必經之路控制起來，然後組織人手修繕房屋道路，并張貼告示，大明朝廷會一視同仁，絕不會搞種姓制，凡大明子民，無論男女老少，無論士農工匠，人人平等，沒有高低貴賤之分。
當地的百姓不明所以，反正人家讓幹啥就幹啥。
後來發現，似乎這些東方人并沒有想象中那麽可怕，也不是傳說中的魔鬼，他們秩序嚴明，從不擾民，也沒有任何搶掠的情況。
反而是以前的貴族，他們的家産被抄沒，不敢去找東方人的麻煩，轉頭就向平民磨刀霍霍。
因爲在他們眼中，平民的地位和牛羊沒什麽區别。
“住手！”
一隊巡城的明軍聽到前方傳來争吵聲，趕忙過去查看，結果，就看到一夥人正在搶糧食。
這裏是平民區，類似後世的貧民窟，房屋破舊，住的大多都是窮苦百姓。
從面前這些人的穿着打扮可以看出，這家是父女二人，老頭死死抓着一個麻袋，他的女兒奮力地将另外幾人推開，可是，她身體嬌弱瘦小，根本推不動。
動手搶糧的是三名男子，都是五大三粗的模樣，當頭那人一腳将老頭踹開，拎起糧口袋就走。
明軍的突然出現，讓他們立刻停下腳步，一個個臉色變得慘白。
“住手，你們做什麽呢？”
巡城的隊伍有七八個人，由一名把總帶領。
此人名叫二虎，原本是一名尋常的大頭兵，不知爲何，突然就升了把總。
而且，他的大哥，也就是大虎，也升官了。
今天是二虎第一次領隊，看到有人當街行兇，立刻上前制止。
由于語言不通，對方顯得有些懵，愣在當場不敢輕舉妄動。
二虎揚起手中的刀，喊道：“把糧食放下，滾！”
那幾個五大三粗的壯漢看到寒光閃閃的刀子，立刻就明白了，趕忙扔下糧食，轉身就跑。
現場的父女二人依偎在一起，四隻眼睛直勾勾盯着裝糧的麻袋，卻不敢動。
他們的思維早已定勢，貴族的狗腿子搶糧，當兵的也搶，沒什麽區别。
二虎走上前，抓起糧食口袋，打開後看了一眼，裏面裝的是面粉，不過質地極其粗糙，又黑又黃，似乎是研磨的時候把麸康也攪在一起。
他收起腰刀，拎着口袋走過去。
那婦女二人更加不知所措，蜷縮在一處，像兩隻鹌鹑。
“下次再有人搶你的東西，就到街上找我們！”
二虎把麻袋遞過去，對方小心翼翼地接過，眼中滿是不可思議。
“謝謝，謝謝！”
父女二人終于反應過來，激動地熱淚盈眶，跪下來不住磕頭。
“你們這是作甚，不需要行此大禮！”
二虎雖然聽不懂，但是知道，對方一定是在感謝自己，而且是發自内心的感謝。
不知爲何，心中突然有了一種莫名的自豪感。
這時候，那個老頭拉住二虎的手，然後又拽起他閨女，用力往二虎身上推搡。
“哎，這是……幹什麽？”
二虎愣住，啥意思？
還有拿自己的閨女當謝禮的？
再說了，我二虎是那麽随便的人嗎……
“别這樣，我不是那種人，好意心領了啊……”
二虎一面推脫着，準備離去，可是，那老頭死死地抓着他的衣服，無論他說什麽，就是不松手。
“你這人……沒意思了啊，我二虎可不是個随便的人，放手啊，你再不放手，我……我把你按照擾亂治安處置了啊……”
那老頭壓根就不理會，或者說，想理會也聽不懂，隻是死死抓着二虎的衣服，嘴裏一直叽裏咕噜重複這一句話。
但是，二虎聽不懂，隻是愈發感覺到事情比較怪，無奈之下，便命人回去尋個翻譯過來。
大約過了一刻鍾，兩名士兵領着卡萊，一溜煙小跑過來。
卡萊身爲新任教喻官，本來就忙地不可開交，又被人拖拽着，氣喘籲籲的，問道：“二虎将軍，發生了什麽事？”
“這老頭非要把他閨女送給我，你趕緊幫我回絕了！”
卡萊蹲下身，和老頭叽裏咕噜交談幾句，然後點了點頭。
“二虎将軍，他确實想把女兒嫁給你，或者說，是送給你。”
“不要，不要……”
二虎連連擺手，下意識地向後躲。
“将軍，您先别急！”
卡萊趕忙解釋道：“這位老人說，他的女兒已經許配給了郎利奇男爵的兒子……”
“既然都許配人了，還說什麽？”
“将軍有所不知，這個郎利奇男爵不是什麽好東西，壞事都幹盡了，因此，神明降怒到他的兒子身上。”
“什麽意思？”
“他兒子是個傻子，跟六歲小孩的智力差不多。”
“那也不行啊，既然都已經定了婚約，豈能反悔？”
“不是……他們家是被逼的！”
“被逼的？”
二虎聽罷，立刻反應過來，怒道：“那個什麽男爵，現在還活着嗎？”
“據下官所知，自從天軍入城，郎利奇男爵主動投獻了大筆金銀财物，因此，進了皇帝陛下的赦免名單。”
“既然不是什麽好東西，就不該饒恕！”
二虎心中有氣，但是一想到名單是皇上所定，卻又不敢再說什麽。
“下個月就是婚期，如果二虎将軍拒絕，這位姑娘隻能嫁給那個傻子了。”
卡萊說完，便閉上嘴，靜靜等待二虎的反應。
通過這段時間的接觸，他已經很清楚，東方人并不殘暴弑殺，恰恰相反，這是一個很友善的民族。
他們打起仗來勢不可擋，那是因爲戰場上隻有你死我活，如果是奧斯曼人取得勝利，絕不會讓俘虜或者走出大營。
想當年，奧斯曼人攻下君士坦丁堡，将城中的東羅馬人殺的幹幹淨淨。
無論是貴族還是平民，都難逃被虐殺的噩運。
再看看東方人是怎麽做的，他們的士兵竟然帶頭修繕城牆和房屋，給城中的百姓發放救濟糧，給被俘的士兵發放遣散費。
他們的軍隊從來不欺壓平民，甚至還會幫平民出頭。
卡萊可以想象得出，如果這樣的行爲出現在奧斯曼士兵身上，定會被認爲是腦子有坑。
至于面前這位柔弱的女子，并非嫁給傻子就完了，而是将淪爲貴族的玩物，她的餘生都将成爲悲劇。
她的老爹很清楚這一點，才會死命地将她往二虎身上推。
有了東方人做靠山，郎利奇男爵才會打消這個念頭。
“二虎将軍，下官有些話要說，還請移步。”
卡萊将二虎拉到一旁，說道：“如果這位姑娘嫁過去，肯定活不過半年。”
“不就是個傻子嗎，最多是守活寡，怎會有你說的那麽嚴重？”
“不是的！”
卡萊搖搖頭，說道：“郎利奇男爵是個變态，是……是禽獸，他的傻兒子娶了三個媳婦，沒有一個能活過半年。”
二虎意識到情況不對，問道：“到底什麽情況？”
“郎利奇男爵爲了巴結其他貴族，會把自己的女人送出去，當然也包括他傻兒子的媳婦，唉，别提了……”
卡萊對這些龌龊事不想過多解釋，二虎卻眉毛倒豎起來，轉身回到父女二人身邊。
“你們叫什麽名字？”
卡萊趕忙跟過來翻譯，然後說道：“這位老人叫古紮克，他的女兒叫莉莎。”
“爲什麽一個姓古，一個姓李？”
“不是姓李，是莉莎，意爲神的誓約……”
二虎沒聽完，便不耐煩地說道：“那也不對，這爺倆到底是不是親生的？”
卡萊說道：“他們是賤民，沒有姓氏，隻有名字。”
“連姓氏的都沒有？”
“賤民沒有姓氏。”
“他娘的……怪不得皇上一再強調，凡大明子民，不分高低貴賤，原來是這個意思！”
卡萊又說道：“奧斯曼一直都是種姓制，賤民的身份最低，甚至有時候，都不被當成人。”
二虎打定主意，道：“李莎是吧？”
“是莉莎。”
“行，就李莎，我二虎願意娶你，嫁不嫁，給個痛快話！”
卡萊将這番話翻譯過去，對方再次愣住。
古紮克隻想着把女兒送給人家，就算做個賤婢，至少還能活下去。
可是，人家說的是嫁娶，這可不一樣。
自己的女兒嫁過去，就成了東方人的妻子，身份大變，豈不是連自己賤民的身份也要改變？
古紮克眼中放光，但是他很擔心，不知道對方是否真誠，還是拿自己尋開心？
二虎見狀，伸手從懷裏摸出幾枚金币，這是最近才發的饷，都是明晃晃的金子。
當然了，都是從奧斯曼人手裏搶來的。
似乎還嫌不夠，便從身後七八人身上讨要了一些，總共是二十枚金币。
“這是聘禮，你看夠不夠？”
古紮克看着金币，想伸手去接，可是，一個勁顫抖，使不上力氣。
二虎幹脆把金币往他手上一放，說道：“從現在開始，你女兒就是我的妻子，放心，從此以後，不管什麽狗屁男爵，沒人敢動她！”
說完之後，偷瞄了一眼莉莎，長得還不錯，就是太瘦了，不過……倒有幾分瘦馬的神韻……
不出半天，關于二虎娶了個洋媳婦的事就傳開了。
回到家中，大虎立刻将他叫過去。
“大哥，怎麽了？”
大虎闆着臉，問道：“聽說你娶了個洋媳婦？”
二虎點頭：“對啊！”
“對什麽對？”
大虎怒目而視，道：“娶妻是終身大事，講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咱爹咱娘不在了，你大哥我還在呢！”
“這不是……事發突然，想着回來跟你說……”
“哼！”
大虎冷哼一聲，繼續問道：“說說吧，究竟是怎麽回事？”
當下，二虎把白天發生的一切叙述一番，最後說道：“我當時也是一時激動，不過後來想想，咱哥倆以後就不回去了，不娶洋媳婦就得打光棍。”
“我不是反對，這麽大的事，你至少跟我商量一下啊！”
“現在商量也不晚……”
“少跟我貧嘴！”
大虎瞪了他一眼，道：“明天我找個人，就卡萊吧，讓他做媒，帶聘禮去提親，要正式一些。”
“大哥，沒必要搞這麽正式吧？”
“當然有必要！”
大虎突然哈哈一笑，說道：“你小子真是傻人有傻福，這麽好的事讓你給趕上了！”
二虎趕忙道：“就是個普通百姓，又不是什麽國色天香的美人……”
“老子跟你說的不是女人！”
大虎用近乎咆哮的語氣道：“你知不知道，這次誤打誤撞，正巧契合了皇上的心意！”
“啊？”
二虎懵了，我娶個洋媳婦，怎麽還和皇上扯上關系了？
“大哥，你什麽意思啊，能不能說直接一些，我聽不懂！”
大虎這才說道：“皇上可能要回去了，臨走之前，會發一道诏書，鼓勵異族通婚，現如今诏書還沒發，你小子就開了個頭，這不是撞大運？”
二虎不明白，問道：“爲何要鼓勵異族通婚？”
“郕王殿下會帶兵留守，若是不鼓勵異族通婚，去哪裏給咱們這些當兵的找媳婦？”
“原來是這樣……”
大虎繼續說道：“不止如此，皇上還說了，想要教會這裏的人學漢話，寫漢字，最快的最有效的法子就是通婚。”
二虎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道理有些高深，但并不晦澀，仔細想想，還是能想明白的。
“那我這邊……”
“你不用管了，明日我去安排，我跟你講，你現在是出名了，連皇上都知道你的事了！”
“啊……”
二虎徹底愣住，不知所措。
“皇上說，你小子也太饑渴了，剛打完仗才幾天，就開始找女人！”
“不是啊，我不是那個意思……”
“行了，你聽我說完！”
大虎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道：“皇上還說了，等你大婚之時，讓郕王殿下親自證婚，你小子真的是發達了！”
二虎一臉茫然，又帶着幾分幸福的喜悅。
郕王殿下給我證婚？
這他娘的是多大的殊榮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