錫蘭島,陰雲密布。
議政廳中,梁國公樊忠攜唐行古等一衆官員正在商議軍情,隻不過他們陰沉的臉色如同外面的天色一般,可見眼下的形勢已經非常嚴峻。
自從彭清的船隊被奧斯曼人扣押,樊忠第一時間便組織兵馬艦船,前去奧斯曼講道理。
奧斯曼人也挺痛快,兩邊當即拉開陣勢,用大炮講了一場道理。
彭清也不是好惹的,立即率船員發動反擊,趁亂搶了幾艘船,随同樊忠撤回到錫蘭島。
這一次交鋒徹底激怒了奧斯曼人,當下出動全部水師,對駐守在錫蘭島的明軍發起攻擊。
雙方你來我往,僵持了三個月,互相都沒讨到什麽便宜。
然而,奧斯曼人卻趁機占領了錫蘭島北方的提克王國。
這個國家位于印度大陸的最南端,還過着較爲原始的農耕生活,有一天,提克王和他的老婆們吃着火鍋,唱着歌,突然沖過來一群艦船,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奧斯曼人登岸之後,找到了大量的糧食,後勤補給得到解決。
然後以此爲依托,源源不斷的戰船和兵力輸送過來,持續對錫蘭島進行圍困。
錫蘭島上資源有限,而且營救彭清的時候戰艦折損過半,以現有的火力無法突破。
海上的航線被封鎖,補給船無法通行,問題已經刻不容緩。
“唐同知,糧食問題找到解決的辦法了嗎?”
唐行古緩緩搖頭,道:“奧斯曼人的兵力還在增加,我們的船出不去,現在隻能期盼南海衛突然來艘船,将這邊的情報帶回去,郕王殿下派兵來救。”
“梁國公,唐同知……”
樊忠擡頭去看,彭清被人攙扶着走進大廳。
别看此人是個文官,打起仗來幹淨利落,絲毫沒有半分書生氣。
也正是因爲太勇了,帶頭沖鋒的時候被流彈砸中,幾乎喪命。
“彭使,你怎麽來了?”
樊忠不敢怠慢,上前将其攙扶着,坐在椅子上。
“皮外傷,無礙的。”
彭清擺擺手,說道:“此番是老夫大意了,給兩位添了太多麻煩,心中過意不去。”
唐行古上前道:“我等同朝爲官,您說這話豈不是見外?”
彭清聽罷,努力站起身,道:“唐同知,老夫以前對你頗有微詞,給你賠個不是……”
“不敢當,不敢當!”
唐行古趕忙按住他,說道:“當務之急還是商議如何破敵,皇上臨走之際将錫蘭島交付我等鎮守,如果真的丢了,那我們可就是千古罪人!”
樊忠點頭,道:“若真的有那麽一天,某定死戰殉國,掩護兩位撤離,将消息帶回大明,等皇上重整大軍,爲戰死的将士們複仇!”
唐行古急了,反駁道:“梁國公,你這樣講就不對了,我唐某人乃監察禦史出身,你是功勳之後,你瞧我不起,我也經常找你麻煩,可那都是過去的事了。如今你我奉旨駐守于此,爲何你就要以身殉國,我唐某人不配嗎?”
這番話把樊忠給整沉默了,半晌說不出話。
見狀,彭清說道:“兩位就不要争了,此事的源頭在老朽身上。”
“彭大人,這事與你無關!”
唐行古擺手制止,然後繼續說道:“我唐某人以前是清高了些,爲了鑽營,也幹過一些不光彩的事,但是,聖人有雲,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樊忠臉色發白,心中愈發煩躁,卻也隻能盡力忍受着。
“……大殿之上,皇上一巴掌扇在我臉上,誰能有我丢人?若是太過在意别人的看法,我還活不活了……”
“那個……”
“梁國公,你不要說話,先聽我說。”
樊忠額頭冒汗,趁着唐行古喘氣的功夫,剛想插一句,卻被無情打斷。
“你管軍政,我管民事,後勤保障無法解決,這是我的問題……”
“不是,我是想說……”
“你不用說,我知道你怎麽想的,你們在前線打仗,我連後方的物資保障都做不到,日後到了皇上面前,我自會請罪……”
“唐行古!”
樊忠實在忍無可忍,一聲厲喝,唐行古被吓了一跳,這才閉上嘴。
大廳裏頓時安靜下來,這下子,輪到樊忠不好意思了,趕忙出動道歉:“我不是那個意思,唐同知莫怪,莫怪……”
眼見氣氛變得有些尴尬,彭清便說道:“兩位,事到如今,就不要再自責了!”
樊忠點頭,道:“彭使說的對,咱們别廢話,趕緊想破敵之策!”
唐行古亦是緊皺眉頭,陷入沉思。
過了許久,外面有人匆匆而至。
“啓禀梁國公,張百戶求見!”
樊忠趕忙道:“張瑾回來了?快,讓他進來!”
這個張百戶不是别人,正是張瑾。
此人曾是戴罪之身,但是已經悔改,皇上親自赦免其罪。
更重要的是,此人腦子靈活,善于觀察形勢,還掌握好幾門外語,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錫蘭島被困之時,樊忠想盡辦法,将他送了出去。
可是,人一走就斷了音訊,生死不明。
如今聽說人還活着,而且突破奧斯曼人的封鎖回到島上,自然是喜出望外。
張瑾匆匆而入,跪拜:“見過梁國公,見過唐同知,見過彭……”
“行了,這些禮數都免了吧!”
彭清是個急性子,不等他說完,便擺手制止。
樊忠接着問道:“可曾見到了郕王殿下?殿下怎麽說?你又是如何突破奧斯曼人的封鎖?”
面對一連串的問題,張瑾倒也不急:“梁國公慢些,卑職一個一個回答。”
“好,你說!”
“卑職确實到了南海衛,隻不過……”
樊忠立刻皺眉道:“不過什麽?”
彭清拍了拍他的胳膊,道:“你讓人把話說完!”
樊忠也意識到自己失态,隻得讪讪點了點頭。
“郕王殿下沒在南海衛……”
“沒在?”
樊忠忽地站起來,似乎意識到自己太過心急,轉而又坐下。
“沒什麽,你繼續!”
張瑾一句話被打斷了兩次,便加快語速,說道:“郕王殿下應召進京,而且,南海衛的兵力也被抽走了,就算他們得到情報,一時半會也無法馳援。”
這下子,彭清和唐行古也皺起眉頭,郕王帶兵進京了?
我滴個乖乖,不會是出什麽事了吧?
老朱家可是有造反的血統,藩王帶兵進京,這局面……不敢想啊!
唐行古小心翼翼地問道:“京師那邊很嚴重嗎?”
張瑾用地點頭,道:“聽說非常嚴重!”
唐行古看了看樊忠,又看了看彭清,不知如何是好。
彭清繼續問道:“皇上呢?不在京師嗎?”
“當然不在,否則郕王也不會帶兵進京了。”
彭清轉頭看向樊忠,道:“皇上自顧不暇,我們還是自己想辦法吧!”
樊忠心中大急,恨不得馬上飛到皇上身邊,隻見他一拳砸在案桌上,怒道:“連郕王也造反了……”
“哎,不是,不是啊!”
張瑾這才意識到,這三位好像誤會了,于是趕忙解釋道:“确實有人造反,但不是郕王。”
“郕王殿下是去幫忙的,而且,是皇上發下聖旨,要求郕王帶兵進京,誅殺反賊!”
“我還聽人說,海外走私船隊幾乎全被清理了,由此可見,這些人造反必然沒有成功,皇上應該無礙。”
樊忠這才松了一口氣,道:“你不早說!”
“我……”
張瑾也是無奈,我說的慢了,你就打斷,我說快了,你又誤會,我也很難啊!
樊忠又問道:“如此說來,南海衛兵力空虛,無法支援?”
“正是!”
張瑾點點頭,道:“郕王殿下帶走了南海衛的主力,甚至還從交趾、呂宋等地抽調了一些兵馬,卑職預感,皇上是準備大開殺戒了。”
樊忠想了想,繼續說道:“奧斯曼的艦船已經将所有航線切斷,你是怎麽回來的?”
“卑職走的南線,萬幸!”
此言一出,衆人皆驚。
南線不是航線,而是寬闊的海洋。
自古至今,無論多大的船,都要走特定的航路。
所謂的遠洋航行,并不是一頭沖進大海,直直地沖過去,而是沿着海岸線往前撸,天黑了就靠岸休整,天亮了繼續走。
這條線就是航道,每條船出發的時候都要帶着海圖,他們需要知道哪裏有暗礁,哪座島上有淡水,哪裏有港口。
當初大明重啓下西洋,彭清就因爲航道的事和翰林院幹了一架。
翰林院也因此吃了大虧,一船人差點都死在荒島上。
錫蘭島雖然隻是一座島,占地面積卻非常大,想要将這座島四周圍的密不透風,幾乎不可能。
奧斯曼人就是扼守住來往的航道,以此來圍困島上的明軍。
張瑾正面無法突破,便铤而走險,偏離航道,從未知的海域穿過來。
這個做法兇險之際,簡直就是置之死地而後生,萬幸的是,他成功了。
樊忠拍了拍張瑾的肩膀,道:“其實你可以不用回來。”
張瑾變了臉色:“梁國公,你罵我?”
樊忠語重心長地說道:“南海衛不能增援,你自己回來無非是多搭上一條命,何苦呢?”
“梁國公,你可不能這麽說,我們還沒輸呢!”
張瑾正色道:“奧斯曼人不是還沒打到島上呢?就算他們來了,又如何?錫蘭島這麽大,也就意味着我們的戰略縱深非常廣,跟他們打呗,等到援軍到了,這些人都是甕中之鼈,一個也跑不了!”
樊忠聽罷,心中苦笑,這個想法雖好,可是,南海衛都被調走了,說明京師的事情很嚴重,皇上怎會有精力來管海外的事?
事到如今,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自己作爲主帥,更是要做出表率,提振士氣。
“你說的對,幹他娘的!”
唐行古幽怨地看了他一眼,道:“當務之急是解決糧食問題,遲了恐生嘩變!”
“這事都怨老夫!”
彭清一臉懊惱,道:“船隊被困,丢了補給,平白給錫蘭島多出幾千張嘴,是老夫無能……”
“彭大人,您這話又見外了!”
兩人互相推辭之際,又有人前來通報。
“啓禀梁國公,彭三和韓良回來了。”
樊忠問道:“他二人一起來的?”
“對,還帶着一些人,應該是當地的土人。”
樊忠神色大喜,道:“快讓他進來……算了,還是我出去迎吧!”
說完起身就往外走,果然,看到彭三和韓良在門外等候,還跟着幾名當地的土人。
在東羅馬人登陸錫蘭島之前,這裏是有原住民的。
當時的形勢是僧伽羅王國和泰米爾王國兩大勢力分别控制南部和北部,等到東羅馬人摻和進來,三方一通混戰,僧伽羅王國退居北方,東羅馬人占據南方,泰米爾王國被迫遷徙到中部的崇山峻嶺之中。
明軍登陸之後,東羅馬人戰敗,其勢力範圍也被大明所取代。
僧伽羅王國和泰米爾王國之間争鬥了數百年,如果樊忠趁勢進攻,輕而易舉便可以控制住整個錫蘭島。
可是,他并沒有這樣做,而是在站穩腳跟之後,分别與兩國建立關系,以宗主國的名義,接受兩國的朝貢。
甚至還親自出面,調停兩國之間數百年來的紛争。
這番舉動無疑彰顯出大國風範,僧伽羅王國和泰米爾王國亦是誠心依附。
俗話說,患難見真情,如今大敵當前,這倆小弟會不會變心,誰也不知道……
彭三和韓良分别去兩國求援,可以說是冒着生命危險。
因爲兩國随時可能叛變,将大明的使臣抓了,獻給奧斯曼人,以表忠心。
當看到兩國使臣紛紛前來,樊忠心中的石頭總算是落了地。
“叩見梁國公!”
“叩見梁國公!”
兩人看到樊忠,趕忙行禮。
“起來吧!”
樊忠喜笑顔開,問道:“事情可還順利?”
彭三回道:“僧伽羅國王願意出兵出糧,協同對抗外敵!”
韓良說道:“泰米爾國王也同意出兵出糧,并派出王子殿下前來複命。”
在他身後,一名年輕的土人用蹩腳的漢話說道:“我們的兵馬正在集結,糧食也在運送,很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