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爾渾城外，冷風獵獵。
漠北衛的兵馬已經集結，古拉身披铠甲，騎着一匹高頭大馬，眼神淩厲，不經意間，還能看到一抹得意的笑容。
栖栖克被人五花大綁着，押到陣前。
曹鼐和邝埜對視一眼，然後點了點頭。
古拉抽出明晃晃的鋼刀，高聲喊道：“諸位将士們，京師傳來消息，皇上丢了！”
這些天來，關于皇上失蹤的消息早已傳開，衆人或多或少都有所耳聞，如今聽到古拉親口承認，才知道傳言是真的。
“皇上是在來漠北的路上失蹤的，今日将諸位召集起來，便是爲了去尋找皇上！”
說着話，古拉握刀向着栖栖克一指。
“就是此人，爲了給也先複仇，不惜勾結外敵，弑君謀反，經内閣諸公授權，今日将其就地斬殺！”
底下立刻炸開了鍋，所有人議論紛紛，栖栖克任漠北衛指揮使五年，甚得民心，沒想到，所有的一切都隻是裝出來的！
與此同時，有人說道：“我早就說了，她是也先之女，怎麽可能忠心大明？”
“原來我們都被她騙了，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幸好古拉将軍發現的及時，要不然，我等豈不是都成了她手底下的反賊？”
這些人是古拉安排好的，夾雜在衆士卒當中。
果然，大家還在懵逼的時候，聽到這些言論，便産生了先入爲主的概念，開始對栖栖克指指點點，這些年來的所有恩情全部化爲烏有，取而代之的，是陰謀，陰險，毒辣……
等到情緒煽動起來，立刻有人呼喊道：“将軍英明，将軍英明啊！”
有人帶頭，立刻便有更多的人跟着一起喊，場面非常壯觀。
曹鼐和邝埜坐在人群最前方，親眼看到漠北衛諸位将士們情緒的變化。
雖然他二人也不待見栖栖克，可是，這樣的場景，似乎……有些不正常？
五年來，從漠北衛的奏報可以得知，這裏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蒙古諸部誠心歸附朝廷，民計民生得到大幅改善，不得不承認，栖栖克是個有才之人。
隻是由于她的出身，緻使朝廷上大多數人都不待見她。
可是，當地人爲何也會有如此大的情緒？
要知道，你們吃飽了飯，過上了好日子，是人家給你帶來的。
如果沒有栖栖克，蒙古諸部便會成爲一盤散沙，很難短時間内團結起來。
甚至會給那些心懷不軌之人可乘之機，反過來對抗朝廷。
古拉瞄了一眼，看到二人臉上的詫異之色，當下說道：“兩位大人，事不宜遲，卑職等立即出發，截擊敵軍，營救皇上！”
言外之意，就是我要殺人了。
殺了人，我就去救皇上。
曹鼐悄悄扯了一下邝埜的衣角，低聲道：“有沒有發現不對勁？”
邝埜輕輕搖了搖頭，壓低聲音回道：“救皇上要緊，其他的……顧不得了！”
很顯然，他也察覺出異樣，隻是心中挂念着皇上的安危，無暇顧及這些。
兩人再次對視一眼，同時做出決定。
如果皇上出了事，大明的天就塌了，至于這個栖栖克……算了，死就死吧！
古拉再次問道：“兩位大人，時候不早了。”
曹鼐最後看向栖栖克，問道：“我最後問你一遍，伱把皇上怎麽了？”
栖栖克慘然一笑，滿臉譏諷道：“皇上是何等的英明，手底下怎麽都是些老糊塗？”
邝埜橫眉冷對，怒道：“死到臨頭，還要逞口舌之利？”
栖栖克沒有搭理他，而是轉頭看向古拉。
“古拉，這些年來，我真的是小看你了。”
古拉神色淩然，沉聲道：“兩位大人問你話呢，隻要你交出皇上，卑職替你求求情，說不定能活命。”
栖栖克歎了口氣，道：“你平日裏走私物資給羅刹人，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是爲了避免同族相殘，卻沒想到，你竟如此的狠，不但要取代我這個指揮使，還勾結外敵，圖謀不軌！”
古拉臉上淡淡一笑，道：“栖栖克，你不要以爲僅憑幾句話就可以挑撥離間，機會給過你了，路是你自己選的！”
說着話，他揚起手中長刀，便欲斬下。
栖栖克知道自己難逃一死，幹脆閉上眼，引頸待戮。
古拉臉上閃過一絲猙獰……
“住手！”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響起，古拉神色一變，看向來人。
他手底下的心腹會意，立刻上前攔截。
“軍事重地，不得擅闖！”
隻見一行五人騎着馬快速上前，根本沒有減速的意思。
曹鼐和邝埜面面相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什麽人敢擅闖軍營？
古拉臉上怒氣升起，沖着身後一揮手。
十餘名身披铠甲的親衛上前，手中長刀紛紛出鞘。
馬上的騎士絲毫不将這些人放在眼裏，一隻手拽着缰繩，另一隻手高高揚起，喊道：“吾乃錦衣衛朱骥，有聖旨！”
衆人聞言，紛紛色變。
曹鼐和邝埜臉上又驚又喜，趕忙上前來，問道：“朱同知，皇上在何處？”
其他人一聽是錦衣衛，還是帶着聖旨來的，紛紛後退，讓出一條路來。
朱骥來到近前，翻身下馬，揚聲道：“聖旨！”
曹鼐和邝埜下意識地跪下叩拜，高呼萬歲。
其他人不知所措，有些也跟着跪下。
古拉眼神一轉，道：“等一下！”
朱骥冷着臉，問道：“你是古拉？”
古拉怔了一下，回道：“正是！”
朱骥又道：“上前接旨！”
古拉自然不肯，卻又不敢在大庭廣衆之下抗旨，突然計上心頭，問道：“你說自己是錦衣衛，有何憑證？”
朱骥突然哈哈大笑，道：“某乃錦衣衛指揮同知，掌管南鎮府司，你久居漠北，不識得某沒關系，曹大人和邝大人可以作證！”
曹鼐和邝埜擡起頭，不滿地看着古拉：“朱同知說的是真的，我二人可以作證。”
古拉眼珠一轉，又說道：“衆所知周，皇上已經失蹤半個月了，這聖旨不會是假的吧？”
曹鼐突然反應過來，問道：“正是，朱同知，你從哪裏得來的聖旨？”
朱骥冷笑道：“誰跟你說皇上失蹤了？”
古拉愕然：“你……你說什麽？”
這時候，邝埜再也忍不住了，從地上爬起來，抓着朱骥的胳膊，問道：“皇上在哪？”
朱骥沒有回答，再次說道：“聖旨！”
邝埜急不可耐，隻得強行忍住，俯身拜下。
古拉見狀，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牙都快咬碎了。
内閣首輔和禮部尚書已經跪下迎旨，若是再堅持，倒顯得自己是刻意刁難了。
事到如今，還是看一看，這份聖旨究竟寫的什麽。
想到這裏，他便單膝跪地，口中道：“臣漠北衛指揮同知古拉，恭迎聖旨！”
朱骥又掃了一眼身後的五千兵馬，所有人齊刷刷跪下，口呼萬歲。
栖栖克也款款拜下，口中道：“臣漠北衛指揮使栖栖克，恭迎聖旨！”
朱骥這才打開聖旨，念道：“今有外敵流竄我大明境内，朕爲一國之君，當率兵擊賊，聞漠北衛突生變故，其中緣由，不甚明了，故将栖栖克一案押後審理，欽此！”
這道聖旨念完，所有人大驚失色。
首先是曹鼐和邝埜，他們倆不明白，皇上究竟在賣什麽關子？
如果沒有失蹤，爲何下落不明？
而且，連漠北衛出了變故都一清二楚，還讓押後審查，什麽意思嗎？
古拉亦是不明所以，構陷栖栖克一事有很多缺陷，所以才要快刀斬亂麻，将人一刀砍了，就算有再多的問題，也沒人去理會。
可是，皇上卻要求将人押後，如果說，皇上得知事情的真相，爲何不放了她，而是押後？
如果皇上不知道真相，爲何在這個節骨眼上突然出現，阻止自己殺人？
栖栖克也是一臉懵逼，皇上似乎是刻意藏起來了，并且，這些天來一直監視着漠北衛的一舉一動。
問題是……自己忠心耿耿，反而是遭了古拉的算計。
既然皇上藏在暗中觀察，爲何不直接将古拉一刀砍了，反而是将自己押後審理，這道聖旨的問題太多了，真是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古拉猛地一擡頭，說道：“朱同知，我怎麽知道你手裏的聖旨是真是假？”
朱骥将聖旨遞過去，冷聲道：“你自己看！”
古拉一咬牙，彎着腰，高舉雙手，将聖旨接下。
緩緩展開後，看材質，确實是宮中禦用的錦緞聖旨。
上面字迹清晰，末尾還蓋着皇帝之寶的大印，确實是真的。
不過，他還是不放心，捧着聖旨來到曹鼐和邝埜面前，道：“曹大人，邝大人，您二位過目。”
曹鼐看過後，點頭道：“沒問題，是真的，隻不過……”
看到他遲疑，古拉臉上露出喜悅之色，問道：“不過如何？”
邝埜在一旁解釋道：“這是中旨，沒有經過内閣。”
古拉乃是四品指揮同知，自然清楚中旨是什麽意思。
按理說，中旨的法律效益很差，完全可以封還。
他嘴角微微揚起，對朱骥說道：“朱同知，你聽到了吧？”
朱骥不以爲然地笑了笑，問道：“中旨又如何，難道你敢不接？”
此話一出，古拉頓時感覺後脖頸子涼飕飕的。
對啊，中旨又如何？
隻不過少了一道程序而已，雖然法律效益差了些，可畢竟是皇帝的意思啊！
在這個節骨眼上，如果公然違逆皇上的意思，那麽，自己所精心布局的一切，都将毀于一旦。
“來人！”
兩名親衛持刀上前，臉上的神色極其冷峻。
關于古拉的真相意圖，隻有少數心腹才知情，他們既然選擇追随古拉，自然是不會臨陣退縮的。
爲了成事，就算古拉要求他們當場殺了這五名錦衣衛，還有那幾個朝廷大官，他們也不會猶豫。
隻不過，古拉沒有這麽做。
畢竟他的心腹隻有極少數，偌大的漠北衛，五千多人，絕大多數甚至根本不知道，他們即将要成爲反賊。
如果此時古拉先露出本來面目，怕是根本攏不住人。
“既然皇上有旨，便将栖栖克押下，等候審理。”
“是！”
兩名親衛走過去，押着栖栖克就走。
栖栖克掙紮着，喊道：“朱同知，我有話對你說！”
朱骥并沒有動，古拉陰沉着臉，也沒有動。
那兩名親衛用力推搡着栖栖克，口中喝罵道：“廢什麽話，快走！”
栖栖克掙不過二人，被押着離開營地，她回眸看向朱骥，卻發現此人神色冷漠，似乎并不關心自己的死活。
此時，她也是一臉糊塗，究竟什麽情況啊？
皇上究竟知不知道實情啊？
派錦衣衛來傳旨，又不搞清楚情況，這是做什麽啊？
古拉親眼看着手底下人将栖栖克押下去，又問道：“朱同知，還有什麽吩咐？”
朱骥一抱拳：“某是來傳旨的，現在任務已經完成，告辭！”
“哎，等一下！”
邝埜站起身來，卻有些趔趄，他顧不得老腿酸麻，急匆匆上前兩步，問道：“皇上在哪了？”
朱骥回道：“邝尚書，方才皇上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前往擊賊！”
邝埜大驚失色，問道：“皇上親自去攔截脫脫不花？”
朱骥點頭：“正是！”
“帶了多少人啊？”
“三千營！”
“三千營……什麽時候來的？”
邝埜更加不明所以，沒聽到調兵的消息啊。
京營是不可以随便出動的，特别是三千營這種精銳中的精銳，如果有作戰行動，必然鬧的滿堂皆知，滿城皆知，怎會一點動靜也沒有？
朱骥也不隐瞞，如實道：“三千營動身比皇上要早，他們化整爲零，扮作商販、旅客分批次進入漠北。”
邝埜這才放下心來：“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可是，一旁的古拉越聽下去，心中越是膽寒。
三千營來了啊！
别看三千營一直保持着三千編制，從不擴編，可是，無論是戰術戰法，武器裝備，全都是大明最先進的。
據說人家拿的步槍，是半自動式的。
脫脫不花那兩千人，加上自己這五千人，根本不夠人家打的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