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鼐、張益、邝埜等朝堂的大佬一個個急不可耐,像是審訊犯人一般圍着栖栖克。
“皇上究竟去哪了?”
栖栖克也很無奈:“諸位大人不要動怒,我是真的不知道!”
曹鼐和張益對視一眼,同時點了點頭,似乎下了某種決定。
栖栖克頓時緊張起來,說道:“我發誓,我也在找……”
“今天你不交出皇上,我們就不走了!”
“對,你得管飯!”
栖栖克還沒說完,曹鼐和張益突然撒潑起來,大有一副吃窮你的架勢。
見狀,邝埜随後道:“就是,你要想清楚,我們這一行幾百号人,人吃馬嚼可不是一筆小數目!”
皇上突然不告而别,攆都攆不上。
衆人心急火燎地趕來,卻撲了個空,現在栖栖克說不知道,誰信?
所有人都笃定,是栖栖克把皇上藏起來了。
總之,既然來了,我們就不走了。
看你能堅持到什麽時候!
栖栖克苦口婆心地勸道:“諸位大人,還是将人派出去尋找皇上要緊,我也在找呢!”
曹鼐輕蔑地看了她一眼,心中暗道,你騙鬼呢?
張益亦是如此,一臉賴在你家的表情。
邝埜更加過分,直接往地上一趟,說道:“不行不行,走不動了,我說你們這有沒有吃的,我們這些老骨頭趕了一天的路,都快餓死了!”
栖栖克無奈,隻好說道:“我已經吩咐人去準備飯食了,邝大人,你趕緊起來,地上涼。”
可是,任憑她如何勸說,衆人根本不理會。
栖栖克見狀,隻得聽之任之,轉頭吩咐下去,漠北衛所有的官吏,統統都放下了手頭的事,去尋找皇上!
草原上都亂套了,到處都是官兵,幾乎是挨家挨戶地搜尋。
曹鼐等人就賴在漠北衛指揮衙門,已是幾天幾夜都沒有合眼了。
他們現在已然斷定皇上就藏在漠北衛,那就耗吧,看誰能耗得過誰!
栖栖克心裏何嘗不急切呢,皇上确實約好了和自己見面,可是,在約定好的時間,根本沒有出現。
現在京師沒有人,漠北衛也不見,皇上究竟去哪了?
可别出些意外才好……
想到這裏,她立刻起身,喊了兩名随從,急匆匆向外走去。
“你去哪裏?”
曹鼐立刻跳起來,攔在栖栖克身前。
隻不過,他老胳膊老腿的,情急之下過于激動,隻感覺雙腿酸麻,失去控制,竟然跪了下去。
栖栖克眼疾手快,順勢将他扶住,說道:“我要去個地方!”
曹鼐勉強站定,問道:“去哪?”
“和林鎮!”
“和林鎮……是什麽地方?”
栖栖克搖頭道:“就是位于鄂爾渾城東五十裏的一處集鎮。”
曹鼐雙眼一亮,問道:“皇上藏身于和林鎮?”
“沒有!”
栖栖克擺了擺手,解釋道:“我隻是懷疑……”
曹鼐繼續追問:“懷疑什麽?”
無奈之下,栖栖克隻得說出自己的推斷。
“三天前,和林鎮上報,當地的牧民擊潰一夥馬賊,我去問問情況!”
曹鼐不解道:“這與皇上的行蹤有什麽關系?”
栖栖克正色道:“皇上确實說過來漠北,可是,這些天我一直在等,卻沒有任何動靜,會不會……出了什麽意外?”
曹鼐聞言大駭,道:“你可莫要危言聳聽,難道皇上不是被你藏起來了?”
栖栖克急忙道:“我真的沒有,曹大人,你要相信我!”
曹鼐斜眼瞧着她,說道:“我不信!”
“算了!”
栖栖克氣得直搖頭,都這時候了,你愛信不信!
“我要去和林鎮審一審落網的馬賊,你們就在這裏等着吧,吃住管夠!”
說完之後,她也不理會諸位大臣,帶着随從匆匆離去。
曹鼐看看張益,張益看看邝埜,邝埜又轉頭看向曹鼐。
三人沉默半晌,邝埜說道:“莫非……皇上真的不在此處?”
張益皺眉道:“皇上是微服出宮,身邊帶的人不多,可别真的遇到馬賊!”
曹鼐趕忙道:“在這裏等也不是辦法,幹脆同去看看!”
“曹公稍安勿躁!”
張益突然攔住他,說道:“不會是調虎離山吧?”
三人都是老狐狸,自然也想到這一點。
假如說,皇上真的藏身于漠北衛,礙于三人在此守着,不便現身。
隻要三人一走,立刻便可脫身,到時候更找不到了!
曹鼐思索許久,這才說道:“這樣吧,我和邝尚書留下,你去和林鎮!”
這樣決定,主要是考慮到三人之中,隻有張益身子骨硬朗些,禁得住折騰。
張益自然理會,便沖二人一抱拳,然後帶了些随從,跟随栖栖克一同出城。
大漠上一馬平川,五十裏的路程并不算遠,策馬奔襲,隻需一個多時辰便到了。
可憐張益這副身子骨,何時吃過這樣的苦頭。
終于抵達和林鎮,感覺整個人都快散了。
栖栖克關心地問道:“張大人,您沒事吧?”
張益喘着粗氣,連連擺手,道:“我沒……沒事,正事要緊!”
栖栖克點頭,帶人走進巡檢司。
徐光亮正在午睡,得知指揮使莅臨,衣服鞋子都沒穿,匆匆出來相迎。
栖栖克開門見山,問道:“三日之前,是不是擒了一夥馬賊?”
徐光亮趕忙點頭:“回指揮使大人,确有此事!”
“過了這麽久,爲何還不送進城?”
“這……”
徐光亮神色遲疑,道:“下官尚未審訊完畢。”
袁彬臨走之際,特意叮囑,錦衣衛來提審犯人一事不得告訴任何人,即便是面對自己的上官,他也不敢吐露半個字,隻能尋個理由搪塞過去。
栖栖克柳眉倒豎,問道:“不過是一群馬賊,有什麽好審的?”
徐光亮眼珠一轉,道:“回指揮使大人,這些馬賊是茶卡的人!”
茶卡本是伯顔手下千夫長,朝廷懸賞五百兩的“巨寇”,現在抓到他的人,自然該當仔細審一審,沒毛病吧?
栖栖克聽罷,點了點頭,問道:“審出什麽了嗎?”
徐光亮見狀,心中暗暗松了口氣,看來這個理由是過關了。
“回大人,這些馬賊十分狡詐,下官擔心他們有所保留,故此反複審問,卻……收獲甚微……”
意思就是沒審出來,但是我偏要審,這番說辭很合理吧?
栖栖克擺了擺手,道:“将人帶來,我有話要問!”
徐光亮一怔,趕忙道:“指揮使大人,區區幾個馬賊而已,怎能勞煩大人您……”
栖栖克一聲嬌喝:“快去!”
“是!”
徐光亮再也不敢多言,轉身吩咐一聲,不多時,幾名衣衫褴褛之人被押送上來。
“啓禀大人,這些就是了,您問吧!”
栖栖克目光在這些人身上掃了一眼,說是馬賊,卻和乞丐相差無幾。
這些人的底細她都清楚,全都是曾經的瓦剌貴族,不願意接受大明的統治,更不願意放下身份,和曾經的底層百姓生活在一片藍天之下。
現在倒好,原本的窮苦百姓日子過得越來越好,這些所謂的貴族卻混的連乞丐都不如,隻能靠偷雞摸狗混日子。
以前的時候,人們還有些忌憚,被搶了也不敢說什麽。
可是,随着時間的推移,大家逐漸發現,原來這些人也沒什麽。
别看他們兇神惡煞的模樣,實際上,三天餓九頓,真刀真槍幹起來,他們根本不是對手。
自此以後,他們的日子更不好過,除非是在餓的挨不住了,平時輕易不敢出來偷搶。
原因很簡單,他們打不過牧民!
這一次,便是和林鎮的牧民組織起來,擒住茶卡,然後像狗一樣宰殺。
其餘人死的死,逃的逃,隻剩下面前這十幾個活口。
“現在我問你們一些事情,必須如實回答,明白嗎?”
栖栖克用的是蒙語,張益跟在她身後,雖然聽不懂,但是能感覺語氣中那種不容置疑的威嚴。
看來,皇上任命這個女人經營漠北,是個不錯的選擇。
這時候,俘虜中有一名頭發胡子花白的老者說道:“你是栖栖克,綽羅斯也先之女?”
栖栖克看向那名老者,說道:“不錯,我就是栖栖克!”
那老者指着她的鼻子,說道:“你……你歸順了南人朝廷,是蒙古人的叛徒!”
其餘人聞言,立刻都變得激動起來,場面一頓嘈雜。
從馬哈木到也先,瓦剌盛極一時,甚至蓋過了鞑靼的風頭,也先更是與大明朝廷鏖戰數十年,最終戰死在斡難河畔。
蒙古人講究成王敗寇,輸了就是輸了,沒什麽好說的。
可是,得知也先唯一的血脈,栖栖克投靠了明人朝廷,還做了官,他們很難接受。
你爹都死了,你爲什麽不死?
現在你做了南人的狗,回過頭來還要領導我們,那我們是什麽?
其實,朱祁鎮留下栖栖克,本有兩手打算。
如果栖栖克忠于她的族人,必然會帶領剩下的瓦剌人重建家園,從此歸順大明,這樣一來,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反之,如果她心存歹念,必然會将反對者組織起來,策劃一場動亂,報複朝廷。
對于朝廷來說,便可以将所有的反對勢力一鍋端,省的一個一個去尋了。
正是由于栖栖克選擇了前者,更加導緻曾經的瓦剌貴族難以接受。
他們曾經策劃過一些行動,妄圖奪回漠北的統治權。
不出意外的,這些行動均以失敗告終。
差距實在是太大了,根本打不赢。
在這樣的局面下,能保住命就不錯了,還造反,總要吃飽了才有力氣造反吧?
因此,多年以來,這些人每天幻想着攻陷鄂爾渾城,把栖栖克抓起來,指着她的鼻子罵一頓,然後殺掉,祭拜也先和戰死的勇士們!
可實際上,他們連鄂爾渾城的大門都沒見過。
今日見到栖栖克,自然不能放過這個機會,至少也要問個清楚,你爲何要背叛也先,背叛族人?
栖栖克淡淡道:“你是誰?”
“我是卡裏亞特族的滿圖哲羅!”
“卡裏亞特族……”
栖栖克點了點頭,道:“若是我記得沒錯,你們部族出了很多勇士,立過很多戰功,我爹爹對你們很是器重。”
滿圖哲羅臉上露出自豪的神情,說道:“卡裏亞特族全都是以一當百的勇士,每次上戰場都是殺敵最多,深得也先太師青睐!”
“是嗎,那……你們的族人在哪呢?”
“你……”
滿圖哲羅一張老臉被憋的黑裏透紫,眼中幾乎要冒出火來。
栖栖克淡淡道:“我曾告訴過茶卡,隻要你們誠心歸附朝廷,以前的事可以既往不咎,現在的下場是你們自己選的!”
滿圖哲羅攥起拳頭,上前一步,突然被一個人攔在身前。
“大膽的賊人,還敢行兇不成?”
徐光亮一腳踹過去,将他踹翻在地。
滿圖哲羅掙紮着準備站起來,卻被徐光亮踩在身上,動彈不得。
“老子警告你,再敢對指揮使大人不敬,現在就把你剁碎了喂狗!”
滿圖哲羅伏在地上,不斷喘着粗氣,眼中的憤怒逐漸變成無奈。
這一腳将他踹回到現實世界,今時不同往日,曾經的瓦剌早已不複存在。
要麽歸順明人朝廷,要麽死。
被視爲叛徒的栖栖克已經成爲朝廷欽任正四品指揮使,而曾經被自己踩在腳下的底層牧民,現在卻一個個富的流油。
唯獨自己這些人,卻淪爲倭寇,像是過街的老鼠,人人喊打。
栖栖克并不想和他過多糾纏,當下問道:“你們最近有沒有見過一名年青的漢人,他可能是商賈打扮,或者是書生打扮,身邊帶着随從,人數不會很多。”
由于在場的都是蒙古人,栖栖克
一直說的蒙語,張益聽不懂,隻看到一衆馬賊不斷搖頭,或是擺手,這才意識到,栖栖克應該是在和他們詢問有關皇上的行蹤。
他心中不由得駭然,莫非栖栖克沒有說謊,皇上真的不在城中?
究竟去哪了呢……
可别真的出什麽意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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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感謝書友“悼武華夏”在本書創作過程中的指導和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