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隻羊被放在火架上，烤的滋滋冒油。
朱祁鎮不禁食指大動，甚至有些不理解，皇宮裏什麽樣的食材都不缺，可這樣的烤羊肉卻做不出來。
不是羊肉的問題，也不是禦廚水平不行，差的就是這個氛圍。
這許多人聚在一起，大塊吃肉，大口喝酒，感覺一下子就上來了。
哈薩克酒量不大行，喝了幾杯就開始飄。
“……要是再敢來，看我不弄死他！”
朱祁鎮心念一動，問道：“那些馬賊經常來作案嗎？”
“那倒沒有！”
哈薩克搖了搖頭，說道：“他們現在就是一群喪家之犬，實在餓得挨不住了，才冒着危險出來打草谷，但是，每次都我們弄死幾個！”
朱祁鎮又問道：“那些人平日裏靠什麽生活？”
“誰知道呢？可能挖草根吃？哈哈，哈哈……”
哈薩克一邊說着，哈哈大笑起來。
阿圖魯随後道：“他們也是打獵，但是，獵物打完了，就沒法子了，隻能來偷，來搶。”
朱祁鎮不解道：“草原這麽大，還養活不了幾個人？”
阿圖魯搖頭，道：“現如今天下之大，已經沒有他們一席容身之地。”
“何意？”
“咱們這邊定是容不下，北邊還有北海衛，再北邊還有羅刹人，他們隻能東躲西藏，跟狗一樣活着！”
朱祁鎮淡淡一笑，世道真的變了啊。
曾經高高在上的蒙古貴族，現在成了人人喊打的流浪狗。
而曾經被他們欺壓的底層百姓，卻過着他們羨慕卻又無法得到的生活。
“不過說來也奇怪……”
這時候，哈薩克似乎想到什麽，皺着眉頭說道：“最近隻看到茶卡的人，其他人好像……很久沒出現過了？”
阿圖魯也點點頭，道：“你這麽一說，好像真的是這樣。”
朱祁鎮問道：“這些人内部之間還分派别的？”
阿圖魯說道：“茶卡曾經是伯顔手下的千夫長，總覺得自己高人一等，就算是偷，是搶，也不屑和别人一起。”
“其他人呢？”
“其他人倒是經常在一起出現，說起來，好像最近幾個月都沒看到他們露面……”
朱祁鎮似乎意識到什麽，問道：“如果茶卡是餓的活不下去才來搶，按理說，其他人的日子也不會好過到哪裏去，爲何隻見到茶卡？”
哈薩克調侃道：“莫非是餓死了？”
“可能吧！”
阿圖魯對這些人并不在意，說道：“不聊他們，喝酒！”
朱祁鎮端起酒杯：“幹！”
他心中仍有疑問，隻得暫時放一放。
衆人喝到半夜，一個個醉醺醺的，倒頭便睡。
朱祁鎮每天都緊繃着，今天也放松下來，這一覺睡的相當暢快。
翌日一早，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銅鑼聲。
然後聽到有人在喊，好像是官差來了，要求所有人集合。
衆人睡眼惺忪，穿上衣服來到帳篷外的一片空地上。
隻見一隊身穿皂服的差役站在當中，爲首的一個穿着捕頭的皂衣，手裏還拿着一張告示。
“大家都聽着，皇上來了颚爾渾城，可是，突然失蹤了，京師中内閣兩位閣老和禮部尚書昨日已經抵達颚爾渾城，并下了公文，所有人全力尋找皇上，大家都留意些！”
阿圖魯禁不住道：“皇上來了颚爾渾城？什麽時候的事？”
那捕頭看向阿圖魯，說道：“至少三日了。”
“怎麽沒的？”
“不知道！”
那捕頭搖了搖頭，然後說道：“若誰有線索，盡快向官府提供，我們還要去下個鎮傳話，走了！”
說完之後，帶着人急匆匆離去。
和林鎮的人一個個目瞪口呆，皇上來了，然後……沒了！
阿圖魯喃喃道：“可怎麽辦啊，若是皇上沒了，那咱們便沒活路了。”
朱祁鎮滿臉的詫異，心中暗道，是失蹤，不是沒了！
哈薩克突然大哭起來：“皇上怎麽就沒了呢，以後誰來給咱們做主，讓咱們安安生生的過日子……”
朱祁鎮也是服了，這些人聽不懂話嗎？
他隻好上前勸道：“官差都在找呢，說不定很快就能找到，再說了，皇上也未必有你說的這般聖明，否則，哪裏還有這麽多的馬賊來打草谷？”
哈薩克一聽，頓時炸了。
他平時在朱祁鎮面前，态度是非常恭敬的。
“你……虧你還是讀書人，馬賊作亂與皇上有什麽關系？”
“我沒說有關系，我就是說……這個……”
朱祁鎮一時語塞，稍有不慎，反倒被人拿住話柄，無力反駁。
阿圖魯也沉着臉，說道：“黃兄弟你休要再說了，沒有皇上，我阿圖魯連個屁都不是，哈薩克，跟我找皇上去！”
“還有我！”
“我也去！”
頃刻之間，便聚集了一大幫人，這場面倒和昨天追擊馬賊有些相似。
阿圖魯對着朱祁鎮一抱拳：“黃兄弟，我們要去找皇上，沒時間招呼你了，請自便！”
可能是對朱祁鎮方才那番話多有不滿，言語之間，已經多了些生分。
朱祁鎮也不在意，問道：“你們去哪裏找？”
“不知道！”
阿圖魯搖頭，道：“我們四散開來，分頭去找！”
朱祁鎮問道：“你們誰見過皇上？”
阿圖魯頓時語塞，其他人也沉默起來。
他們隻是生活在漠北的普通牧民而已，怎麽可能見過皇上？
連人都沒見過，怎麽找？
朱祁鎮歎了口氣，又說道：“你們什麽線索都沒有，怎麽找？”
阿圖魯已經有些不耐煩，說道：“沒有線索也要找，皇上丢了，就是天塌了，我們的好日子也到頭了！”
說完之後，一提缰繩，向着颚爾渾城的方向奔襲而去。
看着衆人的背影，朱祁鎮忍不住搖了搖頭。
袁彬在身後問道：“皇上，下來該怎麽辦？”
朱祁鎮說道：“曹卿等尋不到朕，便大張旗鼓派人來找，這是在給朕施壓，想讓朕自己回去。”
“那……回不回？”
“現在還不是時候，如果……”
朱祁鎮若有所思，問道：“如果朕失蹤了，脫脫不花會不會露面？”
袁彬想了想，說道：“有這個可能。”
朱祁鎮點頭，道：“那就把動靜再鬧大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