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鬼國,北山衛。
此處位于極北之地,常年冰雪覆蓋,卻有一座高聳入雲的火山,偶有地火噴溢而出,是以氣候時而冰冷刺骨,時而溫暖如春,俨然一個冰與火的世界。
茫茫冰原之上,一隊騎兵呼嘯而過。
指揮同知李盛和一馬當先,回到城寨,徑直來到中軍大帳。
“啓禀指揮使大人,将士們幸不辱命,擊退夜叉國主力,此役大捷!”
中軍大帳由皮毛氈包裹的嚴嚴實實,但是這裏距離火山太遠,雖然靠南,氣溫卻更冷些。
宋顧惜披着貂裘,懶散地坐在椅子上,說道:“戰況如何?”
“共殺敵一千三百,俘虜千餘,您看那些俘虜是不是……”
李盛和伸手在脖子上比劃了一下,眼中露出兇狠之色。
這倒不是他嗜殺成性,反而是宋顧惜來到流鬼國之後,手段狠辣,殺伐果斷,短短時間就站穩腳跟。
無論是當地土人,還是逃亡到此的鞑靼人和女真人,隻要是站在大明的對立面,便隻有死路一條。
“嗯……”
宋顧惜略微遲疑了片刻,然後說道:“算了,留下來吧,就算是給我這未出生的孩兒積點德。”
說着話,她伸手摸了摸隆起小腹,臉上露出一絲幸福的笑容。
“卑職明白,正好修建城池需要勞力,殺了也怪可惜的!”
宋顧惜點點頭,道:“我最近身子愈發不便,有什麽事你們商量着辦就是了。”
“大人好生歇息,卑職這就去安排!”
李盛和抱拳行禮,轉身走出大帳。
一名百戶走上前,問道:“同知大人,如何了?”
此人名叫陳濤,自出海之前便跟随在李盛和身邊,算是老相識了。
李盛和說道:“指揮使大人吩咐,将那些俘虜送到北面去修城牆!”
陳濤卻不滿道:“又留活口?”
李盛和轉過頭,問道:“你說什麽?”
“我……卑職是說,最近指揮使大人不知爲何,變得如此優柔寡斷,以往可不是這樣的!”
陳濤刻意壓低了聲音,似乎擔心被大帳中的某人聽去。
“哦?”
李盛和笑了笑,問道:“莫非你有什麽高見?”
“同知大人說笑,小的哪敢高見,就是,就是……”
“就是如何?”
陳濤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道:“大人,您可知底下的弟兄們怎麽說?”
看到此人遮遮掩掩的模樣,李盛和不滿道:“你他娘的别賣關子,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陳濤讪讪一笑,道:“咱們那指揮使是白蓮反賊出身,又是女子,當初登島的時候,就是靠着那股狠辣勁把人鎮住了,可是,現如今卻變得如此優柔寡斷,威信何在?”
李盛和皺眉,問道:“你究竟想說什麽?”
陳濤這才說道:“大人,您是朝廷指派的指揮同知,如果您想取而代之,弟兄們定大力支持……”
啪!
話音未落,臉上就挨了一耳光。
“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李盛和大怒,指着陳濤的鼻子罵道:“你個瓜慫不想活咧,老子還沒活夠泥!”
“我,卑職……”
陳濤冷不防被挨一巴掌,有些不知所措。
李盛和一把薅住他脖領子,怒道:“額賊你麻,知不知道,她四皇上滴女人!”
“啊,這……”
陳濤更加不知所措,吓得臉都綠了。
李盛和感覺不解氣,一腳将他踹飛出去。
“她肚子裏那娃兒,乃四龍種,若四男娃,就四額大明皇子,你麻皮的想死别扯上額!”
說完之後,翻身上馬,揚長而去。
陳濤捂着肚子站起來,看了一眼大帳,忍不住一陣冷汗直流。
“大人,等等我!”
李盛和一馬當先,來到北面大營,在這裏,一座新的城池正在拔地而起。
當初從大明本土來到此地的有兩千餘白蓮教,還有朝廷的兩千餘人,共五千人。
這些人說少不少,說多也不算多。
用來在流鬼國開疆拓土,已經足夠了。
因爲這邊地廣人稀,隻有少數未開化的蠻族部落,還有就是小股逃竄而來的蒙古人和女真人。
五千裝備精良的明軍,幾乎可以橫掃一切。
可是,想要墾田種糧,發展基礎建設,就遠遠不夠了。
正因如此,宋顧惜登島之後,一開始殺伐果斷,不留活口,然後慢慢變得收斂一些,将敵軍俘虜過來,種地修城。
現如今,明軍陣地除了原來的五千人之外,還多了五千多俘虜。
有了充足的勞動力,便可以動工程了。
在距離火山口遠近适宜的地方,選擇了一處開闊地,開始興建大明在流鬼國的第一座城池。
李盛和将新抓來的一千多名俘虜押送過來,開山取石,燒制石灰,冶煉鋼鐵,修成鋪路,忙的不亦樂乎。
“大人,那邊發現了點情況!”
李盛和問道:“怎麽了?”
“在土人當中,混着一名蒙古人,被我們給揪了出來!”
“蒙古人?”
李盛和兩眼放光,大手一揮:“走,帶我去看看!”
營地當中一處簡陋的小帳篷中,有個人赤身露體,被五花大綁在柱子上,身上已經被打的血肉模糊。
“大人!”
帳篷中的兩名小卒看到李盛和,趕忙行禮。
“嗯!”
李盛和點了點頭,問道:“這人什麽情況?”
其中一名小卒說道:“回大人,這家夥是蒙古人,混在土人當中,定有陰謀!”
李盛和來到那人面前打量一番,問道:“你們是怎麽看出來的?”
“小的偶然發現,這家夥竟能聽懂漢話,便起了疑心,将他抓起來,剝掉褲子,一看大腿根就明白了!”
說起來,流鬼國和夜叉國是沒有馬的,隻需要看一看大腿根處是不是有騎過馬的痕迹,很輕松就能分辨出來。
李盛和又問道:“招了嗎?”
“回大人,這家夥還是個硬骨頭,被抓來後一句話也不說。”
李盛和面無表情地說道:“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切下來。”
“是!”
面對寒光逼人的匕首,那人終于忍不住大叫道:“你若敢切我的手指,我就咬舌自盡!”
李盛和笑了笑,似乎聽到了很好笑的事情,說道:“你敢嗎?”
“我,我……”
這人的漢話有些生硬,加上膽怯,更加不知所措。
“你若不敢,我可以幫你!”
李盛和招了招手,身後的小卒走上前來。
“把他的舌頭割了!”
“别,别……”
那人終于怕了,大叫道:“割了舌頭,我就更加不能說話了。”
“你能不能說話,很重要嗎?”
“我……我知道一些事,你不要割我的舌頭……”
“說!”
“我有條件……”
李盛和怒道:“你麻皮的,你有什麽資格和老子談條件?”
“我有……情報……”
“有什麽話趕緊說,晚了就沒機會了,老子事情多滴很,沒工夫陪你玩!”
“好,我說!”
那人似乎明白了自己的處境,便不再猶豫。
“我是脫脫不花大汗帳下,左丞相阿吉台……”
“左丞相?”
李盛和撇了撇嘴,露出懷疑的神色。
“我真的是左丞相,不信,你可以問我,我知道很多……”
“去你娘的左丞相,老子隻關心情報。”
李盛和不耐煩地擺了擺手,接着說道:“如果你提供的情報有價值,或許能留你一命,如果隻是拖延時間,全他娘的廢話,老子把你一刀一刀切碎了,扔到後山去喂狼!”
“我是大元左丞相阿吉台,奉脫脫不花大汗之命,出使夜叉國!”
夜叉國位于流鬼國以北,兩國以半島中央的巨型火山爲界,平日裏雖然有些征戰,但是這地方地廣人稀,到處都是無人之地,很難發生激烈的沖突,因此,數百年來兩國都是相安無事。
自從明軍登陸流鬼國,很快便改變了勘察加半島的格局。
諸多遊散部族,服從大明的,視爲盟友,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不從的,直接殺掉。
既然不想好,那就去死吧!
當明軍占領流鬼國之後,北方的夜叉國卻開始蠢蠢欲動。
最開始的時候,衆人并沒有當回事,隻以爲是夜叉國看到流鬼國局勢動蕩,想趁火打劫,分一杯羹。
可是,事情慢慢變得有些奇怪。
這些蠻族部落竟然在集結大軍,似乎并不滿足于占一塊地那麽簡單。
宋顧惜當即決定主動出擊,于是,便派了李盛和帶主力北上,與夜叉國正面交戰。
這些蠻族部落哪裏是明軍的對手,雙方剛一接觸,就已經潰不成軍。
本以爲隻是一場簡單的地盤之争,卻沒想到,這場戰争的背後竟然還另有隐情。
阿吉台知道今天是躲不過了,便說道:“大汗派我出使夜叉國,是因爲你們明軍已經威脅到夜叉國的安危,他們再不出兵,早晚要被你們吞掉!”
李盛和當即罵道:“你麻皮,老子和夜叉國之間本沒有恩怨,再說了,就算是有,跟你們這群喪家之犬有什麽關系?”
“我們……我們就是看不下去……”
“放你娘的狗屁!”
李盛和大怒道:“不想說就别說了,來人,把他舌頭割下來!”
阿吉台大駭,趕忙道:“别,别……我說!”
李盛和強壓着心頭怒火,道:“老子沒那麽好耐心,最後一次機會,快說!”
“我……我們大汗在……在……”
“在哪?”
“就在夜叉國北邊……”
李盛和突然明白了,原來脫脫不花藏在夜叉國北邊!
現如今,大明已經占領流鬼國,如果再占了夜叉國,那麽,他的藏身之處就危險了。
猛地,他神情一震。
這可是脫脫不花,一條大魚啊!
現在最高長官宋顧惜身子不便,一切行動都是自己指揮,如果能抓到脫脫不花,封個侯不過分吧?
當初跟随皇上禦駕親征的那些人,哪個不是功成名就?
這種好事,怎能錯過!
想到這裏,李盛和臉上露出笑容,問道:“你剛才說,你是左丞相?”
阿吉台不知所措,隻是點頭道:“是,如假包換……”
“你知道脫脫不花的藏身之處?”
“知道……”
“好!”
李盛和突然一巴掌拍在阿吉台肩膀上,把他吓得不輕。
“有多少人馬?”
“這個,這個……”
“嗯?”
李盛和臉色說變就變,立刻變得殺氣騰騰。
“大概有三十萬……”
“多少?”
“二十萬……不對,好像是十萬……”
“你麻皮,到底多少?”
阿吉台哭喪着臉,道:“一萬……”
李盛和笑道:“喪家之犬還有這麽多人跟随,你們腦瓜子都有問題吧?”
此時的阿吉台神情極爲沒落,似乎自己這個左丞相也不香了。
“你再說說看,這一萬人當中,能打仗的有多少?”
“皆可上戰場!”
“放屁,說實話!”
阿吉台嘴唇抽動了一下,委屈地說道:“大概有五千。”
李盛和心中暗暗思忖,極北之地天寒地凍,物資極爲匮乏,上萬人已是能承受的極限,不可能再多。
如果這個數是真的,就算成年男子都能上戰場,除去老弱婦孺,至多有兩到三成,也就是說,能打仗的不會超過兩到三千。
可見阿吉台嘴裏這個五千,還是吹出來的。
現在明軍的主力有五千人,裝備精良,還有上萬人的俘虜可以做運送補給的民夫,無論如何都是占優的。
唯一的問題就是對夜叉國地勢不熟悉,且脫脫不花所在之地,還在夜叉國的更北邊。
那裏常年冰雪覆蓋,天寒地凍,如果貿然進攻,後果還很難說。
想到這裏,李盛和吩咐一聲,将此人嚴加看管,然後騎馬再次返回城寨。
宋顧惜聽完他的彙報,眼神中終于升起一絲玩味的笑意。
“無論是流鬼國,還是夜叉國,無非都是一些未開化的蠻族罷了,打赢他們卻也好生無聊,這脫脫不花……”
她心中升起一個念頭,自從登陸流鬼國以後,便向朝廷去了奏疏,禀明戰果。
朱祁鎮自然不吝封賞,下旨組建北山衛,并命宋顧惜爲第一任指揮使。
可是,說到底,她們畢竟是戴罪之身。
如果能抓到脫脫不花,那就徹底翻身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