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這一切,王思祖似乎發現情況有些不對勁。
他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筷子,心中暗道,不對啊,是那個宮女堅持要這麽做的,怎麽成了……
“唔!”
孫太後突然動了一下,王思祖來不及多想,立即将筷子拔出來。
“咳,咳咳!”
隻見床榻上的孫太後胸膛起複,劇烈咳嗽起來。
王思祖大喜,竟然成功了!
此時他再看看自己手裏的筷子,這個偏方還真好使啊!
“咳咳……”
孫太後還在咳嗽,王思祖趕忙扔掉筷子,用力拍打孫太後的後背,然後說道:“快,給太後娘娘喂些水喝。”
緊接着,他又指揮另外兩名太醫:“你們兩個,還愣着作甚,趕快去煎藥!”
“對,對,煎藥!”
兩人這才意識到,不用陪葬了……
而且,還立了大功。
隻不過,提出用偏方治病的是那名宮女,動手的是王思祖,好像和自己倆沒啥關系。
所以要趕快去煎藥,多少能沾點功勞。
孫太後喝了些水,又咳了一會兒,吐出一大口濃痰,
“呼……”
隻見她長長籲出一口氣,茫然地看着四周,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剛剛在鬼門關走了一遭。
“娘,您好些了嗎?”
朱祁鎮坐在塌邊,拉着孫太後的手,感覺慢慢恢複了溫度。
剛才是涼冰冰的,幸好萬貞兒說出這個偏方,若是再拖上片刻,怕是已經無力回天了。
王思祖很識趣地退到一旁,垂手站立。
“皇上……”
孫太後漸漸調勻呼吸,問道:“這是怎麽了?”
“沒事,沒事了……”
朱祁鎮這才放心下來,孫太後已年逾五十,身體情況一直不好,今日更是險些被一口老痰要了性命。
在其他人看來,無非是虛驚一場,卻不會去思考這其中的道理。
太後病了,然後治好了,僅此而已。
朱祁鎮卻不這麽認爲,太醫院啊,給皇帝嫔妃們看病的地方,連一個小小的宮女都知道的偏方,這些禦用太醫竟然不知道?
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
或者是不屑知道,又或者是,知道卻不敢用。
安頓好了孫太後,朱祁鎮立刻又沉下臉,将王思祖單獨召見至禦書房。
“恭喜皇上……”
“朕不想聽廢話!”
王思祖剛想要恭維幾句,立刻被無情打斷。
他伸手用衣袖揩了揩額頭上的冷汗,說道:“老臣知罪!”
朱祁鎮冷冷道:“何罪?”
“臣等……學藝不精,險些誤了大事,萬死!”
“朕問你話,你要老老實實回答,不得虛言!”
“老臣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萬貞兒說的那個偏方,伱們太醫院真的不知道嗎?”
王思祖神色大變,趕忙解釋道:“民間偏方皆流傳不見于古往今來的醫學著作,倘若恰巧對症,确實能起到一定的治療效果,可是,如果不經辯證,濫用的話……也會帶來一定的危害。太後娘娘千金之軀,老臣實在不敢用偏方來治療,還望皇上恕罪!”
這番話對偏方的好處避而不談,卻将危害誇大其詞,可謂老道之際。
可是,朱祁鎮壓根不理他這茶,追問道:“你先回答朕,這種偏方,你們太醫院究竟知不知道?”
王思祖臉上全是冷汗,皇上問題的關鍵,他豈有不知?
如果說不知道,那好,一名小宮女都知道的東西,堂堂太醫院,竟然不知,像什麽話?
可是,如果說知道……
那問題就更嚴重了,既然知道,爲何不用?
思來想去,兩權其害取其輕,還是認了吧……
“老臣……不知!”
做個糊塗蟲,總比掉了腦袋要好。
朱祁鎮臉色更加難看,又問道:“真的?”
“老臣萬死!”
王思祖将頭埋的低低的,大氣都不敢出。
“那好,朕再問你,爲何不知?”
“老臣才疏學淺,是以,是以……”
“是壓根沒看到過這一類的偏方,還是說,你們這些自诩名門之家,身居高堂,不屑去學民間的手段?”
“老臣,老臣……”
王思祖不知如何回答,支支吾吾,半晌說不出話。
朱祁鎮歎了口氣,擺了擺手,道:“行了,你下去吧!”
“是,老臣告退!”
王思祖低着頭,緩緩邁步,向後退出。
直至退出禦書房,這才長長呼出一口氣,擡起手撫了撫心口。
方才真的要吓死了!
看得出來,皇上是真的動怒了。
若非孫太後有驚無險挺過這一關,說不定自己這把老骨頭真的要去殉葬了。
那個小宮女出現的也忒不是時候,否則的話,太醫院一口咬定治不好,誰還沒個生老病死?
醫生又不是神仙,治不好很正常啊。
當初仁宗皇帝繼位僅僅十個月便歸了天,也沒見太醫院都去陪葬。
可是,那宮女卻當着皇上的面說出民間偏方,這就很難堪了。
說實話,這一類的方子他也聽說過一些,隻是沒往心裏去。
在太醫院當值,比不得尋常市井的醫館,在這裏,不管誰有個頭疼腦熱不舒服,都要謹慎再謹慎。
伴君如伴虎,天家無小事,誰也不敢拿自己的腦袋開玩笑。
太醫們平日裏讀的醫書就那麽幾本,治病的方子都是祖祖輩輩流傳下來的,他們從不會去研究,去創新,自然也就不願意去接觸所謂的民間偏方。
隻因兩個字——求穩!
不管是皇上還是嫔妃,倘若你生病了,我給你按方抓藥,治好了,那是我的本事,若治不好……這方子沒問題啊,千百年來都是這麽治的,爲什麽到你這就不好使了?
如果遇到什麽疑難雜症,對不起,治不了!
想讓我冒險嘗試新藥方?
簡直是開玩笑!
一個月就那麽點俸祿,拼什麽命啊!
若是用了祖傳的方子,治不好我還能狡辯一下,可是,若是我自創的方子治死了人,性質就完全變了。
罷官都是小的,弄不好,還要殺頭抄家,九族受累。
正是這個緣故,使得太醫院這些年來,都是能混則混,大家全都心知肚明,心照不宣罷了。
王思祖到太醫院,心裏的石頭才算落了地,終于,又混過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