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鎮皺起眉頭，緊緊盯着輿圖，同時，伸手在上面比劃着。
金英甚是不解，又不敢問。
他悄悄向旁邊挪了半步，看向樊忠，投去詢問的目光。
樊忠明白他的意思，卻搖了搖頭。
因爲他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反正就是皇上突然起了個大早，然後就匆匆趕來。
這時候，又有一人走進船艙，金英擡頭一看，原來是袁彬。
“皇上！”
朱祁鎮的目光還停留在輿圖上，沖着身後的袁彬照了照手，示意他上前來。
袁彬走上幾步，問道：“不知皇上召臣起來，所爲何事？”
“你還記不記得，在一個月之前，黔國公曾送了一份六百裏加急？”
“記得，說是有洋人艦船，已經向着我大明的方向而來。”
朱祁鎮伸手指在占城和真蠟交界處的馬島，然後沿着海岸線一直向北劃過。
“至今，沿岸仍沒有任何奏報傳來，這些船去了哪裏？”
袁彬順着輿圖去看，臉色變得有些疑惑。
如果這些船真的是沖着大明來的，爲何一直沒有靠岸？
出海航行，可不比在陸上，累了還能找個茶館歇一歇。
船上裝載的食物和淡水是有限的，如果不靠岸補給，早就渴死餓死了。
難道洋人就不需要喝水吃飯？
袁斌終于意識到，事情有些奇怪。
這些船要麽已經掉頭回去，要麽就是藏在某個島上，甚至有可能以商船做僞裝，藏身于東南沿海的某個港口。
若是在以往，有洋人的商船來到大明，也不算什麽稀奇的事，畢竟大明已經全面開海，國與國之間的商船往來再正常不過。
可是，聯想到前不久發生的完顔古納哈謀反案，事情就嚴重了。
“皇上，那些船會不會去了呂宋島？”
朱祁鎮搖了搖頭，說道：“最近一個月來，郕王上了兩份奏疏，其中并未提及此事。”
“有沒有可能……他們并沒有靠岸，而是直接去了倭國、琉球等地？”
“可能性很小，自從接到黔國公的奏疏，朕已經給石亨帶了話，過去讓他密切注意海上的一舉一動，若有任何異常，必然會第一時間向朕禀報，而且，他手裏有海軍，遇到敵國艦船，會立即做出反應。”
袁斌很無奈，這也不是，那也不對，難道那幾艘艦船遇到風暴，已葬身海底？
朱祁鎮緊緊盯着輿圖，說道：“從馬島繞過林邑州，一路向北，如果沿岸都沒有收到消息，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他們在海上有自己的基地！”
說着話，他的手指停在一處地方：“金英打探到的情報，是一個很窮的島！”
袁彬等人上前去看，發現這裏正是大明的瓊州島！
瓊州并不窮，但是，如果一個人隻聽到隻言片語，将瓊字誤聽成窮，那就說得通了。
從輿圖上看，還真是隻有瓊州島最合适。
朱祁鎮又問道：“現在還有多少燃料？”
舵艙的船工們開始測算，最後得出結論，如果在福州不停，繼續向南，剩餘的燃料足夠抵達瓊州島。
金英心裏發慌，就算燃料充足，也不能貿然出擊啊。
如果對方是有備而來，自己隻有一艘船，如何能保證皇上的安慰？
就算那些艦船真的藏在瓊州，也要等到了福州，讓皇上下船，自己去就行了。
君子不立危牆，你是大明的皇帝，不能啥事都往前沖啊！
“皇上，奴婢以爲……還是按照原計劃抵達福州，然後再做打算。”
朱祁鎮仍在注視着輿圖，半晌之後，才說道：“傳旨，改變航線，目标……瓊州！”
“皇上，不可啊！”
金英趕忙勸道：“此次隻是試航，出發之前，并沒有做好打仗的準備，若是倉皇出擊，恐怕……”
“怕什麽？”
朱祁鎮不滿道：“戰争一觸即發，難道會因爲你沒準備，敵人就放過伱嗎？”
金英隻好閉上嘴，出去傳達聖旨。
一時間，整艘船發起預警。
船艙中，衆管員剛剛起床，聽到外邊嘈雜的聲音，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便四下去打聽。
“方才聽說，航線變了，不去福州了。”
“爲何要改變？”
“不去福州，是準備回甯波嗎？”
“回什麽甯波啊，皇上要去瓊州！”
“爲何要去瓊州？”
“不知道啊……”
衆人議論紛紛，一時之間，說什麽的都有。
“據說，此艦耗銀三千萬兩，真的是太糟踏了啊，這麽多銀子，足以造出一支下西洋的船隊，現在卻隻造出了一個會冒煙的鐵甲艦，皇上還是太年輕啊，不知開源節流的道理。”
“三千萬兩，恐怕國庫都被掏空了。”
“誰說不是呢，有這些錢，修鐵路不好嗎，從甯波修到福州，也花不了三千萬兩吧！”
許多人對于艦船一無所知，在他們心中，造一百艘和造一艘，當然是一百艘更劃算些。
讨論來讨論去，衆人愈發情緒高漲起來。
他們的态度很明确，就是花小錢辦大事。
這是國庫的錢，不是你朱祁鎮自己的，就算是你自己的，不也是出自民脂民膏嗎？
于是，大家把目光看向着将布政使曹義。
在這裏，除了唐行古、貝琳等人，就屬他的官最大。
曹義雖然無奈，膽識看到衆人期許的眼神，他很清楚，自己必需做點什麽。
到了這個時候，如果爲皇上歌功頌德，難免會被同僚們所輕視，認爲自己是溜須拍馬，看樣子，是時候唱一唱反調了。
于是，他代表百官，來到舵艙。
“臣浙江布政使曹義，問聖躬安！”
“朕安，卿家何事？”
朱祁鎮正在研究輿圖，聽到有人來了，便随口答應一聲。
這下子，曹義更加不忿，你糊弄鬼呢？
我好歹也是四朝老臣，你就不能尊重我一下，起碼看看我啊！
“皇上，老臣以爲這鐵甲艦看似雄偉，可置之海上，又有何用？此船的花費實在過于巨大，老臣建議多造一些寶船，同樣的預算，寶船的價格要低廉許多。”
朱祁鎮終于擡起頭，說道：“朕讓你們登船，是想讓你們開開眼界，沒想到你們還停留在過去的世界裏，長此以往，大明的科技如何進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