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朱瞻基正爲如何處理交趾問題而頭大，看到戴綸的奏疏，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便給他安了個抗旨不尊的罪，逮回了京師，并親自審訊。
戴綸自然是抗辯不撓，朱瞻基大怒，命亂棍打死，抄家流放。
原太仆寺卿戴希文，河南任知府的戴賢，皆被牽連。
這個李三，就是戴希文的管家。
在當時，戴希文的兒子才六歲，名叫戴成。
由于大明律有規定，涉及到抄家滅祖的罪過，六歲以下的孩童和六十歲以上的老者，是可以免死的。
因此，戴成逃過一劫，卻被帶到宮裏，閹割爲宦官，賜名懷恩。
一個六歲的孩童，能記住的東西本就不多，再加上進宮以後，要受到嚴苛的訓練。
宮裏本就規矩多，對于這些犯官之後，更是嚴加管束。
而懷恩能從這些小宦官中脫穎而出，從側面說明，此人不但機靈懂事，對于那些恩怨，也早就抛在了腦後。
否則的話，哪個皇帝敢讓一個老惦記着找自己報仇人伺候在身旁？
二十多年了，懷恩對于自己的身世，幾乎忘的一幹二淨，可是，那些埋藏在内心最深處的東西，今天卻一股腦地翻湧而出。
戴希文是老來得子，對這個寶貝兒子，自然是百般寵愛，李三作爲戴府的管家，對這個小少爺更是百依百順，因此，懷恩雖然忘記了以前的事，看到李三的時候，還是有一種莫名的親切感。
因爲，他并非真的忘記，隻是強行把兒時的記憶封存在了内心的最深處。
李三已經熱淚盈眶，說道：“二十多年了，少爺，我李三從沒想到，這輩子還能再看到您……”
懷恩并未答話，此時，他需要理智。
“你剛才說……遇到我的，我的……娘？”
“是啊！”
李三點了點頭，又擦了擦眼角的淚水，說道：“當年，夫人和府上其他女眷被充入教坊司，隻因她年老體衰，在那邊給人洗衣做飯，做些粗鄙的活計，後來，後來……”
說到這裏，他突然有些遲疑。
“後來……如何了？”
懷恩感覺到自己的聲音有些顫抖，他不敢相信，此生還能再見到自己的娘。
“後來，我幫着夫人逃了出來，我們不敢回山東，便順着大運河來到南京，在鍾山上尋了一家農戶，給他們拿了些銀子，從此便住在這邊。”
“不對，不對！”
懷恩猛地搖頭，道：“教坊司守衛森嚴，你又不會武功，我娘更不必說，你們是怎麽逃出來的？”
“還有，伱們爲何要來鍾山？”
“你們不知道孝陵衛守在鍾山嗎？既然逃了出來，爲何不去偏遠之地，或者出海，偏偏要以身犯險？”
他一連串的問題，直接把李三問的目瞪口呆。
“唉！”
李三思索良久，然後長長歎了口氣，道：“少爺，您果然長大了！”
懷恩沒有說話，隻是冷冷地看着他。
李三苦笑一聲，繼續說道：“我原本以爲，您知道夫人還活着的消息，定不會在意這些細節，我忘記了，您現在是司禮監掌印，是皇帝身邊最得勢的太監，是我疏忽了……”
“說吧，究竟怎回事？”
“少爺，您還是别問了！”
李三臉上的表情逐漸變得冷漠，語氣也開始冰冷起來。
懷恩繼續問道：“我娘究竟怎麽了？”
“放心吧，夫人被恩公救出來以後，一直隐居在鍾山，現在我就帶你去見夫人。”
“你說什麽？我娘被……被誰救了？”
懷恩大驚失色，因爲戴家犯的是抄家滅族的罪，敢去教坊司劫人，分明是和朝廷作對的反賊啊！
他現在很糾結，面前這個李三，包括自己的娘，很可能和反賊勾結在了一起。
可……那是自己的娘啊！
怎麽辦，怎麽辦……
李三已經不再答話，而是說道：“恩公義薄雲天，我們是不會出賣恩公的，我現在帶你去見夫人，至于以後的路該如何選擇，還請少爺自行決定！”
懷恩聽罷，心中五味雜陳，緊緊跟上。
兩人一前一後，穿過山林，在一處隐蔽的山坳，看到一座院子。
此時天色已經接近黃昏，接着夕陽的餘晖，懷恩擡眼打量，隻見院落依山而建，幾乎與周圍的景色混爲一體，别有一番韻味。
這樣的地方，若不是有人領着，平時根本找不到。
可是，臨近大門口的時候，他突然站住了。
李三回頭看了看，說道：“少爺，請吧，夫人就在裏面！”
懷恩腳下似乎灌了鉛一般，二十多年了，幾乎已經忘記了自己的娘什麽模樣……
此時此刻，他突然變得彷徨起來。
真的是自己的娘嗎？
終于，他鼓起勇氣，跟随李三穿過院子，來到前廳。
李三推開門，比劃了個請的手勢。
懷恩深呼吸一口，然後邁步走進去。
緊接着，嗡地一聲，後腦傳來一陣疼痛，然後就人事不知了。
李三看着地上的懷恩，已經變了一副面孔。
隻見他冷笑着說道：“這麽急着去見你那個死鬼娘嗎？等處理了狗皇帝，就讓你去地底下與她團聚！”
“三爺，接下來怎麽辦？”
兩名手持棍棒的漢子站在門後，方才就是他們襲擊的懷恩。
“這個人很重要，暫時還不能死，先把他和那個狗皇帝關在一起！”
“是！”
“還有，派出去的誘餌如何了？”
“大哥真是明智，那些錦衣衛看到咱們的人留下的線索，漫山遍野轉圈，估計今天晚上是下不來了。”
“很好！”李三又問道，“船準備好了嗎？”
“明天晚上便可以出港，海上的接應也已經準備好了！”
李三點頭道：“此地不宜久留，先進山洞！”
兩人答應一聲，擡起懷恩，一前一後走近一條秘道。
鍾山多溶洞，這些溶洞看似不大，其實在山體裏四通發達，綿延上百裏，若是不清楚裏面的構造，進來後很難出得去。
李三謹慎地探出頭去看了看，然後關上房門，再把秘道的機關重新布置好。
若是不知情的，就算能夠找到這裏，也隻能看到一座空宅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