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衛,大街上熙熙攘攘,到處都是行人。
自從大明開海以來,每天都有船隻進出港,在航運和貿易的帶動下,短短三年時間,一座新城已經拔地而起。
在當地最有名的酒樓上,宋顧惜獨自坐在二樓的雅間,看着街邊的行人,眼中難掩一絲寞落之色。
準備去往流鬼國的船隊已經就緒,明日一早便要啓程。
而那個人……理應不會來了……
想着想着,她不禁傻笑起來。
自己是反賊,他是皇帝,怎麽可能……
明知不可能,臨走之時,她還是給錦衣衛送了一張字條,上面标注了18的字樣。
雖然不知道這個符号究竟有着什麽樣的深意……
“想什麽呢?”
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宋顧惜先是一怔,然後猛地轉身,眼中已經濕潤了。
他竟然……真的來了!
朱祁鎮穿着一身青黑色長衫,手裏拿着折扇,這樣的打扮,在街上并不少見,是以宋顧惜獨坐憑欄,竟然沒有看到。
“奴家叩見皇上!”
她回過神來,趕忙俯身叩拜,趁勢偷偷擦掉眼角的淚水。
朱祁鎮已經自顧自地坐了下來,說道:“今日就你我二人,還是不要太拘束了,坐下吧!”
宋顧惜道了聲是,然後上前斟酒,擡眼看了看他身後,竟然沒有人跟着。
就連平日裏寸步不離的樊忠,今日也沒了蹤影。
“皇上,您……一個人來的?”
“佳人想約,自然是一個人!”
朱祁鎮摸了摸腰間的短铳,淡淡一笑,表現得非常輕松。
宋顧惜很是不解,此時的他,身上完全沒有任何威嚴之氣,與當初在诏獄時候,幾乎判若兩人。
那時候,感覺他的眼神都能殺人。
可是現在,卻像兩名相識已久的好友,約出來坐坐,非常親切的感覺。
“皇上……不擔心奴家趁機使詐?”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再說了,你若要害我,有什麽好處嗎?”
宋顧惜突然意識到,自從他來到這裏,一直說的是我,不是朕。
朕,便是高高在上,一言可斷生死。
我,就是至交好友小酌兩杯,唠唠家常,叙叙舊。
不知爲何,她的眼眶再次濕潤了。
自己曾三番五次謀害人家,可是,機關算盡太聰明,終了不過一場空。
朱祁鎮見她這般模樣,還以爲她心中有怨氣,便說道:“我若是大張旗鼓來天津衛相送,百官那裏交代不過去,隻好換了便裝,偷溜出來,說說吧,這麽急着找我過來,究竟有什麽事?”
宋顧惜幽怨地看了他一眼,柔聲道:“奴家就是想跟皇上道個别。”
“那好,今天這頓飯我請,就算道别了!”
朱祁鎮舉起酒杯,然後一飲而盡。
宋顧惜上前斟滿,又說道:“皇上這副灑脫的性格,真叫人好生羨慕。”
朱祁鎮笑道:“這有什麽好羨慕的?”
宋顧惜繼續說道:“奴家有些話……思來想去,還是親口告訴皇上,走的時候才可安心。”
“哦?什麽話?”
“皇上宅心仁厚,乃萬民之福,可是,有些人心中險惡,比如說奴家……”
說道這裏,她竟然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奴家已經知錯了,以後定會全心全意爲皇上效力,隻是奉勸皇上,以後再遇到奴家這樣的人,定要留心才是。”
朱祁鎮都驚呆了:“我還是頭一次見到有人這麽說自己的!”
“皇上莫要玩笑,奴家是真的有事相告。”
“好,不玩笑,你說!”
宋顧惜眉毛微微皺起,嘴角動了動,然後說道:“其實,奴家也不是很肯定,那些人究竟還在不在,有多大的實力……”
“哪些人?”
“這個……奴家也不清楚,這些人很神秘,奴家隻知道他們在江南一帶活動,也是靠着一些煙花柳巷的生意做幌子,他們背後的目的還不清楚……”
朱祁鎮不解道:“伱說的究竟是什麽人?”
“嗯……皇上可以理解爲另一個白蓮教,不過,他們好像是最近兩三年才出現的,而且,行動極爲隐秘,比白蓮教更加神秘百倍。”
“我大明還有這樣的組織?”
朱祁鎮開始重視起來,因爲他手下有錦衣衛、東廠,還有絕聲衛,若是天底下真的有這樣一個組織存在,爲何自己毫不知情?
宋顧惜輕輕點了點頭,說道:“當初,奴家被皇上打的如喪家之犬一般,曾銷聲匿迹了一段時間,就在那時候,他們有人找上門來,以合作爲由,想要将奴家帶着白蓮教剩餘人馬一起吞并掉。”
“你拒絕了?”
“當然,奴家是皇上的手下敗将,就算要投降,也是投降皇上,怎會去投降他人?”
朱祁鎮想了想,又問道:“關于這個組織,你還知道什麽?”
“嗯……”
宋顧惜皺着眉思索片刻,然後說道:“聽口音的話,理應不是江南一帶的人,倒像是北方的。”
“北方哪裏?京畿嗎?”
“不對……”
宋顧惜搖搖頭,說道:“大概是遼東一帶,或者再靠北些。”
朱祁鎮大爲不解,遼東現在發展的很好啊,滅了建奴,然後遷徙過去大量中原人,據說,那邊的人現在一開口都是河南口音……
“你和他們接觸了多少,他們的目的是什麽?”
宋顧惜再次搖頭,道:“奴家當場便拒絕了,後來便來到京師,每天都在想着如何去賺銀子,早就顧不上那些人了。”
“既然如此,爲何現在又想起來了?”
“奴家隻是覺得,皇上應重視起來,派些人去查一查,若是任由其發展下去,便如同奴家的白蓮教一般,始終是個隐患。”
朱祁鎮很是無語,竟然還能拿自己作反例,這樣的談話還真是第一次見識到。
“那好,等明日回到京師,便讓錦衣衛去查,多謝你的提醒!”
“皇上這麽說,可真的是折煞奴家了,奴家隻是……”
宋顧惜突然愣了一下,問道:“皇上您剛才說……明日回京?”
朱祁鎮點頭道:“是啊,都已經溜出來了,急着回去作甚?”
宋顧惜突然臉頰一紅,低下頭,說道:“不知皇上今晚準備在何處卧榻,奴家定好生服侍……”
朱祁鎮臉上的表情呆住,我今天不回,是爲了明天一早給你送行,不是那個意思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