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不知情的,還以爲朝廷真的紅了眼,要想方設法打壓蔡家溝礦業。
其中最文筆最犀利的還要數《股論》,字裏行間一副針砭時弊的口吻,而且還大聲鼓動,認爲這正是蔡家溝礦業成功的表現,否則,怎麽會引起錦衣衛的忌憚,隻要度過此關,未來可期。
朱祁鎮忍不住問道:“這蔡家溝礦業,當真如傳言這般?”
陳榮回道:“啓禀皇上,這蔡家溝礦業的股票,上市迄今才兩個多月,就暴漲了二十倍,《股論》中有他們的經營情況,這業績,節節攀高,非同小可。這樣的好買賣,也是爲新政的成功做了表率,可若是此事,卻因爲今日這一場尚無真憑實據的走私案而引發噩耗,以後誰對新政還會有所期待呢?”
朱祁鎮點頭道:“雖是如此,這件事還是袁彬來拿主意吧,他若是覺得有徹查的必要,少不得還需壯士斷腕。”
于是,許多人的目光,都看向袁彬。
他們現在已經将輿論導向引到了新政層面,隻要你對蔡家溝下手,就是打壓股市,就是不利于新政。
就算查出來那些人确實左手倒右手,哄擡股價,那又如何?
股票交易所裏,根本沒有明确的法令規定,這樣做究竟合不合規矩。
既然沒有規定,你憑什麽定我的罪?
袁彬心裏清楚,這種捆綁十分惡心。
新政是大明發展的必經之路,可是,一旦開始摻雜各種利益的時候,各種狗屁倒竈的事便開始陸續出現了。
這些人現在擺明了扣帽子,如果錦衣衛定要因爲一個案子的株連而置新政于不顧,那麽,自己就成了大明的罪人。
袁彬隻得笑了笑,說道:“既然諸公把話說到這個份上,我也無話可說,錦衣衛查案的時候,定會小心謹慎,盡量不會将事态擴大。”
陳榮終于松了口氣,錦衣衛有如此态度,就算是成了。
“其實這也怪不得袁指揮使,錦衣衛的職責就是刺探緝拿,因此疑心重一些,也是情有可原,如此也更能體現袁指揮使盡忠職守。”
朱祁鎮笑着說道:“諸位卿家滿意了嗎?”
陳榮趕忙說道:“皇上,傅伯強這樣的人,若是真的和江南走私案有關,自有朝廷律法處置。那蔡家溝礦業的大東家何三水,雖然是一介商賈,平日裏兢兢業業,對皇上更是赤膽忠心。他籌辦這礦業,就是抱着要上報君恩,下安黎民的心思。臣以爲,這件事要分開來看,若是有亂臣賊子,人人自當誅之,可似大東家何三水這般本份經營,心懷國家之人,朝廷還是該有所嘉許。”
他話音落下,其餘大臣紛紛點頭:“是極,陳公言之有理。”
“那蔡家溝的股東這麽多,難免良莠不齊,這也是常理,朝廷要做的,是獎勵忠貞,懲辦奸邪,萬萬不可将人一棍打死。”
其實陳榮的心思也很簡單,這一次抓了傅伯強,對于礦業确實有很大的影響,這個消息瞞不住,若是一旦被人知道,那麽市場一定動蕩,到了那時,礦業的股票可就不值錢了。
如果朝廷再能旌表一下何三水,隻要消息傳出去,大家便都知道,朝廷和錦衣衛,絕不是針對礦業,這隻是傅伯強的個人問題罷了。
如此一來,蔡家溝礦業股價不跌反漲,自己拿着那二十五萬股,也真的操碎了心,趁勢高價抛出,以後愛咋咋,不管了!
朱祁鎮看了看衆人,問道:“那個何三水,當真如諸卿所言?”
陳榮立即道:“回皇上,此人對朝廷忠心耿耿,爲人也踏實本分,這是人所共知的事,他的聲譽很好,是少有肯從商的讀書人,我大明許多的讀書人,都是泥古不化,似這樣的人能出來支持新政,對朝廷而言是好事。”
朱祁鎮若有所思:“噢,陳卿也認得他?”
陳榮回道:“略知一二。”
朱祁鎮不露聲色,又說道:“若是旌表的話……朕不認得此人啊!”
“這個……”
陳榮心裏無語,這不過是走個過場,爲何一定要認識?
朱祁鎮便笑了笑,說道:“罷了,明日召此人來見一見,朕親自和他聊幾句。”
陳榮聽罷,不由大喜,忙道:“皇上聖明。”
隻要何三水得到召見,到時候再大肆渲染一波,何愁股價不漲?
當日,宮中便傳出旨意。
這京城内,本還人心惶惶,現在聽聞皇上要親自召見何三水,自然此前的恐慌,也就慢慢的平息了。
當然,許多人還是盼着,想看看最後的結果,不知這對何三水而言,究竟是福是禍。
蔡家溝的股價沒有漲,也沒有跌,非常平穩。
次日一早,何三水便興沖沖地來見駕。
袁彬早就到了,在他身邊,還有内閣首輔曹鼐、戶部尚書金濂,禮部尚書陳榮等人。
得到宣召,何三水小心翼翼地進入殿中,他畢竟此前雖有舉人功名,可沒有做過官,如今能面聖,對他而言,簡直是祖墳上冒了青煙。
更不必說,這一次面聖,将絕對蔡家溝礦業今後的走勢。
隻要得到皇上的幾句誇獎,這就等于告訴天下人,蔡家溝礦業非但不會受到牽連,反而地位可以更加穩固。
他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拜下,随即道:“學生何三水,叩見吾皇萬歲!”
朱祁鎮打量一番,問道:“你便是何三水?”
“回皇上,學生正是何三水。”
“朕聽說伱從前是讀書人。”
“學生中過舉。”
“既然中了舉人,爲何沒有繼續會試?”
“回皇上,會試考過幾次,說來慚愧,都落榜了。”
“若是落榜,也可去吏部選官嘛,如縣丞、主簿這樣的官職,沒有興趣嗎?”
“皇上說的這些,學生也曾考慮過,隻是……學業不精……”
朱祁鎮點點頭,問道:“所以你就轉而經商?”
說到這裏,何三水便流下淚來,道:“學生不敢隐瞞皇上,此前,學生一直對朝廷的風氣不滿,正是因爲皇上勵精圖治,大力倡導新政,學生才大受鼓舞,嘗試經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