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明媚,天氣暖煦,微風吹面,帶來暖意。
湛藍的天空如同洗過的翡翠,晶瑩剔透。
白雲慢悠悠掠過,橙黃的陽光灑下,把大地照耀得紅通通一片。
桂郡郡城北城牆内外,也籠罩在這萬物複蘇的陽春三月的晨光中,一切都顯得那麽美好。
然而,此時的城牆上下,卻凝着一股肅殺之意。
桂郡多山,就連郡城内也多土坡石山,建得并不平坦,唯有北邊城門外,過了護城河,有着一塊極其寬闊的空地。
以往,此處是桂郡守軍的校場,駐紮着大堯的兵馬,而今這裏成了南慶侯王陽的地盤。
攻破桂郡後,他一半的軍馬駐紮在城内,彈壓民衆,另一半的軍馬則安置在城北的校場,裏應外合,與城内守軍一道控制桂郡。
當陶英和蘇弘等人被押上北城城牆時,看到校場塵煙滾滾、軍旗招展,偶爾兵馬嘶鳴,吆喝陣陣。
千軍萬馬排成了軍陣,以郡城爲背,面對着遠處。
兩百多丈外,則是一條筆直的官道直通蜿蜒的群山。
青山如黛,綠意盎然,層巒疊嶂,在金黃的陽光下如同一幅宏偉的畫卷。
但此時的人們卻無心欣賞這大自然的神奇與魅力,而是眺望官道的盡頭,期待的期待,擔憂的擔憂。
城牆上,被押上來的人不少,卻不站在一起,而是分成了好幾撥,三三兩兩聚集。
蘇清月依偎在母親身邊,由旁邊的侍女小悠服侍。
當年弱不禁風姿态的蘇三小姐,此時臉色紅潤多了,就連身體也強健了許多,太陽穴微鼓,好似練武有成。
她一臉憂愁地看着城牆下那上萬軍馬的戰陣,問旁邊的蘇弘:“父親大人,那楚棠……真的回來了?”
蘇弘臉色嚴肅,嗯了一聲,道:“一路上打聽了一下,好似說他昨夜遣人送了戰書給王陽,一早約在城北決一死戰。”
蘇清月更愁苦了:“他太傻了,這是來送死啊!”
蘇弘感慨一聲:“是啊,十死無生!”
“英姨,朝廷大軍真的沒有來嗎?”蘇清月轉而問陶英。
陶英正緊鎖眉頭觀望着下方的軍陣,聞言回應:“王陽雖與蠻族勾結,但蠻族的主力都不在桂郡這邊,他算是爲報私仇的一支偏軍。朝廷現在主要精力都在梁州西部和南部,還有雍州,不會派遣大軍來對付王陽的。何況,桂郡往北是荊州,往東是揚州,王陽在此處沒有多少威脅,朝廷更不會分心應付他了。”
“那……”蘇清月猶豫了一下,問了一個很傻的問題,“王陽會與楚棠一對一決鬥嗎?他不是要爲自己兒子報仇嗎?”
陶英苦笑一下,指着下面排兵布陣的軍馬說道:“王陽就在中軍之處,而他的兵卒過萬,看這架勢,明顯是要圍殺楚棠。上次我與王陽交過手,他雖然突破到了七境成爲上三境高手,卻也不一定是楚棠的對手。”
“聽說楚棠這半年多在雍州大殺四方,戎族不少七境高手都死于他的劍下!”蘇弘插話進來,“王陽就算被仇恨沖昏了頭腦,也不至于拿自己的性命去開玩笑,他……肯定要人多欺人少了!他拿下我們這麽多人,全是楚棠的親朋故舊,就是要威脅楚棠一人前來送死。”
陶英一陣恍惚,當年修爲還不如她的年輕小夥子,如今竟然連七境高手都能斬于劍下了,這進步的速度,實在太驚人了。
“難怪王陽迫不及待要使手段解決楚棠,不然再給楚棠一些時間成長下去,别說是他,就是落神谷都難以對付他了……”陶英心下感慨不已,繼而又憂心忡忡起來。
據她這些時日的觀察,王陽這邊的依仗并不隻是他那兩三萬軍馬而已,他的身邊還有落神谷的高手!
其中好幾個八境高手在側呢!
陶英約莫推測到王陽對付楚棠的模式了——
楚棠輕功身法高明,不懼高手圍攻,那就可以以千軍萬馬的攻勢消耗他的功力,最後再出高手圍殺。
車輪戰之下,再厲害的高手也得飲恨!
“唉!”陶英暗自歎息,“楚棠,這是死局啊!”
…………
不僅蘇弘一家和陶英爲楚棠擔憂,在他們不遠處的城牆上,一幫被王陽從石縣綁來的人也在擔心着。
其實,楚棠在石縣一家算得上是幾代單穿,在楚父楚母去世之後,他并沒有什麽血脈親戚了。
但王陽不管,直接把與他交好的一些人給抓了過來。
其中,徐金一家首當其沖,畢竟整個石縣縣城的人都知道他們兩家同穿一條褲子,關系親密得很。
因此徐金一家非常倒黴,第一個被王陽抓了起來。
其次就是石縣縣衙的捕頭許偉一家了,作爲與楚父交好的人,他是楚棠在石縣縣衙做捕快時的靠山後台,王陽自然沒有放過他們的可能。
幾家這些日子被囚于桂郡郡城,一直提心吊膽,今日上了城牆,才打聽到楚棠要回來了。
“捕頭,楚棠真的那麽傻,真的回來送死了?”陽光下,徐金的臉色一片金黃,雙眼全是愁色。
許偉相對鎮定,問徐金:“王陽可說了,楚棠如果不來赴會,就殺了我們,你不想獲救嗎?”
徐金冷笑說道:“楚棠來了,王陽這狗賊就會放過我們嗎?同樣都是死,還不如活幾個呢!至少楚棠活下去,還有給我們報仇的希望!”
許偉先是一愣,繼而點頭苦笑說道:“你倒是看得明白。王陽爲何急于算計小棠,還不是怕他成長爲不可戰勝的敵人麽!”
徐金忍不住誇道:“楚老大就是楚老大,才離開我們兩年,就闖出這麽大的名聲和成果了。”
許偉說道:“你也不差,短短兩年時間就從一境晉升到了四境。”
“那是楚老大給我傳功的結果,沒有他,我……唉!說這些做什麽,他就不應該回來的!”徐金說到最後又忍不住埋怨了。
許偉内心生起一絲希望,道:“小棠這人這些年應該是有許多奇遇,武功進境一日千裏,說不定他是胸有成竹才會來的呢?”
“真的嗎?”徐金眼睛一亮。
“這……”許偉又猶豫了,看着城牆下那密密麻麻的軍陣,心裏的希望壓了下去,“王陽的軍馬都是久經沙場的老兵,堪稱精銳,還有那麽多高手……除非小棠也帶着同樣多的人和高手,否則難以抗衡啊!”
那麽問題來了,楚棠會帶多少人前來與王陽一會?
其實,這同樣是王陽心裏的疑惑。
…………
城牆下,軍陣中,王陽披堅執銳,坐于戰馬之上,立于軍陣之前,遙望筆直的官道。
前方,依然空無一人。
而他身後的軍陣,則讓他底氣橫生,是他最大的依仗,因此他迫不及待希望楚棠前來受死。
“快巳時了。”王陽微微擡頭,眯着眼看着明亮的天空。
昨日楚棠送達的戰書,約定見面的時間就是巳時一刻。
如今,快到時間了。
端坐戰馬之上,腳下是随他殺敵無數的長槍,王陽内心充滿了戰意,雙眼銳利無比。
“南慶侯,莫讓情緒擾亂了心智。”一個聲音從王陽身邊傳來。
聲音低沉、老邁,卻充滿了甯靜的意味,瞬間讓王陽那火熱的雙眼冷靜下來。
“是,大長老!”王陽拱手向左側馬上的一位老者表示尊敬。
也由不得他不尊,隻因對方是落神谷的落長英!
一年多前落神谷晉升的兩大九境絕頂高手之一!
哪怕同樣是九境絕頂高手的落神谷谷主是王陽的親姐,他也不敢對落長英不敬。
九境絕頂高手,已是超然于世間的力量,沒人敢在這等力量面前龇牙的。
九境絕頂高手做後台,這才是王陽敢在梁州嚣張的底氣。
“大長老,對付區區一個楚棠,實在沒必要煩勞你老人家來桂郡的。”王陽恭維說道。
落長英此時完全沒了一絲銳氣,就像一個尋常的老頭,坐于馬上,雙手攏在袖中,就像一個來觀光的人。
但他的雙目卻澄澈得很,微微瞥了王陽一眼,淡淡說道:“谷主令老夫來的。”
這話堵得王陽尴尬不已,因爲落長英說的很明白了,他王陽沒資格讓落長英做保镖,隻不過是礙于落神谷谷主的命令,不得不來而已。
而落神谷谷主王長岚是他王陽的親姐!
這就好像他姐姐在公器私用一樣。
尴尬歸尴尬,王陽卻不會嘴硬說無須落神谷的支持。
老實說,哪怕楚棠成了他的心魔,一直折磨着他的精神,他敢于與蠻族造反,最大的依仗就是落神谷。
沒有落神谷這個武林聖地的支持,别說與朝廷争鋒的勇氣了,搞不好蠻族都要吞掉他的力量。
落神谷這種世間頂尖的力量,才是他最大的依仗啊。
擁有兩大九境絕頂高手的落神谷,足以制衡世間所有的力量。
王陽明白得很,隻要落神谷兩大高手還活着,這次造反,哪怕失敗了,朝廷或者戎族都不敢置他于死地。
有着最後的一線生機,這才是王陽敢于造反的原因,畢竟是穩賺不賠的生意。
“楚棠!”王陽對于這人的恨比天高,比還深,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這次我一定要将你挫骨揚灰,爲我兒子報仇雪恨!”
扭頭看着兩邊一衆落神谷高手,王陽更自信了。
他的姐姐對他是真愛啊,自他起兵之日,派來了許多落神谷的高手來做護衛,其中八境七境強者都不缺。
如今更是連落長英都派來了,可見他姐姐對他的感情有多麽深厚了。
當然,王陽對此有些不以爲然,覺得姐姐太看得起楚棠了,簡直就是殺雞焉用牛刀嘛。
是,王陽也得到了一些楚棠在雍州戰績的情報,知道他殺過七境強者,還幾次從八境高手的圍攻中脫身,清楚這家夥的修爲肯定與當日在梁州時不可同日而語了。
可那又如何呢?
他身邊好幾個八境護衛,身後還有上萬兵卒,對付區區一個楚棠,還會出什麽意外不成?
“這些日子并沒有打探到朝廷大軍在附近出沒的情報,難道姐姐是擔心朝廷派來了九境絕頂高手?”王陽有時候也對姐姐的安排有過疑惑,但很快又推翻了這些猜測,“九境高手可不是街上的大白菜,現在朝廷焦頭爛額的,就算要出動九境絕頂高手,也不可能來對付我這一支偏軍,何況……我軍馬如此之多,破罡弩箭也上千支,就算九境高手來了,我也有希望脫身!”
不提王陽内心的複雜,就是他身邊看似淡然的落長英,心裏也并不平靜。
他皺眉默默看着遠方,心下歎息:“谷主啊谷主,這次你舉旗造大堯的反,雖然打着爲百年前的落神谷鳴不平的旗号,使得大家反對之心不強烈,可……這畢竟是生死存亡的事啊,這一步,真的走對了嗎?”
不知爲何,落長英一直覺得不安,總感覺要出什麽事。
特别是王陽與楚棠約戰,他們落神谷接到雍州方面有關楚棠的事迹情報後,王陽心裏那股不安就越發強烈了。
這是他成就九境之後從未有過之事。
九境啊,世間最頂尖的力量了,還能有什麽事會讓他們心裏沒底呢?
正是因爲這股底氣不足,落長英這次隻是單槍匹馬過來,将自家一系的徒弟都留在落神谷,讓他們不要蹚這渾水了。
實在是他對楚棠這名字都有了膈應!
三徒弟出山沒幾天,死于楚棠劍下;二徒弟想報仇,與楚棠決鬥,折了一條手臂……
總之,他這一系,面對楚棠就沒有好過!
而當時的楚棠,不過是一個四五境的小年輕,卻往往出乎意料地以弱勝強。
那這一次呢?
落長英眉頭微皺,一時難以平靜,想起了雍州方面對楚棠的描述:“起初,他跟随缁衣衛和鳳凰軍追殺戎族王子,在雍州西境中了埋伏,被戎族方面的八境高手帶領大軍圍攻,而他依仗輕功身法,對戎族大軍造成了極其巨大的身上,三天功夫就殺了兩三千人,堪稱當事殺神!
“而後,好不容易他落了單,被戎族四五個七境高手圍攻,沒想到他竟然暴起,一連殺了三個七境高手,吓得其餘之人遁逃。這一戰,他展現出七境修爲,徹底震驚了雍州武林。二十出頭的七境強者,就忒離譜了點!對了,他當時用兩了什麽武功,太玄經?越女劍?
“正因他異軍突起,從戎族大軍之中救下了大堯皇室的十三公主,還挽救了一衆缁衣衛的性命,他得到了大堯朝廷的重用,也成了戎族的眼中釘、肉中刺,被人設計……幾個月後,第二次大戰,對方不僅以大軍圍攻他,還派了三個八境高手參與其中……
“這一戰,他不僅從大軍中沖出重圍,還再一次從八境高手的圍攻中殺掉其中一人,從而脫身。他當時用了什麽武功呢?情報上說他稱之爲幻魔身法,最發不懼高手圍攻;還有一門刀法叫什麽天刀?
“刀斬八境高手,震驚了世人後,前個把月,他再一次以一門劍法殺了兩個八境高手,徹底成爲别人無法忽視的高手。那門劍法好像叫什麽雨劍來着?”
落長英越想越不安了,瞥看了信心滿滿的王陽一眼,心想這家夥真自大,以爲有千軍萬馬和八境高手就能對付楚棠了。
“結合楚棠在雍州的表現來看,我們的谷主雖然是小心了點,但也可以理解。”起初落長英也覺得自家谷主派他來桂郡爲王陽掠陣有些大材小用了,後來琢磨了楚棠的戰績,這才漸漸理解。
關于這些,他并沒有與王陽詳細解釋,免得過于打擊對方的信心。
總之在他看來,楚棠現在強得離譜,堪稱九境之下最強戰力!
“三年多前,他不過是桂郡一個小捕快,撐死就四境的修爲,怎麽能在短短時日之内強如八境了呢?”與許多人一樣,落長英打死都想不通這一點。
難道像大家所言,這楚棠是萬年一遇的天才?
可縱使是天才,也太離譜了一些!
“還有,這家夥的武功又多又強,大家都聞所未聞,見所未見,這……難道像他家所說的,他得到了奇遇,碰上了湮滅在曆史之中的一個門派的傳承?”落長英越想越糾結。
不過,他可以肯定是,他也想會一會這楚棠!
原因有二,一是他不介意爲自家徒弟報仇;二是也想見識見識對方那強大而神秘的武學!
這是他作爲落神谷大長老,作爲九境絕頂高手的傲氣。
“他來了?!”倏地,就在落長英思索的時候,王陽突兀的聲音響起。
一擡頭,前方官道的盡頭,果然出現了一個人影!
有人來了,是楚棠嗎?
這一瞬,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官道渺小的人影身上。
城牆上,蘇清月一臉忐忑地看着遠方。
陶英和蘇弘緊鎖眉頭,眼神閃爍。
徐金和許偉則揪心地觀望。
直到人影緩緩走近,徐金忽然一拳砸在城牆上,怒道:“真是這傻子!”
他看清楚了,确實是楚棠!
…………
官道的盡頭到較場有一百多丈,楚棠走得極慢,一步一步跨過去,腳步紮實而穩健。
微微擡頭,看着遠處的城牆,楚棠心裏有一種感慨:“又回來了!桂郡!”
出走兩年,再回頭時,物是人非,多少遭遇紛亂了思緒,多少人情攪亂了心頭。
唯有他的腳步依然穩定,一步,一步,緩緩而行。
一身黑衣的他,正是缁衣衛的勁服,在陽光的照耀下,泛出片片黑色的粼光。
在他的身後,則背着一個神兵匣子,上面插着三把神兵。
一把紫青寶劍,八品神兵,新城公主所賜,随他在雍州大殺四方,飲盡了仇寇鮮血。
一把長命刀,八品神兵,是他在雍州殺八境高手後的戰利品,如今亦爲他所熟用。
還有一把亦刀亦劍的神兵,雖隻有六品品階,卻是他用慣的神兵倚天,随他出生入死,殺敵無數。
隻有三把,其餘神兵,要麽毀了,要麽被他所棄。
神兵不在多,好用即可。
如今,這三把神兵,又要與他一道面對千軍萬馬和無數高手了。
楚棠沒有絲毫懼意,目光很快鎖定了軍陣前方的王陽和他身邊的一衆高手。
一人獨自面對過萬人,他依然面色如常,腳步安穩。
如果怕,他就不會來了。
雍州近一年時間,他已不是昔日阿蒙。
其實,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楚棠一邊走着,一邊打開識海的面闆,觀看上面的數據和武功。
雍州的殺戮,給他的收獲太大了。
一人殺掉了數千戎族士卒,還有數百武林高手,将他梁州殺神的名号徹底坐穩,随之而來的則是那海量的俠義值!
數十萬的俠義值,楚棠什麽時候打過這麽富裕的仗?
爲何他能在短短時間之内超越七境,殺得了八境高手,這些俠義值幫了大忙、建了大功。
他第一時間就把太玄經給推到了圓滿,成就了七境巅峰,而後在面闆的第五層兌換出了阿青版本的《越女劍》和可正可邪的《幻魔身法》。
身法如神似魔,不可捉摸,不懼群戰,圍攻的高手越多,越能借力施展。
劍法大道至簡,最不費功力,也最有戰力。
兩者結合,在軍陣之中簡直無往而不利!
楚棠憑此在戎族大陣之中殺了個七進七出,如同戰神,所向披靡,獲得的俠義值越發多了。
而後,六境武學之中,天刀八訣、覆雨劍……等等!
如今他的他,面闆都快填滿了,真可謂是武功億點點多!
俠義值堆上去的境界,也讓他八境圓滿了。
這也是他楚棠今日敢獨自面對千軍萬馬的底氣。
走了幾十丈,距離王陽的軍陣已經不遠了。
楚棠卻感覺到身後有一股目光緊緊纏繞,但他沒有回頭去打量。
他知道,那是風凰在看他。
風大小姐就在官道盡頭的一座石山之巅,遙遙觀望下面的軍陣。
“唉!”心裏有些歎息,楚棠總算體會到什麽叫最難消受美人恩了。
這近一年的時光,他大多時間都與風凰在雍州面對強敵,兩人可謂是出生入死,交情笃深。
多次被楚棠所救後,風凰對楚棠的态度不再是那麽冷淡了,反而在他數次面對強敵時生起了崇拜之意。
這一次,楚棠接到桂郡的變故,在得知朝廷并沒有餘力來處理時,他打算一人回規矩面對王陽,但風凰卻執意跟來。
雖然經過這一年鐵與血的洗禮,風凰武功有所突破,進入了七境,但桂郡之行明顯是累贅,楚棠當然不願意讓她随行。
這明顯是送死的行爲嘛!
好說歹說,風凰才承諾不上陣,隻遠觀。
按她的意思,她不願意楚棠曝屍荒野,打算事後給他收屍。
話不好聽,但其中的情義,楚棠自然心知肚明,可惜他此時全然沒了那種深入下去的心情了。
王陽的軍陣,落神谷的高手,都是前所未有的挑戰,其中的兇險比之在雍州面對戎族還要大得多,畢竟面對戎族,他可以算計,可以撤退。
而王陽手上有太多人質了,他無法撇下他們不管,隻能直接面對。
“王陽!”就這麽想着,楚棠來到了軍陣前方二十丈的地方。
他看到了正怒視他的王陽,不過目光卻定在王陽身邊的一個老者身上。
“落長英?九境絕頂高手?”楚棠心頭一凜,戰意陡起。
畢竟是缁衣衛出身,哪怕獨自前來,也不可能不打聽一下桂郡方面的情況。
其中,就有關于落長英這個九境絕頂高手到來的情報。
“九境……”楚棠心下沉重,在雍州他殺出了威名,但卻不曾碰上過九境高手。
九境之人輕易不出手,免得牽引出更多更強的高手,以至于最後局面難以收拾。
但在梁州,落神谷卻不管不顧,打着與大堯朝廷和皇室算賬的名号,谷内兩大九境高手活躍在梁州活躍得很。
這一次,落長英直接出現在軍陣之中。
…………
“楚棠!”乍見楚棠,王陽還是難忍心中怒意,雙眼頓時紅了起來,林起長槍就要策馬沖上去。
“且慢!”落長英攔住了沖動的王陽,目光掃了楚棠一眼後,又迷惑地觀察四周。
“大長老,有何不對?”王陽稍稍冷靜下來。
落長英疑惑地說:“我感應到了領域的氣息。”
“領域?氣息?”王陽有些懵。
落長英說道:“那是九境絕頂高手的氣息。”
王陽吓了一跳,道:“朝廷派九境之人來了?”
“也許吧。”落長英歎息一聲,“早就聽聞朝廷将一個九境高手派到了荊州鎮守,此處離荊州不過兩百多裏路,也許那人真的來了,就潛在附近。”
“大長老覺得要如何處置?”王陽問道。
落長英沉吟說道:“本來老夫打算直接出手拿下楚棠,再交由你處置。如今看來,老夫不能率先出手了,否則惹來九境對手,大打出手的話,餘波都要震死你們不少兵卒。隻能按照常規打法了,你先遣人圍殺他,消耗他的功力,看看情況再說。”
“王某正有此意!”王陽大聲說道,長槍頓時高舉,往前一揮,大喝起來,“前陣,射!”
轟!
随着他一聲令下,一列列的軍卒打馬沖了出去。
王陽麾下是騎兵,最擅騎殺。
當上前軍卒沖向楚棠,高舉手中弓弩,齊齊發射時,嗡嗡嗡的破空之聲響徹天地。
唰唰唰!
空中密密麻麻,無數箭矢射向了前方的楚棠。
大戰,開始了!
“破罡弩箭?”城牆上有人認出了第一陣弓箭手手上的東西,不由驚呼出聲。
蘇清月,陶英,徐金……等等爲楚棠揪心的人都緊緊握着拳頭,目不轉睛地盯着楚棠,爲他擔心不已。
“破罡弩箭!”楚棠卻是輕笑一聲,對于眼前的陣仗早有預料,也司空見慣了。
隻見他右手往後一伸,铿的一聲,拔出一把神兵。
紫青寶劍!
一劍在手,身似神魔,在空中掠出一道道殘影,躲過了一陣又一陣的破罡弩箭。
他一下在左,一下在右,一下前,一下後,而且每一下都足有十丈的距離之遠!
隻是一眨眼的功夫,明明在此處的他,下一刻就在十多丈的别處了。
幻魔身法!
有時候破罡弩箭躲了過去,有時候他直面弩箭,手中長劍輕點,嗖嗖幾下就将那些弩箭點了回去,力道充足,直撲弓箭手,好幾下就撂倒了幾個弓箭手。
獨孤九劍!破箭式!
乾坤大挪移!
一連幾種獨步天下的武功施展出來,楚棠在破罡弩箭之下不僅毫發無傷,還打殺了不少弓弩手。
此外,他還往前突進了四五丈,直撲陣前的王陽。
王陽看得膽戰心驚,若不是身側有九境高手落長英掠陣,他可能都要退縮了。
就是落長英也看得目光閃動,忍不住說道:“早就聽聞這楚棠有一手可一劍破萬法的劍法,如今看來,這就是獨孤九劍了?還有他這如魔似神的身法,就是那幻魔身法?”
王陽卻聽得極其不爽,大聲疾呼:“射!給我射!射死他!左陣的弓弩手,也給我上!”
随着他的呼喊,又有一兩千軍陣沖了上去,弩箭齊發。
這一次雖然不是破罡弩箭,但密密麻麻的弩箭鋪天蓋地,聲勢依然驚人。
弩箭攻擊的範圍擴大了,楚棠不得不貫出護體罡氣,面對普通弩箭則以護體罡氣硬抗,面對破罡弩箭則以身法或劍法對付。
“好!射!”王陽哈哈大笑,“護體罡氣都出來了,我看你能撐到幾時!”
護體罡氣極其消耗内力,一般高手對戰都不會一直以罡氣護體。
王陽好像已經看到了楚棠功力耗盡窮途末路的下場。
落長英卻沒有那麽樂觀,如果楚棠這麽容易對付,那他在雍州就不會殺出偌大的威名了。
果然,他們漸漸發現本來如同常人的楚棠,忽然全身透明如玉,晶瑩剔透,血肉可見。
“明玉功?”落長英臉色凝重,“都說他有一門讓内力生生不息的功法,看來就是這玩意了。改變膚色,人如明玉,夠邪異啊!”
王陽都要發狂了,隻見楚棠仗着護體罡氣便利,往前沖殺,已經殺入了他的側陣,對他的兵卒下手。
或人,或馬,手起劍落,楚棠身法如同鬼魅,忽東忽西,忽左忽右,在軍陣之中殺來殺去。
“啊!”
“快躲!”
“殺……”
隻是片刻功夫不多,一百多兵卒和戰馬就倒了下去,鮮血流了一地,哀嚎聲此起彼伏。
再看楚棠,看似極其輕松,每一劍都收割一條性命。
王陽看得怒上心頭,長槍高舉,大喊一聲“中軍,圍!”
咚咚咚!
一兩千軍卒打馬往前,馬蹄聲沉重。
這是重騎兵,無論是馬還是人,都全身盔甲,隻露出眼睛。
他們的防護,尋常神兵都難以穿透。
王陽寄希望于重騎兵能重創楚棠,最不濟也要耗他大半的功力。
一兩千重騎兵,就算排隊等着你殺,你都得砍刀手軟。
果然,重騎兵一上去,楚棠身法再快,也被圍在了軍卒之中,無法一下子殺傷兵卒。
但是,王陽還沒高興多久,就見到楚棠忽然化繁爲簡,出劍不再花哨,而全是刺招。
一刺,要麽中了馬匹的眼睛,要麽輕輕一躍就刺中重騎兵的眼睛。
每一刺都沒有多餘的地方,不多一分,不少一毫,全都得手了。
劍在他手上,就好像竹枝一樣,輕輕一刺,卻如同閃電,殺傷力驚人,輕描淡寫間就傷人無數。
無數馬匹倒下,更多重騎兵摔在地上,哀嚎陣陣。
王陽看得頭皮發麻,大叫說道:“這是什麽鬼劍法?”
他旁邊的落長英目光炯炯,神情更嚴肅了,喃喃說道:“身輕如女,靈動如猿,不增不減,恰如其分,每一劍都正中目标!這就是他在雍州大殺四方的越女劍嗎?”
王陽怒吼:“怎麽越女不越女的,一個大男人,使什麽女人的劍法!”
話是這麽說,但他的心卻痛得很,因爲楚棠殺的人太多了。
王陽看了看天色,半個時辰不到,他的麾下就損傷了五六百人!
而楚棠身法依舊快如鬼魅,劍招也依然快若閃電,不見絲毫遲滞的地方!
也就是說,他白白犧牲了那麽多兵卒,并沒有祈禱消耗楚棠的作用?
王陽不信這個邪!
他大吼起來:“後陣,上去!圍殺!”
轟轟轟!
除了身邊的一千多親軍陣營,王陽将所有的兵卒都指揮了上去。
弓箭手,重騎兵,長槍手,盾牌手……
各式兵種齊上陣,而這些士卒不愧是百戰精兵,人雖多,卻不亂,操着各個陣勢,一齊圍殺一人。
這種情況并不稀奇,在這武力極其驚人的世界,軍卒一向都有齊上陣圍殺一個武林高手的傳統。
王陽麾下對這種情況并不陌生,隻是他們面對的這人更難對付罷了。
隻因他身法太過驚人,總能從圍攻的陣勢中突圍除去,同時還對他們造成驚人的殺傷。
時間一點點過去,死傷的人越來越多!
從巳時到午時,當太陽到中天的時候,倒下的軍卒已快三千了。
血流成河,屍橫遍野,一身黑衣的楚棠,也沾滿了鮮血,在陽光下泛出血光,看上去極其恐怖。
所有人看得心都寒了!
這家夥簡直不是人,而是一尊殺神,又或者是一個魔鬼!
城牆上,徐金和許偉看得目瞪口呆,他們本以爲楚棠很快就要在大軍之中不支不敵,哪想到他一人如同一軍,殺得人頭滾滾,血流漂杵!
蘇清月則看得臉色發白,擔心楚棠的同時,也不敢看下去了。
陶英和蘇弘面面相觑,一時無言。
城牆下,王陽則暴跳如雷,沖着旁邊的落長英吼道:“大長老,你們還不出手嗎?”
再打下去,他都生怕楚棠在萬軍之中殺了個穿,直接抵達他面前了。
落長英這個九境高手不好出手,那落神谷的衆人總不能袖手旁觀了吧?
落長英歎息一聲,扭頭往另一邊說道:“金師弟,你帶人上去會會他……千萬小心,不求有功,但求試探他的實力即可。”
“是,師兄!”金長恭早就忍耐不住了,領着衆人從軍陣之中沖過去。
他是八境高手,帶來了十多個七境武者。
他們的氣息,自然強橫無比,楚棠遠遠就感應到了他們的殺氣,擡頭一看,心下冷笑:“落神谷……果然來了!”
看清了來人,還是一個老熟人呢!
落神谷的十長老金長恭!
當年與王陽帶人追殺他之人,兩人有過交手,當時的楚棠不是他的對手,如今嘛……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嗖!
在金長恭從馬上飛掠過來時,楚棠收了紫青寶劍,從身後抽出一柄長刀。
唰!
金長恭還未站穩,楚棠的刀光就兜到了他的面前。
“咦?”金長恭驚訝不已,隻覺得眼前的這一刀虛實不定,難以琢磨。
他當即挺劍硬接,可還擋個結實,那一刀就從他另一個方向砍了過去,唬得他連忙後退好幾步才躲開去。
“你這是什麽刀法?”金長恭喝問。
刀法大多勇猛,最講究氣勢,但楚棠那兩刀,卻一反常态,似虛似實,比劍法還飄忽!
楚棠呵呵一笑:“天刀八訣!”
“天刀?”金長恭皺眉,表示沒聽過。
楚棠卻不再解釋,長刀所向,攻得更疾。
天刀講究身心合一,人與刀合,可虛可實,全憑人之一心。
也就是“有法中有無法,無法中有有法”,境界極高,一經施展,鬼斧神工,鬼神俱驚。
金長恭被楚棠幾刀砍得連連後退,手中長劍震顫不已,心下更是驚得無以複加。
如今楚棠的實力,簡直不是他能想象的!
就在金長恭恍惚間,楚棠欺他後退,唰唰幾刀就砍翻了他身邊的兩個落神谷弟子。
那可是七境修爲的弟子啊!
就這麽被楚棠如同土雞瓦狗一樣砍了?
第一次,金長恭失去了作爲武林聖地的底氣,也失去了面對楚棠的信心。
“啊!”
“啊……”
又是幾下,他帶來的十多個弟子就在楚棠的刀下折損了大半。
金長恭一臉驚恐地看着楚棠,顫聲說道:“你是……八境?”
“你猜。”楚棠輕輕一笑,刀不停留,一邊攻擊金長恭,一邊或收割落神谷弟子的性命,或砍翻王陽的兵卒。
看他的模樣,簡直就是戰神,戰無不勝!
不遠處的王陽完全驚呆了,傻傻地問落長英:“大長老,長恭長老都不是楚棠的對手?他什麽時候如此厲害了?”
堂堂南慶侯面對楚棠生起了無盡的懼意。
落長英沒有回答他,而是目光緊緊盯着楚棠,低喃說道:“領域的味道……”
就在此時,隻聽到楚棠大喝一聲:“無上天刀!”
隻見他人躍在空中,雙手高舉長刀,人刀合一,整個人像一把長刀直直對着金長恭砍了下去。
這一刀,刀光如星光,把人的眼都亮瞎了,其中蘊含着無窮的刀意。
“刀境?”落長英悚然一驚,“不好!長恭,快躲!”
“嗯?”金長恭隻覺得極其恍惚,好似聽到了什麽,又好似什麽都聽不到;好似見到了什麽,又好似沒見到任何東西。
等他驚醒過來時,刀光已在眼前不及一尺的地方,亡魂大冒的他,隻得拖着身體往一邊躲閃。
可惜,遲了!
刀光一下,從他身側砍下,帶走了他的一樣東西。
“啊!”金長恭慘叫一聲,左手從身體飄飛出去,遠遠落在了地上。
一刀!
楚棠的一刀,帶走了他的一條手臂,讓他落得了了落長英二弟子的下場。
金長恭臉色發白,驚恐交加,退到了十多步的地方,看着楚棠的雙眼充滿了恨意。
他被毀了!
雖然失去的不是慣用手,但身殘的他,哪怕休養好了,實力也大打折扣,更沒有希望進軍九境了。
他恨啊!
王陽也驚呆了,看看楚棠,又看看金長恭,嘴巴顫抖,許久說不出一句話來。
落長英則極其懊惱,可惜救援不及,但他的精神愈發集中到楚棠身上了。
“南慶侯,加把勁,讓你的人沖上去!”落長英還沒有出手的打算,反而讓王陽出更大的力氣。
王陽驚醒過來,自然不會反對,下令麾下兵馬全體出動。
千軍萬馬圍上了楚棠!
數千人的圍攻中,楚棠就像茫茫大海中漂泊的一葉扁舟,顯得如此渺小,但他又是如此的堅定!
長刀在他手中閃爍着懾人的光芒,每一次揮刀,如同流星劃破夜空,又如同天降刀罡,帶着雷霆萬鈞的力量,橫掃一片,帶走一片性命。
千軍萬馬在他的刀下,像是被狂風吹散的落葉,沒有任何抵擋的可能。
這一刻,楚棠殺瘋了,進入了一種玄之又玄的狀态。
他的五識被屏蔽了,任何情感也都被封閉了,心中隻有刀,眼中隻有血。
天刀八訣在他手上揮舞,像一個殺戮的機器,無情地收割生命。
他的雙眼都深邃得像是空洞了一樣,身形如風,忽左忽右,忽前忽後,每一步都踩在巧妙的點上,神出鬼沒。
長刀更是如同星光一樣璀璨,比暴雨還要密集,長刀所向,沒有一合之敵!
他一路殺!殺!殺!
從午時到未時,再到申時殺到最後,他的眼珠子都紅了,整個人散發恐怖的氣息,仿佛化身無情的魔神,他的意志是刀,他的生命是刀,而他的刀下,隻有亡魂!
整個校場都是死亡的氣息,恐怖彌漫在人們的心頭。
剩下不足兩千的士卒崩潰了,再也不敢上前,有的人甚至跪倒在地上,伏下身體,叩拜殺神一樣的楚棠。
而楚棠的眼中閃過一絲疲憊,他拎着長刀,逼開不敢上前的士卒,一步步走向全身僵住的王陽。
此時的王陽也幾乎要崩潰了,他臉上全是不敢置信的神色,雙眼充滿了驚恐。
“不可能……”王陽隻會重複這麽一句話,“不可能!”
一個人戰勝了千軍萬馬?
楚棠一人就擊潰了他的上萬大軍?
當楚棠一步步走到距離他隻有五六丈遠的時候,帶來的血腥氣息直沖王陽的鼻腔,他惶恐地打馬後退,差點掉頭逃跑。
“唉!”就在這時,一道沉重的歎息響徹四周,驚醒了中人。
那是落長英這個九境絕頂高手灌滿真氣的聲息,不僅拉回了王陽的心神,也阻礙了楚棠前行的腳步。
楚棠猛地停住,擡頭看向擋在王陽身前的老人。
落長英身形好似無風自動,都沒人看清他怎麽動作,下一刻他就從馬上飄了下來,出現在楚棠面前。
落長英目光掃向四周,入眼全是屍骸,腳下流的也是鮮紅的血。
當他的目光定在楚棠身上時,眼神閃過一絲恍然,懊惱地說:“原來你已經觸摸到了領域的境界,所發出的氣息,害老夫以爲是九境高手來了,這才袖手旁觀,使得你殺了這麽多人。”
“落英神劍落長英?”楚棠半天不開口,說起話來有一絲生硬。
“正是老夫。”落長英目光如電,神情如水。
楚棠目光轉移到落長英左手上的劍鞘,緩緩說道:“楚某還沒與九境之人交過手,今日有幸,倒是要讨教幾招。”
落長英淡然說道:“雖然不知你爲何能年紀輕輕就觸摸到了武道的領域,但不入九境,依然就是一個凡人。今日,老夫就以大欺小一回,送你上路。”
楚棠面無表情說道:“如果你一開始就出手,楚某可能确實不是對手,可惜現在遲了。”
“嗯?”落長英不解。
楚棠莫名一笑,道:“氪金玩家的快樂你不懂。”
落長英還是不解,但不妨礙他緩緩抽出長劍。
這是一把看上去非常普通的長劍,算不得高階神品。
“老夫當年所用之劍,早已抛棄。此劍,爲前些日子才打造出來的,長三尺三存,無名,六品神兵,尚未飲過血。”
楚棠瞳孔一縮,如今他的境界,早就過了以神品來論武力的階段。
神兵不論品級高低,而看用者境界的深淺。
九境絕頂高手,哪怕用一根樹枝,也能殺人!
稍一沉吟,楚棠從背上解下神兵匣子,将手中的長刀插入其中,繼而抽出了似刀似劍的倚天,而後将神兵匣子扔到了一邊的地上。
倚天橫在胸前,楚棠平靜地說:“倚天,六品神兵,殺人無數!”
落長英掃了一眼倚天,颔首說道:“早就聽說你楚棠刀劍雙絕,今日就盡情在老夫面前展示吧,否則以後就沒機會了。”
說着,他的氣勢忽然進入一種玄妙的狀态,就好像他是天,高渺浩大;是地,深厚如淵。
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整個校場的人一動不動,好像陷入了死寂之中。
九境絕頂高手與人決鬥,這種景象,百年都難得一見!
楚棠也漸漸鎮定下來,心如止水,映照天地。
下一刻,微風吹過,楚棠開始動了!
他倏地出現在落長英面前,手中倚天作刀,唰的一下從上往下劈過去。
這一刀,如帶雷霆天威,攜着風雷之聲從虛空中砍了過去。
天刀八法!無上天刀!
若是常人,哪怕是八境高手,都難以招架這一刀,之前的金長恭就是被這一刀給廢了。
不過落長英是九境高手,他非同常人,隻見他不躲不避,擡頭面對這無上天威的一刀,隻是手中長劍一撩,泛出片片劍光,瞬間就将楚棠的人和刀都籠罩了進去。
“九天落河劍!天河領域!”
随着落長英輕輕一喝,楚棠眼前一花,就感覺自己置身在一片茫茫的白光之中。
從上至下,是連綿的星河從九天之上傾瀉到他的頭頂,如同泰山壓頂一樣,将他定住,壓迫他的肉體和精神。
此方天地,武道一途,下三境是氣,中三境是罡,上三境是勢。
而三上鏡的勢隻止于七境和八境,八境圓滿,漸漸領悟出領域,就能進入九境。
所謂領域,就是以人身爲爐,煉出一種類似規則的領域。
在這方領域裏,九境高手就是天,就是地,是神也是仙。
對手落入他的領域内,他可以借助天地的威力,将起打壓,境界低的人甚至都不用九境之人動手,隻要一個眼神就能将其精神擊潰了。
如今楚棠面對落長英九天落河劍的領域内,周身就好像被一條從九天之上傾瀉的天河纏住了,全身都被禁锢,内力也被消耗,精神更被湮滅在那源源不斷的“河水”之中。
“無上天刀!”楚棠大喝一聲,長刀一劈,想要劈出一片光明,一片前途。
但是,抽刀斷水水更流,這巅峰的天刀無法破開落長英的領域,依然被他所禁锢。
無上天刀!
刀!刀!刀!
楚棠連續揮刀,一刀接着一刀,刀光也有天威,與那九天落河相抗衡。
然而,最終還是無濟于事,無論他向從哪個方向突圍,都被九天之河所阻擋。
“楚棠,認命吧,九境之威,不容亵渎!”落長英冰冷的聲音在領域内響起。
聲音如同浩蕩的天雷,滾滾而來,直貫人心,而且越來越近,大有将楚棠完全摧毀之意。
“那就決一死戰吧!”楚棠大喊之下,忽然收刀,倚天作劍,人與劍合,倏地往前一刺,抖出一道亮光,刺啦一聲,直直往九天之上奔襲。
這是何等的一劍!
就好像是一點星光,忽然爆炸開來,射出萬丈的光芒。
一劍寒光,通徹天地!
又好像是一輪明月,籠罩天地的時候,有一朵彩雲飄過,将人心都迷住了。
更似一層層的細雨,在天地見飄飄灑灑,侵染萬物,無所遁形。
刺啦一聲,劍光直透而上,撕裂了九天之河,在天幕中捅開了一片口子,刹那之間,劍光湮滅,天河消失。
天地間又恢複了清明。
再看校場,所有人都像被凍住了,一動也不動。
校場的中間,決鬥的兩人也停下手來,隻是落長英長劍低垂,擡頭看向前方,再也沒有動作。
在他面前不足三尺的地方,楚棠挺着長劍,直指落長英,而劍尖點在了落長英的眉心之上。
緩緩的,落長英眉心凝出一點血珠,從眉間低落。
垂眸看了一眼楚棠手中平常至極的長劍,落長英沙啞的聲音響起:“好一個劍中領域,技近乎道矣!沒想到你已到這境界了,老夫輸得不冤。”
楚棠臉色發白,喘息如牛,緩緩收劍,退後了兩步,露出微笑說道:“楚某說過,你出手遲了。”
落長英面無表情,隻是死死盯着楚棠問道:“這是什麽劍法。”
楚棠一字一頓說道:“覆雨劍。”
“有什麽說法?”落長英平靜地問。
楚棠又說:“唯能極于情,故能極于劍。”
“極于情……極于劍……好劍法!好劍法!朝聞道,夕死可矣……”落長英臉上浮現燦爛的笑容,而後慢慢僵住。
砰!
他閉上了眼睛,轟然倒在地上,沒了生息。
一代九境絕頂高手,就此隕落!
靜!
一種極緻的靜谧在天地間彌漫開來。
那是一種安靜到令人恐懼的氛圍,本來與還有上千人軍陣的較場不相匹配,但此時所有人都安靜了。
王陽,金長恭,落神谷一衆高手,還有一衆軍卒,冷冷看着躺在地上的落長英,無人敢動,無人敢出聲。
他們心裏隻有一個念頭:九境高手,沒了?
就連城牆上觀戰的衆人也失去了說話的興緻,遲遲無法回神。
唯有楚棠還保持清醒,他隻是低頭看了一眼了無生息的落長英,微微歎息一聲,目光再擡起時,已注視到不遠處的王陽身上。
王陽感應到了他那如電一般的眼神,察覺到了其中的殺意,頓時驚醒過來,連連打馬後退。
然而,楚棠已像他飄了過去。
“不!不要……”王陽完全沒了抵抗的意志,隻想逃離這個校場。
可惜,他才轉身跑了沒兩丈,楚棠就飄到了他的前面,落在他戰馬的面前。
随之而來的是,是楚棠手中神兵的刀光。
“不!”王陽驚叫一聲,想要躲避,卻被刀光定住身形,落在了楚棠的領域之内。
刹那間,刀光就來到了王陽的脖頸之處。
倏地,一聲大喝從西方的天邊傳來:“不!住手!”
聲音響徹天地,好似是看到了王陽的危機,想要趕過來救援。
但楚棠毫不留情,刀光劃過,帶走了王陽的人頭。
砰!
王陽從馬上砸落,身首異處!
天地間又是一片安靜。
所有人都感覺無法呼吸了。
楚棠一個人,在千軍萬馬之中,直入三軍,殺了南慶侯王陽,徹底了解了他們之間的恩怨!
一人可敵一軍!
世間再也沒有比這更震撼的事了。
“不!”西邊的那聲疾呼之人終于趕到了校場中間。
随之而來的是一片火紅的雲海,像是卷着狂風一起過來一樣。
楚棠看到了來人,這是一個中年女子,長得有些魁梧,姿色一般,但從她身上所發出的氣息,卻令人感到窒息。
她一身紫衣,如同高貴的風凰,帶着無上至尊的壓迫感!
她從遠處飄掠而來,快如點,疾如風,瞬間就出現在楚棠面前。
她定定看着地上身手異處的王陽,眼神裏充滿了悲哀,渾身散發出令人冷到骨髓的寒意。
漸漸的,她一步步走向楚棠。
楚棠目光在她手中的兵器上多看了幾眼。
這是一杆槍,楚棠覺得一場熟悉。
“落神谷谷主王長岚?”楚棠手持神兵,警惕地問了一句。
“是你殺了我弟弟?”女人并不回答,冷冷一問。
果然是王長岚
“真的是你!”楚棠凝重說道,“沒想到鳳鳴槍落在了你的手上!”
是的,她拎着的正是那天下第一殺伐神兵鳳鳴槍!
楚棠去年與風凰一衆出神都,撲雍州,就是爲了追這神兵,可惜總是遲了一步,使得鳳鳴槍落到了戎族境内。
“如此看來,你們落神谷不僅與蠻族有所勾結,還早就與戎族有了勾連。他們是爲你搶的鳳鳴槍?”楚棠又問。
王長岚聲音帶着死寂的氣息,冷冷盯着楚棠:“鳳鳴槍本就是我們落神谷的寶物,當年唐武與落鳳那賤人說好隻是借來一用,待天下平定就還給我們落神谷,可他們事後卻據爲己有,還處處打壓我們落神谷,使得我們失了鳳鳴槍的傳承,遲遲無人能突破九境。如今鳳鳴槍不過是物歸原主罷了。”
楚棠對此不置可否,看着王長岚歎息一聲:“鳳鳴槍在你手上,哪你們的傳承火鳳神槍術想必也在你手上大成了。都說神槍配神術,才是天下第一殺伐武學。如今看來,你是想用這槍法來殺楚某了。”
王長岚站定在楚棠身前兩丈的地方,凝重地看着楚棠,道:“我也沒想到落長英這麽沒用,竟然死于你手上,害得我弟弟身隕,他……該死!你,也該死!”
楚棠看了王長岚許久,這才說道:“你是真的瘋了。”
這個女人,好似所有人都沒她弟弟王陽的命值錢一樣,連落長英這樣的九境絕頂高手在她眼中都隻是一個保镖而已。
被保護的人死了,那保镖也該死?
隻能說,這個女人确實瘋了。
王長岚哈哈大笑說道:“我是要瘋了!那你也要死了!”
說着,她長槍高舉,忽然整個人憑空拔起,長槍一抖,直撲楚棠。
槍光如火,焚燒一切。
而王長岚則像一隻火鳳凰,帶着焚盡一切的氣息籠罩天地。
“風凰真火!”
随着王長岚一聲大喊,她上來就是火鳳神槍術的終極奧義。
楚棠見狀大吃一驚,他數次與風凰切磋,見識過火鳳神槍術的厲害,但之前所有的見識,都不敵王長岚這輕巧的一槍。
在她的槍裏,鳳鳴槍如同哀鳴出聲,像是鳳凰被冒犯了威嚴,嘶吼之下,撲撲生出足以把天地都燃燒了的火焰。
楚棠像是陷入了四面八方都是火焰的小天地,而這些火焰能把人的骨髓都化盡了一般。
他不敢怠慢,唰的一下,長劍劃動,也用出了全力。
覆雨劍!
劍光在他的周身遍布,好像被一層層的雨水覆蓋了一樣,從而抵抗那焚盡一切的火焰。
刺啦,刺啦……
撕裂的聲音,湮滅的聲音,燃燒的聲音,在楚棠的精神世界裏一層層傳蕩開來,使得他精神無比痛苦。
嚯嚯嚯!
楚棠一劍又一劍,将覆雨劍使得到了極緻,轟然攻擊眼前的一片火焰。
但那片火焰還是沖到了他的面前,消融了他的劍雨,砰的一聲,撞在了他的護體罡氣上。
撲……
楚棠的領域被震散,整個人都倒飛了好幾丈遠。
他的臉色愈加發白了,手中震顫不已,拿劍的手一直抖個不停。
“好一個火鳳神槍術!好一個鳳鳴槍!”楚棠目光充滿了凝重。
天下第一殺伐武學,同境界之内,确實無人能扛。
王長岚直追楚棠,看他就像看一個死人,冷冷說道:“雖然不知道你爲何能在這個年紀領悟出領域,但是,九境也是有高下的!”
說着,她長槍不停,一直不停攻擊楚棠。
而楚棠則挺起長劍,發揮出最強的覆雨劍與之抗衡。
兩人你來我往,時間漸漸流失。
西邊的太陽都開始下山了。
不知道過了多少招,漸漸的,楚棠開始力竭,劍法不再利索,劍光也逐漸減弱。
王長岚卻一如之前那般威猛,殺伐無雙,攻堅無雙。
鳳鳴槍确實最配火鳳神槍術!
“楚棠,我恨啊!這幾日正是感覺心頭不安,總覺得要出什麽事,這才趕來桂郡,沒想到還是遲了一步,讓你害了我弟弟性命!今日我要将你碎屍萬段,給他陪葬!”王長岚一邊瘋狂攻擊,一邊大吼大叫。
楚棠深吸一口氣,忽然臉色現出笑容:“王谷主,你知道楚某之前與落大長老說過怎麽一句話嗎?”
王長岚不答,一個勁攻擊。
楚棠說道:“楚某說,他玩不過氪金玩家。這句話,如今同樣送給你。”
“裝神弄鬼!”王長岚冷笑。
楚棠又說:“我有一門神功名爲長生訣,練至入門時它令我領悟出了領域,殺八境如屠狗。小成境界時,已能殺落長英。如今,我已然圓滿了,殺你足已!”
“吓唬誰呢!”王長岚不屑一笑。
殺落長英時才小成,才一個時辰不到就跨越兩個小境界,直接圓滿了?
就沒這麽離譜的!
“不信?”楚棠笑了,“還得感謝王陽今日擺下的這個殺陣,讓楚某大開殺戒,賺足了可以氪金的東西!現在,輪到你來消受了!”
說着,楚棠忽然将手中的神兵倚天丢下,赤手空拳直撲長槍舞得疾的王長岚。
“找死!”王長岚冷笑一聲,将火鳳神槍術的領域擴展到最大的範圍,用出最強的威力。
正當她要猛地撞擊楚棠時,倏地,她失去了楚棠的蹤影。
不僅僅是精神領域世界沒了他的身影,就連現實的肉眼都找不到他的蹤迹了,就好像他從來沒有存在過這個世界而已。
但是,王長岚明明能感應到他的氣息就在附近。
眼看不到,境界捕捉不到,卻知道人還在。
“這是……”王長岚悚然一驚,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精神震動,難以自持,“法自然,見天地,這是……天人境?不可能……不可能……”
進入九境之後,雖然掌握了領域的精髓,掌控了天地空間的些許規則,但王長岚依然能感應到九境還不是武道的終點。
九境之上,她模糊地感應到要走一條天人合一的境界,那才是真正的脫離了凡人的藩籬!
一旦到了那境界,人體就是一方世界,完全超脫這個世界的控制,呼風喚雨,無所不能。
她還沒有找到這條路,但她卻發現眼前的楚棠好似已經摸索到了這個層次。
隻有自身成了小世界,才能與這個世間的領域相脫離,這才會讓她這個九境高手都捕捉不到人的蹤迹!
王長岚不願相信,可她也意識到自己危險了,楚棠就在她所感應不到的地方對她虎視眈眈!
“那就一起毀滅吧!”王長岚心下發狠,整個人将長槍舞在自己周邊,而她整個人好似也燃燒了起來,發出如同熔岩一般的溫度。
“風凰真意!浴火涅槃!”
轟!
以她爲中心,一種焚盡天下的熱浪滾滾翻騰,向四周擴散。
地上的血水瞬間蒸發,附近的屍骸也頃刻消融,就連地上的沙土都燒焦了。
滾滾熱浪中,她感應到了左側的波動,頓時眼睛一亮,長槍橫掃過去:“在這裏!死!”
轟轟轟!
無上的槍,無邊的火,掃向了那個黑影。
“長生不滅!金剛不碎!”無盡的槍火中,楚棠冷酷的聲音傳蕩開來。
嗡!
王長岚隻覺得那聲音如同魔音貫耳,将她的身形定住,使得她無法動彈,而後一股龐然的掌力從天而降打向她的天靈蓋。
“不!”王長岚不甘嘶吼,奮進全力,長槍往上一舉。
砰!
掌力砸在槍尖,瞬間将整支長槍壓了下去,直貫地下。
長槍脫手的王長岚,隻能驚恐絕望地看着一隻手掌打在了她的腦袋上。
啪嗒一聲!
較場再次恢複了安靜。
下一刻,楚棠重新出現在不遠處,靜靜地看着一動不動的王長岚。
“一切都結束了……”楚棠長籲一口氣,目光深邃起來。
王長岚就那樣一動不動地站立,好像看着楚棠,又好像看向他身後那一輪碩大的紅色夕陽。
呼!
一陣風吹過,倏地,砰的一聲,王長岚整個人爆炸開來,落得了個屍骨無存。
爆炸的聲波,将周圍的一切都卷飛了出去,校場都幹淨了許多。
而後,周遭重新恢複甯靜。
“結束了……”校場的官兵都跪了下去。
“結束了?”城牆書的人群,也愣愣沒有動靜。
“看!那是什麽!”蓦地,徐金驚訝的聲音在城牆上炸響。
循着他的目光,衆人往下一看,隻見剛才王長岚爆炸的地方,忽然出現了點點星光。
星光由小及大,起初隻是拳頭那般大小,眨眼的功夫就變成人頭那樣大,然後擴大到足以容納一人通過的半個門大小了。
星光閃動,如同流水,看上去浩瀚無邊,又深邃如淵。
它憑空出現,卻像亘古一樣的存在。
而它就在楚棠面前不及兩丈遠的地方,他發愣的同時,甚至聽到了其中呼呼嗡嗡奇怪的聲音。
在他的心底,還有一個聲音在呼喚,讓他趕緊過去,觸摸星光之門的奧秘。
“這是……”楚棠擡頭看了看天,好像意會到了什麽,“界壁堪破碎,虛空有盡頭麽?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他緩緩走向星光之門,一步,兩步,三步……
直到不足兩尺距離,他将跨起的腳收了回來,往上一擡頭,目光像是推向了遠方,透過上百丈的距離,看清了城牆上所有人的臉。
徐金,許偉,陶英,蘇弘,蘇清月……
他們的臉上,全是擔憂和不解的神情。
楚棠微微一笑,又扭頭往後方的遠山看了過去。
官道盡頭,石山之巅,一身火紅衣裳的風凰迎着山風挺拔站着,正與他隔空遠眺。
楚棠從她的臉上看到了一絲柔情,還有淡淡的不舍。
向她微微點頭,楚棠不再猶豫了,一腳跨前,非常順利地進入了星光之門。
而後,楚棠的蹤影消失了。
與之一同消失的還有那來去匆匆的星光之門。
校場又恢複了平靜,就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遠處,夕陽斜照,紅霞滿天。
所有人都看得癡了。
(全書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