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英宴請柬。”風凰回答。
“群英宴?什麽東西?”楚棠更不解了。
風凰沒好氣說道:“你打開看看不就知道了嗎?”
楚棠哦了一聲,緩緩打開,隻是看了開頭幾句就懵了。
他看不懂!
上面全是文言文,而且還是四個字的排比,寫得冠冕堂皇,花團錦簇。
他隻依稀看出是有什麽喜事,“邀君莅臨”之意。
不怪他沒文化,實在是這東西寫得也太古了一點!
哪怕他已經在盡量學習了,可這幾年大部分時間還是花費在練武捉賊上,隻能說看得懂一般的文言文,至于太過深奧的東西,一知半解。
“這個……”楚棠拎着請柬,尴尬地看着風凰。
風凰俏臉笑嘻嘻的,好似看到了很有趣的事情,道:“怎麽,看不懂?”
楚棠老實點頭,道:“楚某出身小門小戶,讀書不多,看不得太過深奧的文字,比不上三小姐家學淵源。”
風凰倒是有些意外楚棠的坦誠,别的男子在他面前,無不盡量裝做很有才識、無所不能的樣子,哪有像楚棠這樣自曝其短的?
“你倒是實誠。”風凰輕笑一聲。
楚棠說道:“知之爲知之,不知爲不知。楚某還不至于要自欺欺人。”
“很好!”風凰贊了一句,“你總算有些許優點讓我刮目相看了。”
“還請三小姐賜教。”
風凰微微點頭,問道:“後天是什麽日子,知道不?”
“後天?”楚棠極力思索了一陣,隻得搖頭反問,“很特殊嗎?”
“那當然!”風凰說道,“後天是當今天子誕辰,普天同慶呢!”
哦!
楚棠恍然,原來是皇帝老子的生日到了!
至于什麽普天同慶,楚棠就呵呵了。
身在神都的人可能有些許感覺,中州之外,除了官場中人,普通百姓誰理會這日子啊!
更不用說一向對朝廷沒有什麽好感的武林人士了,大多不屑一顧這所謂的特殊日子。
甚至遠在梁州的楚棠,都沒機會接觸這方面的信息了。
風凰察覺不到楚棠複雜的心緒,繼續說道:“天子自登基之後,都會在生辰這一日,于皇宮之内大宴群臣。”
楚棠吃了一驚:“請楚某去?”
“想屁吃呢你!”風凰白了楚棠一眼,“有資格參加皇宮大宴的,要麽是德高望重的人,要麽是重要的文臣武将,三品以下,都别妄想了。你一介白身,也妄想參見天子?”
楚棠可沒有這個時代之人對皇帝的那種敬畏——哪怕是敵視朝廷的武林人士,口中罵着狗皇帝,心裏還是隐隐有着對天子的畏懼感。
他則不然,他從來沒有對君命天授的任何敬畏,附身朝廷,想着加入缁衣衛,也不過是想套這層皮得些便利罷了。
他信的是自己——當然,也更信面闆。
有朝一日,他隻要擁有了此方世界的頂尖武力,那就更無須看誰的臉色行事了!
不過心思歸心思,他不至于蠢到在風凰面前表現出自己不屑的神情,而是作出一副耐心的樣子,示意風凰繼續說下去。
“誕辰那一天,除了天子親自在皇宮大宴群臣,他還會指定皇室一人代表天子,在宮外宴請一些世家大族的年輕俊彥,恰好在神都的武林名門大派的有爲弟子也在邀請之列。”風凰侃侃說道。
楚棠有些明悟了,揮了揮手中的請柬,道:“就是這個群英宴?”
“沒錯,就是它!”風凰嘴角含笑,“群英宴,顧名思義,就是宴請英傑的集會。你楚棠近日在神都聲名鵲起,倒也算是一個少年英傑,有資格去參加這個宴會了。”
楚棠默然,良久歎道:“皇家有心了!”
所謂有心,指的當然是這種拉攏天下英才的舉動。
不管什麽原因,皇家以天子的名義,放下姿态來宴請外面的少年英才,就是一個釋放善意的态度。
甭管你本身就是官場子弟也好,或者是一介白身的武林俊彥,隻要有心來參會,就進入了朝廷和皇家的視野之内。
所謂拿人手短,吃人嘴軟,你都去參加這個宴會了,吃人家天子的,喝人家皇室的,不也得放軟一些姿态?
當然,誠心去找茬的,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不過這等代表天子請人的宴會,隻要不犯傻,大多都不敢去搗亂的。
不然,問問缁衣衛的刀利否!
或者,試試皇家供奉高手厲害不!
楚棠看了一眼請柬,說道:“楚某怎麽在上面看到新城兩字?新城公主?”
風凰解釋說道:“這幾年天子都指定新城公主代表他來主持群英宴。今年也不例外,就在新城公主府邸舉行。”
楚棠恍然,看了看風凰,皺眉問道:“三小姐建議公主請楚某的?”
“那你就猜錯了。”風凰斷然搖頭,“這請柬是十三公主親自交給我的,她再三叮囑,讓我務必轉交到你手中,也請你賞臉,準時到會。”
楚棠眉頭皺得更緊了,道:“三小姐沒将楚某的意思清楚轉達給新城公主嗎?楚某……并不願做她府邸的侍衛統領。”
他以爲公主對他還未死心,在做最後的拉攏之事。
“我說了呀!”風凰幹脆回應。
“新城公主沒說什麽嗎?”
“她說了,既然人各有志,那就不勉強。”
楚棠愣了一會,感慨說道:“公主大氣!真非常人所能及!是楚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他不給新城公主絲毫面子,直接拒絕對方的好意,本以爲她高高在上、順風順水的她會惱羞成怒,未曾想人家根本不放在心上,還給他下了請柬,邀請他參加群英會。
對于想要在神都作出一番事業的人來說,這個參加群英會資格是很重要的傳揚名聲的東西。
很明顯,新城公主有成全他楚棠揚名立萬之意。
風凰瞥了楚棠一眼,挺胸說道:“新城公主心胸之寬廣,豈是你可以想象的!”
楚棠連連稱是,自責一番,而後擡頭說道:“三小姐,這宴會楚某能不參加嗎?”
“什麽?”風凰感覺腰被閃了一下。
楚棠前半句還責怪他自己沒什麽見識,一副很感激新城公主看得起的樣子,後半句就撂下一句不想參加群英宴?
這操作也太騷了!
“爲什麽?”風凰都快瘋了。
楚棠不大好意思地說道:“楚某這人不善交際,嘴也比較笨,比較怕去人多的地方,會感覺周身不自在,也常常得罪人。”
不善交際?
風凰呵呵了,你一個大男人都快把我見齊哥哥給忽悠瘸了,讓他死命幫你周旋,幫你說話,還幫你找活幹,你說你不善交際?
簡直就是天大的笑話!
另外,風凰更無語的是,他楚棠常常得罪人,是因爲嘴笨?
不!
恰恰相反,不是因爲他楚棠不能說,而是太能扯了,都快要把人給氣死了!
風凰怎麽都忘不了前些日子楚棠在徐家宅子,無論是面對黃氏兄弟,還是面對孫一奎,一邊戰鬥,一邊嘴上像是沒了把門一樣,騷話連篇,把人都要氣死過去。
孫一奎堂堂八境高手許久都拿不下他楚棠,後者嘴上的功夫也是有很大功勞的。
“楚棠!”風凰怒了,“你要拒絕也請找一個合适一點的借口!你這理由,我向新城公主說了,你覺得她會怎麽想?真當她一點脾氣都沒有嗎?她可是新城公主!”
楚棠苦笑連連,他不想去這什麽勞子群英宴,是怕招惹無謂的麻煩。
風凰說他今日在神都聲名鵲起,但楚棠想想怎麽都不是一個好名聲。
至少,外面轟傳他與風凰的绯聞,可能就會給他招來不必要的挑釁。
畢竟,楚棠從丫鬟三寶口中就聽說過風凰在神都有許多知名的追求者。
什麽王爺的兒子,什麽公侯的孫子,又什麽世家子弟,都曾熱烈地對風凰展開過追求。
還有那最近在神都曆練的什麽天衍門弟子蕭楓,也是其中之一。
這些人也算年輕俊彥吧,大概率會參加這個群英宴。
屆時,他這個風凰的绯聞未婚夫婿,與這些舔狗遭遇在一起,豈不是要天雷勾動地火,暴雨引發山洪?!
夭壽了!
一想到與這些人作無非的争風吃醋,還大概率賺不到什麽俠義值,楚棠頓時就全然沒了興趣。
“是這樣的,三小姐,風兄……哦,也就是你的見齊大哥,他答應讓楚某跟他加入缁衣衛做事了,也許就在這一兩日得開始執行公務,所以……”楚棠盡量又找了一個理由。
風凰冷冷掃他一眼:“請柬給你了,你自行處置就是。去與不去,由你決斷!但我奉勸你一句,你在梁州惹出來的麻煩,不是加入了缁衣衛就萬事大吉的。若有新城公主幫你轉圜,你才更能安生。”
說着,風凰轉身離去,遠遠傳來她警告的聲音:“你好生斟酌斟酌吧!”
楚棠苦笑看着她的背影漸漸走遠。
她的頭上,東方霞光萬丈,夏日如彤如火,映照天地萬物。
低頭看了看手中的請柬,楚棠隻覺它越發滾燙了,簡直就是一個燙手山芋。
“樹欲靜而風不止啊……”楚棠感歎一聲。
他陷入了左右爲難之中。
有心不去,又真怕徹底得罪了新城公主。
這公主再怎麽開明,也是一個女人,你要是指望一個女人有多大氣,那就可能有點不知人心險惡了。
一連兩次拒絕新城公主的好意,她可能明面上不針對你,可要是關鍵時刻給你使壞,你真得吃不了兜着走!
新城公主能量之大,楚棠還真不敢輕易去試她的底線。
可要是去吧,可能真的麻煩不斷。
沒有利益的麻煩事,楚棠向來不屑爲之。
……
楚棠因群英宴一事的躊躇,被當天中午來找他喝酒的風見齊察覺,一問之下,得知了前因後果。
風大公子喝了一口小酒,抹了抹嘴角,指着楚棠道:“楚棠,你也太矯情了!外面的人要是知道你得了群英宴請柬,還這般要死要活的樣子,非扒了你的皮不可!他們千方百計都拿不到一張請柬呢!”
“風兄的意思是……”
風見齊悠悠說道:“風凰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新城公主你得罪不起,除非你不在京城混了。”
“這麽說……”楚棠猶豫了一下,“非去不可?”
風見齊呵呵笑道:“群英宴我以前在神都參加過幾回,蠻有意思的。你與其擔心招惹麻煩,不若多認識一些人,對你沒壞處。朋友不怕多啊!那句話怎麽說了?友在用時方恨少嘛!”
楚棠無語了,書呢,書這個字被你風大公子吃了嗎?
隻聽到風見齊又說:“如果不是現在形勢不對,我都想找一張請柬,跟你一齊去這群英宴看看了。”
楚棠聞言心中一動,道:“風兄話中有話?”
風見齊看了看四周,低聲說道:“今年是天子七十三大壽了。”
楚棠微微皺眉:“楚某愚鈍,不大懂風兄之意。”
風見齊聲音更低了:“民間諺語,七十三,八十四,閻王不接自己去。”
楚棠渾身震動,眼珠子都瞪出來了,脫口出聲:“不會吧?”
風見齊咳嗽了一聲,低低說道:“當今天子是大堯第六代帝主了,而大堯建國至今才剛過百年。”
楚棠心頭凜然。
他平時還真沒留意過這一問題。
百年光陰,皇帝就傳承了六代,平均一個才十六七年而已!
在楚棠前世,一個朝代的皇帝平均登基這麽多年,可能都算長了。
可是,在這天下,人人練武,内功有成的話,壽命相對較長。
六境武者,要是沒什麽大傷,壽終正寝的話,活個七八十歲都不成問題。
上三境的人不出意外也能活個八九十歲。
據說,九境絕頂高手,壽可活百歲以上!
楚棠盯着風見齊的眼睛看了一會,見他不似開玩笑,不由也壓低了聲音說道:“風兄,皇室大内肯定珍藏着天下罕見的武功,一兩代天子可能沒興趣去練,總不至于連續六七個都不練吧?”
風見齊說道:“當今天子二十年前就是七境修爲了,可二十年來,再無寸進。”
“七境……”楚棠點了點頭,“隻要維持養生之道,七境也能活個八十多歲的。”
風見齊神秘說道:“但事實是,天子的身體每況愈下,如今……人心思動啊!其實,當今天子登基的時間都算比較長了,在位足足有二十五年。除了開國太祖,他在位時間是最久的。”
楚棠頭皮都麻了,他還真沒有這方面的渠道打聽到這種訊息。
如果不是風見齊今日說起,他從未想過神都已是這等局勢了。
楚棠有一種欲哭無淚的感覺。
他走的是風開京的路子加入的缁衣衛啊!
而風開京是當今天子寵臣重臣,說得好聽一點,是天子的耳目和刀;說得不好聽,就是天子養的狼和狗,天子讓他咬誰,他就咬誰。
而這樣的人,換了一個天子的話,還會像先帝一樣信任他嗎?
他知道得太多了!
屆時,是個人都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了!
“他嬢的!我這時候加入缁衣衛,怎麽感覺有點像四九年加入南方陣營一樣?”楚棠心裏惴惴,開始打退堂鼓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