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凰是在辰時将過半時才重新見到楚棠的。
地點是位于風府的聽風軒。
此時夏日炎熱,陽光明媚,一切看上去美好極了。
風凰卻是一臉怒意,沖進聽風軒院子,看到在那裏優哉遊哉一臉笑意坐在亭下喝茶,身邊還有侍女服侍的楚棠,她的氣就不打一處來,幾步奔到楚棠面前,吼了起來:
“楚棠,你是不是找死,竟然敢消遣本姑娘?讓你去找潛入寶庫的辦法,你竟然半夜跑回府裏睡大覺了?你知不道我有多擔……”
她閉上了嘴,很不解恨,又大又圓的眼睛瞪着楚棠,吃人的心都有了。
她也快氣瘋了,在十三公主府邸寶庫裏等了一夜,沒等來楚棠的身影,早上出了府庫更找不到他的蹤迹,使得她不由擔心起來,生怕楚棠昨夜出了什麽意外。
一打聽,整個公主府的人都說沒見到楚棠的蹤影。
匆匆與公主打過招呼,一路趕回風府,聽到下人說住聽風軒的客人昨晚就回來了,休息了一晚上,現在剛用完早膳,正在聽風軒内休閑呢。
風凰當即快要出離了憤怒,來到聽風軒,見到楚棠果然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在享受早晨的時光,氣瘋的她當然要興師問罪。
楚棠卻好像沒有看見風凰那滿臉的憤恨和噴火的目光,伸手向他對面的座位指了指,示意風凰落座。
在他面前,是一張雕飾精美的大理石石桌,侍女在上面擺了果盤,還有茶水。
正是難得的早點時光!
風凰氣得胸膛不停起伏,惹人眼球,卻是不理楚棠釋放出的善意,冷冷說道:“楚棠,今天你不給個說法,本姑娘與你沒完!”
楚棠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啧的一聲贊歎:“好茶!”
“楚棠!”風凰要氣炸了。
楚棠瞥她一眼,道:“素聞領兵之人,須心有靜氣,然而能有大格局。心不靜,則省身不密,身不密然後有失。三小姐,請坐!”
聽楚棠說得淡然,風凰一愣,果然冷靜下來。
畢竟是鳳凰軍實際統帥,僅靠武力難以維持一軍之心,風凰能将鳳凰軍團結在身邊,靠的不僅是武力,還有腦力。
勞心者役人,勞力者役于人,此其理也。
鳳凰軍的人出身都不平凡,若沒有超絕的個人魅力,還真指揮不動那幫嬌貴的娘子軍。
在楚棠那平靜的作爲下,風凰雖不至于很快古井無波,卻也氣順了許多,她隻是眼睛一翻,當即跨步上前,落座亭下楚棠的對面。
很有眼力見的侍女當即上前服侍,給風凰倒了一小杯茶。
風凰隻是微微擡頭看了她一眼,并不言語。
侍女又很識趣地退了開去。
楚棠見侍女走遠了,才說道:“你們風府這個紅棗糕很不錯,香糯不粘牙,三小姐應該還沒用早點吧,吃一點填填肚子?”
風凰聞言,垂在膝蓋處的手臂爆出了一小段青筋,雙眼如利刃一樣剜了楚棠一下,深吸一口氣說道:“不必了,這紅棗糕本姑娘吃了許多年,早就吃膩了!”
楚棠被噎了一下,他剛才還贊紅棗糕不錯,對方反口說吃膩了,這不是說他是鄉下來的土包子沒見識麽!
他一下子就成了進大觀園的劉姥姥!
當然,楚棠也意識到風凰爲何如此不給面子直接怼人,面不改色笑道:“三小姐,其實你應該感謝楚某。”
“哈哈!”風凰冷笑。
放着她風三小姐在房内喂了一晚上的蚊子,還感謝他?
不胖揍他一頓就算她有教養了!
她看楚棠的目光充滿了殺意,就好像在說:編吧,我看你怎麽編圓了這故事!
楚棠說道:“楚某昨晚已經幫你趟出了一條經驗。”
“嗯?”風凰表示疑問。
楚棠悠悠說道:“結果就是,沒有人能以輕功悄無聲息潛入新城公主府邸寶庫。”
風凰多聰明的一個人,當即擡頭看向楚棠,秀美的眉毛皺了起來,連帶絕美的容顔也露出三分癡氣:“你昨晚真的認真試過了?”
楚棠反問:“三小姐不會認爲楚某敢真的放你鴿子,消遣于你吧?”
風凰冷哼一聲,不作表态。
楚棠歎了一口氣:“昨日下午在三小姐的指示下,楚某将寶庫裏面的布置安排都熟悉了一個遍,哪裏有機關,哪個位置有防衛,哪些地方是薄弱之處,不說一清二楚,卻也心中有數了。”
風凰隻是蹙眉不說話,揮揮手示意楚棠說下去。
“昨晚在外面,楚某是大約子時開始行動。那個時辰,公主府内熄了許多燈,下人們也陸續開始休息了,适合藏身。
“而後,一身夜行衣的楚某,從公主府邸外牆開始潛入,一路摸到了寶庫那裏。起初,瞞過寶庫外面巡邏的侍衛,楚某來到了寶庫頂端,想了許久,找了半天,都找不到在不觸動上面連着機關的西域蠶絲的法子。
“其實也不是沒有辦法,隻要楚某會一種傳說中的縮骨功,能把一個七尺大漢硬生生縮成比拳頭大不了多少的身體,那就從蠶絲的縫隙穿過去了。可惜啊,楚某并沒有這身本事!”
風凰冷笑:“别說你了,世間就沒人能做得到!縮骨功我見過,無非是一些縮緊身體關節和胸腔、腹腔的法門罷了,能讓人矮個一兩尺、小個兩三寸就不錯了。别說正常人,就是侏儒來了,也做不到像拳頭大小的尺寸!”
楚棠笑道:“所以說,排除了從頂端潛入的法子。這算是一條經驗吧?”
風凰忍不住白了他一眼,道:“還有呢?快說!”
向來英姿飒爽的她,那白眼一翻,還真有一種難以言說的風情外露。
楚棠看得卻是一愣,很快低下了頭,甕聲說道:“上面進不去,楚某隻能看看外面的牆體到底有沒有漏洞可乘了。但不瞞三小姐,楚某忙活了大半夜,攀在牆上,像一隻壁虎一樣,将外面牆體的每一個地方都遊遍了,試了好幾回,結果那是無功而返。
“不得不說,建造這寶庫的人真是舍得下料啊,别說在牆體上留個口子了,就是一條縫隙都沒有,螞蟻都鑽不進去,更别說人了。除非暴露爲之,否則隻能望牆興歎!”
風凰又小白了楚棠一眼,道:“就你貧是吧!”
楚棠嘿嘿一笑,一攤手:“看吧,這又是一條經驗之談!”
頂端下不去,外牆進不去,風凰隻好問道:“那大門處呢?”
楚棠說道:“大門外的巡衛和寶庫内的暗衛,每隔三個時辰換一班,而且内外換班的時間都統一,其他時間,從酉時開始大門都是緊閉的。。也就是說,入夜之後,隻有子時和卯時開過一次門。
“卯時都快天亮了,視線好了許多,而且公主府的下人起得都很早,沒有人會選擇在這個時候行動。隻有子時那一刻是最佳時機。”
“你還是沒找到破綻?”風凰微微蹙眉。
楚棠雙手一攤,道:“那些護衛從不單獨行動,哪怕撒泡尿都是兩人一組離開。數十個護衛,來回巡邏,沒有須臾或缺。哪怕是換班打開了大門,連半盞茶的時間都沒有,而且還互相清點人數,警惕得很。
“楚某自認輕功還算可以,能夠悄無聲息摸到大門邊上,不讓人發現。但楚某可以肯定地告訴三小姐,那換班那會功夫,絕對沒有人能憑輕功從大門潛入寶庫。哪怕是一陣風,想要潛入,也會驚動那些護衛的警覺。當然,有兩種情況除外。”
“哪兩種?”風凰追問,不滿楚棠的賣關子。
楚棠豎起一根食指,道:“第一種就是這些護衛前後表現不一,隻有昨夜巡得緊,看得密,以前則草草了事,敷衍得很。原因?當然是前幾天出了事,他們不敢掉以輕心了。唯有這樣解釋,才能讓人找到潛入的破綻和空隙。”
“不可能!”風凰直接否定了這一推測,“十三公主餘禦下極嚴,時時檢查寶庫巡邏人手和行動。隻因寶庫内有……總之,你知道那些護衛不敢大意就行了。再說了,護衛内還有皇宮侍衛出身的人物,他們向來謹慎,還有一整套銜接的法子,萬萬不會出問題的。”
楚棠倒吸一口涼氣,心想特嬢的,連皇宮侍衛都在公主府邸幫忙看守寶庫,這裏面藏的到底是什麽呀。
或者說,這新城公主也太得天子歡心了吧,一個公主寶庫還得派皇宮侍衛去幫忙看守!
無論是哪一種,都不是楚棠敢招惹的。
深深看了一眼話中有話的風凰,楚棠繼續說道:“第二種可能就是潛入之人會隐身之法!”
“隐身之法?”風凰不解。
楚棠侃侃而談:“就是有人用一些手段,把自己隐藏起來,讓人肉眼看不到他的存在。然後,他施展高絕的輕功,從一衆護衛的眼皮底下,大搖大擺潛了進去。”
風凰聞言,一副看傻子的目光看着楚棠,良久不發話。
楚棠被看得渾身不自在,問道:“三公主何故如此看楚某?”
風凰呵的一笑,道:“本姑娘是在思索,到底是你傻呢,還是我出現了幻聽?”
“呃……”楚棠臉色一僵。
風凰冷哼一聲:“所謂隐身之法,軍伍之中倒是有斥候擅長,不過大多是借助地形或外物的便利來藏身,不容易發現而已。本姑娘這輩子還從沒聽說有人能夠在衆目睽睽之下隐身,憑空失去蹤影呢!”
楚棠讪笑不已:“楚某也沒見過,隻是聽過一些傳說而已。”
風凰瞥他一眼,道:“少看一些怪力亂神的書,少聽一些傳奇志怪的故事!”
楚棠松了一口氣,連連點頭:“是是是,三小姐教誨得極好。”
真的是松了一大口氣,隻要這世上沒有仙神鬼怪,那他就放心了。
有面闆的他,隻要武功兌換得夠多,遲早平趟這個世界!
風凰倒是陷入了沉思之中,絕美的容顔上露出一絲凝重,緩緩說道:“說到這隐身,其實無非是迷人五識,令人失去了感官罷了。這一點,倒和施展了勢之後極其相像。”
楚棠悚然一驚,驚呼出聲:“上三境有這等能耐?”
驚訝的地方在于,公主寶庫範圍極大,幾十丈的長寬呢!
此外,例外的巡衛沒有上百,也有幾十。
如此大的範圍,如此多的人,全都籠罩進去迷住五識,誰的勢有這般誇張的能力?!
七境?絕對辦不到!
八境?也無能爲力!
九境……應該也做不到吧?
楚棠沒見識過九境的威能,不好判斷。
可是他卻知道一點,勞動九境絕頂高手去偷盜一個寶物,這也太奢侈了一點!
九境高手還需要去盜竊嗎?
他們直接開搶就是了!
隻要公主府邸沒有九境高手之人坐鎮,區區寶庫,九境之人頃刻之間可破,要什麽寶物,誰敢不給!
果然,隻聽到風凰說道:“九境絕頂高手不會做這種雞鳴狗盜之事,想要什麽,上門直取即可。做這梁上君子,反而有失身份。
“再說了,九境高手一旦行動,其他九境之人必然會有所感應。神都,皇宮,可不缺九境絕頂高手啊!沒聽說那一晚有九境之人十三公主府邸出沒。”
楚棠沉默了一下,道:“那真相隻剩一個了!”
風凰臉色難看起來,俏臉緩緩轉向楚棠,沉聲說道:“你的意思是說,是内部之人做的,監守自盜?”
楚棠目光幽幽,道:“地面上進不去,三小姐你又說地下也沒問題,除此之外,楚某再也想不到其他可能了。”
風凰臉色愈發難看,道:“十三公主令我盤查護衛和出入過寶庫的人,我一無所獲……”
能夠監守自盜的無非就是這些人了。
她沒有查獲,按照楚棠的理論,她是失職了,心情能好才怪呢!
楚棠輕輕說道:“所有人都盤查了?”
風凰說道:“巡衛三十六人,暗衛二十四人,還有管家下人六人,總共六十六人,我都做過清查了,他們都沒機會,也沒理由做這等事。”
楚棠聳聳肩,道:“三小姐,楚某做過幾年捕快,辦了一些案,所得出的經驗就是:排除了所有可能之後,剩下的無論多麽難以置信,就是真相!”
風凰默然良久,而後嚯地站起來,冷聲說道:“楚棠,跟我走,我們去見十三公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