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後,你出現在徐州治所南城,與當地武林世家魯家的一個公子有口角,然後大打出手,不僅把那魯公子給一刀砍了,還将魯家來援的二十多個高手也打殺于掌下,從容離去。
“接着,你轉而進入青州,沒幾天就殺了人家七星幫的七幫主,而後更是在青州一路大打出手,與七星幫衆多次交手,殺人不留行,僅在青州你就殺七星幫近七十人。
“這幾天就更誇張了,先後殺了七星幫四個幫主,而且還是在京畿之地動的手。楚棠啊楚棠,沒想到你殺心這麽重,都被人稱爲殺星了!”
面對楚棠的尴尬,風開京一一将他最近所幹的“大事”都講了一遍,如數家珍,像是親臨現場看見一般。
楚棠心神震動,真正見識到了缁衣衛收集情報的能力。
“風大人……”楚棠艱難地咽了一口唾沫,不得不解釋,“在下并不嗜殺,恨不得能一路平平安安來到京城。但是,樹欲靜而風不止啊,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些事不得不做。”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風開京微微一愕,來了興趣,“你倒是會說話。來來來,仔細說說,怎麽個身不由己了?”
楚棠苦笑連連,想了一會說道:“徐州怒海幫說是江湖幫派,其實就是一群海盜,在海邊和海上無惡不作,殺人越貨,惡貫滿盈。楚某當時坐一條商船北上,準備靠海時,怒海幫的人做起了劫船的勾當。
“其實,那些海商也都認了,準備花錢買平安。可是怒海幫的人劫财還不算,看到船上有女眷,竟然想行奸淫之舉。楚某看不過下去,隻好出手了。他們人多,不得不殺人震懾他們。哪想到他們招來更多幫衆圍攻楚某,楚某也隻能一路殺上岸去了。”
風開京嗯了一聲,不置可否。
隻聽到楚棠又繼續說道:“至于南城魯家的那個所謂世家公子,更是該死,身爲武林世家公子,暗中竟然是一個采花賊!楚某生平最恨的就是這種強行壞人清白的王八蛋,既然撞見了,哪裏還容他活命。他家世好,殺了他,相當于拔出一個蘿蔔帶出泥,與魯家也就結怨了。”
風開京又是嗯了一聲,加一句:“這倒和你殺南慶侯世子的理由差不多。”
楚棠頭皮都麻了,苦笑說道:“說到七星幫那楚某就是真的冤枉了!他們老七堂堂一個幫主,竟然親自帶人在路上劫道,幹那無本的買賣。幹就幹了,非找到楚棠頭上來。楚某窮啊,身無長物,哪有什麽東西做買路錢?那老七還先向楚某動手,結果……都說打了小的,老的就出來了,結果真成這樣了!”
楚棠說得很無辜,好像天底下的人都對不住他一樣。
風開京聽得都笑出聲來:“沒想到你楚班頭還是一個熱血青年,喜歡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啊!”
楚棠順坡下驢說道:“策馬仗劍,落拓江湖,心之所動,行之所至,還真是楚某練武之初的夢想。這不,沒了朝廷官身的顧慮,也就任性了一把!”
風開京收起了笑意,面無表情說道:“如此說來,之前朝廷捕快的身份,還真阻礙了你的性情。那你還來神都找我做什麽?飄落江湖,自由自在,做你的楚大俠不好嗎?”
楚棠讪笑說道:“這不還背着一些官場和白道懸賞通緝的罪名麽!知道風大人是前輩高人,無所不能,就想着來請大人幫忙一二。”
“哦。”風開京輕應一聲,又問回了之前的問題,“那你想讓我怎麽幫你?”
楚棠這會抖了個機伶:“但憑大人吩咐。楚某相信風指揮使的判斷。”
“你拿風見齊來激我?”風開京呵的笑了。
楚棠搖頭說道:“風大人這就高估楚某了。您是缁衣衛總指揮使,位高權重,武功卓絕,随便動動手指頭就能捏死楚某這個小人物。楚某膽子再肥,也不敢做這樣的事啊。”
風開京默然,半晌才開口:“行了,你的事我已有打算。這兩天你先在府裏安心住下,等我安排一番,再與你說道。不過你要做好心裏準備,天上不可能憑空掉下餡餅,你惹的是一個朝廷侯爺和擁有兩個九境的武林聖地,想要我幫你兜底,那你就得體現出自己的價值來!”
楚棠苦笑點頭:“楚某曉得。要怎麽做,風大人但請吩咐!”
風開京淡淡說道:“等着吧,有你出力的時候。風六,帶他到聽風軒落腳安頓。”
“聽風軒?”一直旁聽不語的管家風六愣了一下。
“怎麽,還要你老爺我親自帶去不成?”風開京瞥了他一眼。
風六連道不敢,最後硬着頭皮問道:“老爺,可是蓮花樓旁邊的聽風軒?”
風開京笑了:“府裏的地方,你風六不比我更熟悉?”
風六明白了,深深看了楚棠一眼,招呼一聲,讓他跟上。
楚棠見風開京并沒有其他交代了,連忙道謝告辭,又随風六往湖邊左側的小道走去。
“風管家,這蓮花樓和聽風軒有什麽講究?”楚棠趕上風六追問。
他算是聽出來了,這兩處并不簡單。
風六腳步微頓,說道:“聽風軒是當年見齊公子在府裏的住處。”
“風指揮使?”楚棠愣了一下。
風六感歎說道:“是啊,見齊公子當年也是風家少年天才,我們家老爺頗爲喜愛這個侄子,對他寄予厚望。而見齊公子也不負衆望,三十出頭就突破到七境,後來更是從缁衣衛一衆都尉裏勝出,出任梁州缁衣衛指揮使。
“可惜,六七年過去了,見齊公子武學境界還是原地踏步,老爺都後悔讓他外放梁州了,說是一州缁衣衛事務過于雜碎,令他分心,無法專一于武道。不過好在現在有了變化,他很快就可以回神都了。”
“風指揮使要回神都?”楚棠愣了一下。
風六扭頭看了楚棠一眼,似笑非笑:“梁州現在是什麽形勢,楚少俠不清楚?”
楚棠默然,是啊,他再清楚不過了。
以往的梁州武林,在落神谷低調不出的情況下,風見齊這個七境高手加上一衆缁衣衛,确實能彈壓得住。
現在别說接續連出兩個九境絕頂高手的落神谷了,就連當日冒出來的八境高手唐建元,風見齊都不是對手。
如此情況,他風見齊還留在梁州的話,不僅于事無補,還有着難以預測的兇險。
風開京爲自家子侄安全考慮,肯定會想方設法給他調動一番。
縱觀天下,七境的風見齊哪一州都搞不定!
既然如此,那不如直接回神都,就在缁衣衛總部安心辦差吧。
想通這一點,楚棠不由感慨一聲:滄海桑田,物是人非啊!
才離開梁州半年,那裏的變化已是翻天覆地。
不得不說,九境絕頂高手的威懾力太大了!
沉默下來,跟着風六走了一陣,楚棠忽然意識到不對,急問:“風管家,聽風軒沒問題,那蓮花樓呢,又是什麽說法?”
“蓮花樓……”風六忽然露出不易察覺的笑容,“那也沒什麽,都是用來住人的。”
楚棠愈發不安:“住了誰?”
“你很快就知道了。”風六微微一笑。
楚棠自然不滿意這答案,又是追問,但風六就是緘口不言。
楚棠那個急啊,恨不得将對方捉住吊起來拷問一番。
“到了!”風六忽然停下腳步,指着不遠處的閣樓說道。
楚棠放眼一看,遠處有兩處建築頗爲顯眼。
左側的矮一些,像是一個小院落,廳堂廂房一字排開;房子雅緻,多了幾分官宦人家的富麗堂皇,氣勢非凡。
距離此處房子二十多丈的地方,右側是一棟木樓。樓高三層,圓潤如筒,占地頗廣。樓宇雕梁畫棟,點綴明麗,端得是氣象萬千。
這兩個地方明顯要比一路走來的一些院落廂房要高貴得多。
像楚棠所站之處,就是一座小石橋,橋下是一個扇形的小湖,湖水活潑,流水叮咚。
所有一切,在夏日的夜來臨前,顯得頗爲幽深。
過了橋,曲徑通幽,花木繁盛,香氣撲鼻,倦鳥歸巢。
身處其中,隻覺環境優雅,用來安靜讀書才最合适,根本想象不到這是缁衣衛總指揮使府邸的布置。
風六慢慢将楚棠引入左側平矮的院落,一邊帶他熟悉院裏情況,一邊說道:“見齊公子雖然不在神都許久,但此處倒也不敢荒廢,一直有人打掃清理,床榻被褥,一應俱全,幹幹淨淨,楚少俠安心住下即可。稍後我會讓人來服侍楚少俠。”
“有勞了。”楚棠道謝一番。
風六笑着說客氣。
微微側身,楚棠指了指右邊的樓宇,問道:“風管家,那就是蓮花樓?”
“是。”
“好像沒人出入呀,也沒聽到什麽動靜。”楚棠又說。
此時已快入夜,樓宇之内會更暗,視線受阻,如果有人在其中,理應開始掌燈了。但那處偏偏寂暗一片,毫無聲息。
風六笑道:“楚少俠别多心,更别多想,蓮花樓也是風家子弟所用,并無特異之處。”
楚棠暗地裏翻了個白眼,心想我信你個鬼!
你這風老六和風開京剛才那番欲說還休的話,是個人都得懷疑蓮花樓和聽風軒并不普通了。
若不是來到這個世界都還沒碰上過鬼神之事,楚棠都得懷疑這兩個地方不幹淨了。
嗯,正是值得聯想的不“幹淨”。
但事到如今,楚棠又不得不硬着頭皮住下。
早知道有這麽一番情況,他就不應該答應留下來,還不如到外面找家客棧住下呢。
風六明顯是不想多言,問楚棠是否用過晚膳,聽到否定的答應後,就說他先去安排,然後就溜之大吉。
留下楚棠一人對着空蕩蕩的院落和廂房。
夜幕漸臨,夜風呼呼,一時間讓人有些不安了。
楚棠站在廳堂門口,遠眺二十丈外的蓮花樓,看了半天看不出什麽來,想了半天更想不出啥玩意,差點忍不住施展他獨步天下的輕功到樓裏去查探一番了。
好在殘存的理智告誡他,這裏是缁衣衛總指揮使府邸,容不得他放肆!
強忍下腳底要騰飛的沖動,不一會兒,有兩個侍女端來膳食,請楚棠用餐。
楚棠沒見風六,連忙問他的下落,得到的回答是風管家事多人忙,幹别的事去了。
楚棠大是失望,隻是點點頭,也不好說什麽了。
“罷了,既來之,則安之。”楚棠心裏歎息,“我倒是要看看風開京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還有這風六,還故弄玄虛?我呸!
……
“哈秋!”風六在風開京面前狠狠打了個噴嚏,揉了揉鼻頭後嘟囔一句,“肯定是那姓楚的小子在念叨我了!”
此時兩人所在,已不是剛才的湖邊,而換到了風開京的書房。
夜幕降臨,房内點起了燭火。
光影明滅間,風開京坐在書桌後面,臉色莫名。
“都安排好了?”風開京突然問了一句。
“是的,老爺,他已住進聽風軒,我也安排人給他送去吃的了。”風六果斷回道。
“那就好,就讓他安心住幾天吧。”風開京又說。
風六偷偷瞄了自家老爺一眼,可惜無法從對方那古井無波的臉上看出什麽來,忍不住說道:“老爺,我過來時碰上三小姐了,她剛從外頭回來……”
風開京眼皮一擡,瞥他一眼,道:“你想說什麽?”
風六問道:“老爺明知道三小姐的爲人,爲何還安排楚棠住聽風軒?是怕他閑得慌,給他找點事?”
風開京嘿然一笑:“我是那麽無聊的人麽?”
風六很想說是,嘴上卻說:“老爺想來算無遺策,此次想必也不是随便之舉吧?”
風開京沉默,不置可否。
漸漸的,風六臉色大變,眼珠子都快要瞪出來了,不敢置信地說:“老爺,你……你是想撮合楚棠和三小姐……”
他都不敢說下去了。
怎麽可能!
怎麽會!
但是,他沒聽到自家老爺反駁一句,對方依然沉默不語。
沉默就是默認啊!
風六都快傻了,愣愣看着風開京。
良久,風開京幽幽歎道:“當今天子已然年老,朝野從此多事,我……不得不爲風家的将來做準備呀!”
風六悚然一驚,猛地擡頭,看見的卻是風開京那銳利而難以形容的雙眼。(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