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
戌時中。
本來已經寂靜下來的長虹劍派忽然喧鬧起來。
許多已經熄滅的燈火重新點亮起來。
到處一片吵雜,許多之前躺下快要睡着的弟子不明所以,紛紛起身打聽。
“我們派出大事了!三長老和七長老的弟子打起來了!”
“切!三長老和七長老一向不對付,他們的弟子也時常針鋒相對,我們都習以爲常了。”
“這次不一樣,聽說死人了!”
“啊?鬧出人命來了?”
“不至于吧?他們一向都很有分寸的呀!”
“你這小子可不要聽風就是雨!都是同門,鬧歸鬧,哪裏能鬧出性命來。”
不少人表示不信。
在他們看來,門派裏有小派别很正常。
畢竟門派就這麽大,弟子那麽多,爲了争奪資源,每個人心裏肯定都有着自己的小九九。
而他們長虹劍派對于競争也一向頗爲歡迎,奉行堵不如疏的原則,時常設立擂台,讓他們比武決鬥,一來發洩心中郁悶,二來也形成良性競争。
不過此舉也有弊端,那就是日積月累之下,容易形成小團體的激烈鬥争。
三長老和七長老的不和,在長虹劍派是人盡皆知的事,而他們兩人都有門下,聚攏之下,鬥争就比其他弟子要激烈得多。
可鬧歸鬧,打歸打,雙方有人受傷是經常的事,但從來都沒出過人命啊!
“真的!不騙你!現在不僅其他長老都起來了,就連掌門都驚動了,正召集門中的頂梁柱到議事堂處理善後之事呢!”
“連掌門都……這事得鬧成什麽樣子啊?”有人驚呼出聲。
“據小弟打聽到的消息,死了三個人,傷了十幾個。三長老那裏死了兩個,七長老那邊死了一個。”
“什麽,死了三個人?他們是怎麽搞的!”
“好像說是先是雙方有人大晚上相約比劍,不小心刺死了一個,然後觀戰的雙方人馬就大打出手了,殺紅了眼……”
“這……這是我們長虹劍派幾十年未曾有過之事啊!不會要變天了吧?”
“現在怎麽樣了?”
“掌門正在處理呢!”
“不行!我得去看看!”
“我也去!”
“同去,同去……”
人都是愛湊熱鬧的,出了這等大事,哪怕夜漸漸深了,長虹劍派的大部分弟子都往議事堂聚攏。
一時間,議事堂燈火通明,熙熙攘攘,人聲鼎沸。
在他們火熱的氣氛下,誰也沒察覺到,一道影子有時如燕子掠空,在空中起縱;有時如淩波仙子,在地上快速疾行,徑直往長虹劍派後山而去。
嗖!
不一會兒,影子來到了一處懸崖的地方停了下來。
長虹劍派的服飾穿在他的身上,如鬼魅一般的身法,使得一切都靜悄悄的,悄無聲息。
眺望懸崖,在黑夜下看不到盡頭的情況。
低頭一看,下面有一大片亮光在晃動。
“這就是長虹劍派的天坑?”影子低聲自語,頗感好奇。
如果是熟悉楚棠聲音的人在側,肯定第一時間就認出是他了——
正是夜探長虹劍派的楚棠!
無他,隻爲天坑下的藏經洞而來。
此時已是重逢周子宇後的第三天夜晚了。
其實他早就想行動了,但周子宇讓他稍安勿躁,靜待時機,而他們會爲他創造一個最好的條件。
入夜時分,周子宇讓他開始潛入長虹劍派。
摸黑進了長虹劍派之後,楚棠就打探到劍派内發生了騷亂。
他頓時明白:肯定是周子宇的手筆!
原因嘛,就是要挑起長虹劍派的内讧,引起紛争,把衆人的目光吸引過去,從而放松對天坑禁地的防禦。
那紛争的雙方,很大可能就有周子宇的人,是他們在同門之間搞出人命官司來。
這可比直接進攻長虹劍派要高明多了。
外敵貿然入侵,長虹劍派也許會發生一些慌亂,但他們肯定會第一時間布置更多兵力去守衛藏經洞。
敵人未明的情況下,下意識将自己最寶貴的東西護起來,那是人的本能。
而内讧引起的騷亂,會讓他們在焦頭爛額的同時放松警惕,以爲隻是内部矛盾而已,好生處理就是了。
情況也正如周子宇所言,真的給他楚棠創造了一個長驅直入的機會。
這一路進來,一兩裏路,幾乎沒有人對他的身份産生懷疑,更沒有人詢問他,反而都往議事堂方向奔了過去。
低頭看了看自己長虹劍派的服飾,楚棠不僅爲周子宇的智計感到佩服——僞裝成長虹劍派弟子,也是周大公子的意思,确實給他潛入長虹劍派起到了很大的便利效果。
不過,現在到了天坑邊上,等一下要在各處騰挪,就不好穿這一身偏白的服飾了。
夜色下,楚棠找了一個隐蔽之所,解下背上的包袱,換了一套行走江湖的必備裝備——夜行衣。
此外,楚棠背上還綁了一把長劍,這也是長虹劍派的裝束。
包袱不小,周子宇令人裝備的東西并不少。
楚棠想了一下,從中拉出一條飛天爪來。
此爪綁了二十多丈的蠶絲繩,既輕便,又結實。
楚棠不厭其煩地将繩子纏在腰上。
另外,包袱裏還有一把極其結實又碩大的油布傘。
楚棠想了想,很從心地将油布傘也别在了腰上。
按照周子宇的說法,一旦下了天坑出了什麽意外,找不到落腳借力的地方,可以打開油布傘,接助空中浮力争取時間。
周子宇還說,他的手下已經試過這方法,人确實能以布傘在高空墜落時減輕重量,減緩下落的趨勢。
當然,前提的這傘夠大夠結實。
楚棠當時聽得都呆住了,這不是降落傘的原理嗎?周子宇手下的能人連這個都琢磨通透了?
驚訝歸驚訝,保命的東西楚棠從來都不嫌多的。
這不,他全都帶來了,還打算都帶下天坑去。
一番折騰,準備妥當,開始觀察天坑上周遭的環境。
很快,看到了一片火光,仔細傾聽,還能聽到一些談話的聲音。
“周子宇給的情報裏說了,天坑上方正東的位置,有幾處房屋,是長虹劍派用來守衛上下天坑索道的所在。一天四班,每班五到十人不等,每隔三個時辰就有人來換防。天坑下也是這樣配置輪值守衛上下藏經洞的索道。隻要有人闖入,他們就可以發射信号,互爲援助……啧啧!這長虹劍派真是得天獨厚啊!”楚棠忍不住嘀咕。
一個上天恩賜的天坑,給長虹劍派改造之後,成了他們門派的禁地,不得不說他們确實很有想法。
别的武林勢力,對于寶貝的藏所也是費盡心思去折騰的。
有的專門建一個地方來收藏,但不得不派駐大量的人馬去看守,有時候出力不讨好。
有的則建暗所,什麽地下室暗格之類的,要多神秘就有多神秘,可有時也搞得自己神經兮兮的,心累極了。
至于其他方法,那就更是五花八門了。
而長虹劍派就簡單粗暴多了,就藏在天坑懸崖,隻要上下守住,哪怕是竊賊高手來了也得無奈歎息,空手而回,真是省事又省心。
确定了上面守衛的處所之後,楚棠開始尋找自己行動的落腳點:“按照情報,這些房屋最西南方位的兩處之間就處于藏經洞上方,從天坑往下大概三十丈就是藏經洞所在。隻不過那裏沒有索道上下,如果有人在那裏搞出動靜來,就會被上面的守衛所察覺……”
慢慢的,楚棠摸近了西南方向的兩處房屋。
以他的如今的輕功,踏月留香施展後,連一點聲響都不揚起就靠近了天坑,幾乎可以說是旁若無人了。
當然,楚棠也不會自大到去挑釁守衛,更沒有想過能從人家的中間下天坑。
沒有多少猶豫,他繼續往西南方向摸了過去,遠離房屋十多丈的地方,飄上了天坑上面的一棵松樹上。
往下一看,黑黝黝的天坑彌漫黑暗的恐怖。
正如先哲所言,當你凝視深淵,深淵也在凝視你。
隻看了幾眼,楚棠心裏當即就動搖了:“爲周子宇如此拼命,值嗎?”
當然是不值的!
但爲了後續的目的,他不得不虛與委蛇。
暗自歎息一聲,楚棠深吸一口氣,雙手一張,腳下輕點,松樹樹枝輕輕一搖,他整個人就如同一隻張開翅膀的鳥兒,嗖的一下飛到空中,繼而往天坑懸崖下直直墜落。
刹那之間,就消失了他的蹤影。
呼!呼!呼!
身體直降,耳邊隻有銳利的風聲刮起,楚棠整個人無比緊張。
雖然大帥比的輕功令他信心十足,但還是第一次如此攀援懸崖,心情自然是不輕松的。
爲此,他的手都搭在了腰間的油布傘上,一旦有不對勁的地方,就開傘輔助。
甚至于纏在腰上的飛天爪也蓄勢待發,随時可以作爲攀登的工具插入懸崖的各處。
好在最終這些都用不上了——
隻是下了十多丈的地方,楚棠就發現天坑并不是很光滑,期間有許多凸起的山石可供他借力。
緊緊憋着一口氣,楚棠每下落一丈,右手就伸出去,輕輕地在懸崖上抓了一把,霎時,整個人下落的趨勢就停頓了一下。
而他也從中借到了一把力,繼續身輕如鳥,飛舞在空中;也如同猿猴,靈活地在山間騰挪;更似一條壁虎,全身都貼在崖壁上,自由遊動。
踏月留香,是真香啊!
大帥比的輕功,真的非同凡響。
楚棠深深地感受到了這輕功的精髓——真的無須換氣!
一口氣息吸入腹,就能讓他在空中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各種轉折,各處騰挪,都不帶心慌的。
他感覺自己如同一條遊魚,徜徉在大海之中,能夠自由與水結合。
每當他感覺氣緊之時,隻要運轉輕功心法,全身肌膚的毛孔都像打開了一樣,從空氣中湧入一縷縷氣息進入他的血肉之中,給他提供源源不斷的氣息和能量!
“果然!别人的是輕功,隻有他在飛!”楚棠慶幸于得到了這門輕功。
心念急轉之下,倏地,眼尖的楚棠察覺到了下方五六丈的地方有塊發亮的大石頭橫在懸崖間。
“藏經洞!”楚棠眼睛一亮,歡喜不已。
按照周子宇的說辭,藏經洞本來是天然洞穴,經過長虹劍派的改造,他們在門口處搭了一塊巨石,作爲台階,方便他們上下。
而那塊巨石之下,才是到坑底的索道。
深吸一口氣,楚棠身體輕輕拍了一下懸崖,身體輕挪,幾息之間就飄到了石塊的上方,身體旋轉幾下,輕輕地落在了巨石之上。
腳踏實地之後,楚棠才長籲一口氣,好像要将體内的濁氣都排盡一樣。
站穩了腳跟,楚棠擡頭往上一看,天坑口如巨人張嘴,像是往天上咬了一口。
坑口邊緣黑得發青,但天上的月色銀光淡雅,明亮的星光點綴在深邃的夜空,看上去美極了,給人震撼之感。
好半晌,他才回過神來,目光從上往下,落在了眼前的一堵門上。
隻是兩扇鐵門而已,緊緊閉着。
門外兩邊的把手處還有一把厚大的鐵鎖,死死鎖住了大門。
其實鐵門并不是很厚,無論是用掌力,還是用神兵,都能強力破開。
但是,在天坑之内,敢用蠻力撞門,聲音回蕩之下,絕對能發出轟然巨響。
别說坑下坑上的守衛了,就是坑上方圓幾裏,都能聽到這一聲響。
鐵鎖也是一樣的道理。
“周子宇……真特嬢的厲害!”盯着鎖吐槽了一下,楚棠慢慢從懷中摸出了一樣東西來。
一把巴掌那麽長的金屬鑰匙!
“周子宇到底在長虹劍派安插了什麽人手,竟然連藏經洞大門的鑰匙都能拿到?”楚棠心底深深感到心驚。
沒錯,正是周子宇前兩天交給他的鑰匙。
也是藏經洞的鑰匙。
周子宇隻說鑰匙可以在不驚動别人的情況下打開藏經洞,楚棠隻要相信他即可,并沒有細說是怎麽搞出來的。
楚棠并沒有懷疑周子宇的話。
對方的能量,他已經盡量高估,但每次都覺得低估了。
吸了一口氣,楚棠觀察了一下四周。
天上月色明亮,下面水光泛動,周遭寂靜無聲。
拿着鑰匙,楚棠一步步走近藏經洞大門,小心翼翼地将鑰匙插入了鎖中。
鑰匙與鎖嚴絲合縫,不長一分,也不短一厘,一切都恰到好處。
贊歎之間,楚棠輕輕一擰,細微的啪嗒一聲,鐵鎖打開了。
雙手捧着鐵鎖輕輕放到地上,楚棠開門時更不敢魯莽,用了一股巧勁,小小地推了一下鐵門。
鐵門在他的托舉下緩緩打開,沒有發出一絲聲響,繼而慢慢地開了道能容一人進出的口子。
如和風細雨一般,楚棠無聲滑過口子——
長虹劍派的藏經洞,被他悄無聲息滲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