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周子宇所講的故事并不複雜,總結起來是這樣的:
曾經,有一個年輕人,跟随父親開創家業,不辭辛勞,滿天下跑,流血流汗,幹最苦的活,做最累的事。
但是,等到大業成功,父親開始獎賞幾個兒子時,把最肥的那塊肉分給了嫡長子,而他因爲母親出身不好,雖然立最大的功,獎賞反而配不上他的付出。
甚至于,因爲他的存在,威脅到了嫡長子的地位,父親偏心之下,讓他離開家族中心,流放到一個貧瘠的地方,讓他自生自滅。
他當然非常不甘心,窩了一輩子的氣,極其不忿,最後,在父親死後,他開始豎旗反對繼承了家業的嫡長子,想要搶回他爲之付出了許多心血的家業。
然而,他失敗了,被嫡長子聯合一大堆人剿殺他的勢力,最終家破人亡。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這人雖死,但還有一幫忠心耿耿的手下,護着他的一個幼孫逃出生天,藏了起來。
而經過這數十年的發展,他們也漸漸恢複了部分勢力,日漸壯大,又開始打那份龐大家業的主意了。
爲此,他們廣納天下英才,來者不拒。
說到這裏,周子宇盯着楚棠的眼睛,深情款款地說道:“楚公子當然屬于英才之列,早就進入了我們的視線。我們希望楚公子能夠成爲我們的一員,大家共襄盛舉,成就大事。楚公子認爲呢?”
楚棠則聽得臉都黑了,心靈動蕩,震驚不已。
什麽家業,什麽父子,什麽兄弟,什麽大事,周子宇說得再隐晦,可種種迹象彙聚在一起,卻在楚棠腦海裏都形成了兩個字——
梁王!
或者可以說四個字:梁王寶藏!
無論是在桂郡遇到的那些交易古銅鏡的人和事,還是半路上碰着的家破人亡的陳素明姐弟,都與當年造反的梁王有關。
其中,所涉及的事,正是關系到當年梁王所遺留下來的梁王寶藏!
萬萬沒想到的,今天會在此處碰上正主了!
楚棠目光在周子宇和琳兒身上來回巡視。
周子宇面帶微笑,淡定地與對楚棠對視。
琳兒則漫不經心地擺弄桌上的茶具,好像對這故事習以爲常了。
深吸一口氣,楚棠艱難地問道:“周公子是……梁王後裔的人?”
周子宇目光唰的一下亮了,沖口說道:“果然是你!”
“嗯?”
周子宇啧啧說道:“你一語道破梁王名号,可見對我們的事早有所耳聞。而我們自問極其注意保密,輕易不與人發生交集。而今年我派黃龍飛出去辦事,卻被一個神秘人破壞了,如今看來,就是楚公子你了。”
“黃龍飛?”楚棠奇怪,沒聽說過此人的名号。
周子宇哦了一聲,道:“他行走江湖,向來以鐵面覆面示人。”
鐵面覆面……
楚棠心下一驚:鐵面人!
之前在桂郡碰上的六境強者,也是他第一次爆發天罡解體大法動手的人。
“賈三娘……”
楚棠心中微微震動,如果那鐵面人就是黃龍飛,那他與對方就是死仇了,畢竟自己殺了對方的好幾個兄弟姐妹呢。
此外,與石俊沛勾連的那個李然,還有追殺陳素明姐弟想要争奪梁王寶藏圖畫的一行人……
啧啧!
楚棠自己都害怕了,貌似他壞了梁王後人許多好事呢!
是個人,都得殺了他才解恨呢!
手中緊了緊手中的神兵,楚棠面上不動聲色的問:“周公子早就懷疑楚某,因此才将楚某請到此處來?按理說,周公子應該将楚某大卸八塊才是。”
周子宇搖頭笑道:“本來不知道是你。但随着你到慶城之後,一路崛起,威震梁州,進入了我們的視線之後,我們就猜到梁州壞我們好事的人應該就是你了。”
“不能是其他人?”楚棠苦笑。
周子宇深深看了楚棠一眼,道:“桂郡貧瘠,少有高手,那裏能讓我們六境強者都铩羽而歸的,除了彼時身在桂郡的絕世天才楚公子,還能有誰?神秘人,隐藏的高手,少年天才……幾相映證,也沒誰了!”
楚棠默然。
天下聰明人多了去,他瞞得再緊實,也有人能從蛛絲馬迹中聯想到他的存在。
别的不說,他當日爆發天罡解體大法應付鐵面人,被賈三娘叫破,就是一大破綻。
慶城之後,與許淩風決鬥,楚棠就曾對外宣稱動用過天罡解體大法,當時還在慶城鬧得紛紛揚揚,周子宇一方打聽到其中的訊息,也容易得很。
歎了一口氣,楚棠好奇地說道:“周公子好像并不生氣?”
周子宇臉色一正,道:“周某當然生氣了!氣得都要炸了,恨不得把破壞之人生吞活剝了!”
楚棠指着石桌上的茶果:“那周公子還有閑情逸緻與楚某在這裏喝茶寒暄?”
“不然呢?”周子宇反問,“殺了你嗎?殺人隻能洩憤,卻不能解決問題,非智者所爲。”
楚棠愣了一下,問道:“周公子是要楚某做什麽?”
周子宇看着楚棠,認真地說道:“以楚公子的武功才情,足以在我們這裏擔當重任了。”
“你們想要楚某加入你們的造反大軍?”楚棠呵的笑了,“周公子,你怕是在異想天開吧?楚某是桂郡衙門的人,而你們是東躲西藏的反賊餘孽,你覺得有哪個正常人會與你們同流合污呢?”
周子宇也笑了,道:“那如果楚公子也污了呢?”
“什麽意思?”楚棠皺眉。
周子宇指着自己問道:“楚公子覺得周某像個傻子嗎?”
楚棠搖頭說道:“公子氣勢逼人,風神俊秀,一看就不是凡人,說你傻的人,才是真的傻。哦對了,不知周公子在梁王後人這邊是何身份?”
周子宇笑了,道:“周某就是梁王後裔。”
“怎麽可能!”楚棠意外了。
他記得梁王是正宗的皇室中人,而如今的大堯皇家姓唐。
唐越的唐!
周子宇臉現苦澀之色,道:“身爲罪人,自當改頭換面,隐姓埋名,否則早就不知道死幾回了!”
楚棠半信半疑,又問:“周公子與第一代梁王是……”
“那是在下曾祖父。”周子宇好像正像他所說的,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曾祖他老人家起兵失敗後,皇室對我們一脈大肆搜捕,趕盡殺絕。還好當時他有一幼孫不在身邊,在衆人的幫助下,逃出生天。那已經是五十年前的事了!”
楚棠說道:“如此說來,周公子是那王孫的公子?”
周子宇搖頭失笑:“哪還有什麽王孫世子!不過是喪家之犬罷了!”
楚棠說道:“看公子雄心勃勃,智珠在握,可不像逃難之人。”
周子宇幽幽說道:“這裏是梁州!而我曾祖号梁王,在此處經營了數十年之久。哪怕家破人亡,也不是一時可以覆滅的!”
楚棠一邊點頭,一邊心想:何止不覆滅而已,現在都死灰複燃,卷土重來咯!
周子宇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在琳兒姑娘拿着蒲扇給他扇風的當兒,正了正臉色,道:“我們還是言歸正傳吧。剛才說到哪了?”
楚棠答道:“周公子要楚某加入你們的大業之中。”
周子宇哦了一聲,笑着說道:“沒錯,你還說自己是衙門之人,有着官身,不願與我們同流合污。楚公子之疑惑,周某可以理解。但你也說周某不是傻子,那你就應該知道,費怎麽大的功夫去救你,還想拉你入夥,那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願聞其詳。”楚棠坐直了身體。
周子宇似笑非笑地說:“楚公子這些時日窩在敝村,消息有些落後了!如今你可不再是桂郡衙門捕快班頭咯!”
楚棠臉色一緊,忙問:“什麽意思?”
周子宇說道:“身爲捕快,楚公子你殺周某的人,有功無過;殺其他江湖人士,朝廷也樂見其成;甚至殺落神谷的高手,至多有些麻煩而已。但是,你殺了南慶侯的世子,犯的是王法,打的是皇家的臉面,你不會以爲自己還能平安無事吧?”
楚棠不服說道:“南慶侯世子濫殺無辜,犯法在先,楚某殺他,即使有過,也不至于有大罪!再說了,以楚某的年紀和武功,朝廷豈能看不到其中的潛力?”
周子宇哈哈笑道:“若按往常,不無道理。然而楚公子還是太過年輕了,沒考慮到落神谷在其中的作用。”
“落神谷?”
“沒錯!就是落神谷!楚公子可知南慶侯王陽與落神谷的關系?”
“傳聞落神谷谷主是王陽親姐。”楚棠直言。
周子宇一愣,道:“沒想到楚公子消息也如此靈通。不過周某很好奇,明知道王陽與落神谷有如此之深的瓜葛,楚公子爲何還敢殺他的世子?”
楚棠苦笑說道:“楚某是事後才聽說他們有這一層關系的。”
周子宇又是一愣,哈哈大笑:“那也太倒黴了!楚公子運氣不好啊!後悔不?”
楚棠面無表情地說:“楚某一生,從不言悔!”
周子宇大拇指一豎,道:“是條漢子!”
話是這樣說,至于他信不信,那又不得而知了。
周子宇贊完,又道:“追殺你不成,落神谷與南慶侯聯手向梁州總督和缁衣衛施壓,還上報朝廷,要将你列爲朝廷欽犯,格殺勿論。南慶侯是軍侯,麾下數萬大軍,朝廷不得不考慮他的态度。落神谷在梁州武林的地位更是無須多言,朝廷和缁衣衛爲了不與他們撕破臉,也隻能與之妥協。”
“所以,楚棠現在是朝廷欽犯?”楚棠有些不敢置信地問。
周子宇攤手說道:“襲殺南慶侯世子的欽犯重犯!梁州總督府命令桂郡革除了你的職務,還将你列爲通緝要犯;缁衣衛也奉皇室命令,要将你捉拿歸案;南慶侯更是開出懸賞令,買你人頭;還有落神谷,也在江湖放出風聲,要與你不死不休。”
楚棠人都麻了,默默無語。
周子宇一臉欽佩地說:“楚公子,你看看,總督府,缁衣衛,南慶侯,落神谷……啧啧,梁州最有權力和勢力的組織,你都得罪了個遍!他們都想置你于死地而後快!你的處境,比周某這個梁王後裔還要艱難得多呢,說是遍地敵人也不爲過!那你說,這同流合污,到底誰更污呢?”
說到最後,周子宇都忍不住噗嗤笑了出來,感覺楚棠一臉的囧色實在太可樂了。
就連旁邊的琳兒姑娘也呵呵笑了起來,說了一句:“這簡直就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嘛!”
楚棠一臉的悲憤,道:“這是逼楚某亡命江湖,漂泊天涯!逼一個年輕的高手走上歧路,這對朝廷有什麽好處?!”
周子宇悠悠說道:“對于朝廷諸公而言,沒有什麽是不能妥協的,犧牲區區一個年輕高手,換得南慶侯一如既往的衷心,使得武林聖地繼續蟄伏,這買賣太值得了!”
楚棠瞥他一眼,道:“周公子無須如此激将。就算楚某無路可去,也沒必要與你們走上一條注定不會成功的絕路!”
“注定不成功?絕路?”周子宇一個勁搖頭,一臉的笑意,“楚公子該不會以爲周某要造反奪天下吧?”
楚棠反而愣住了,問道:“難道不是?”
“又回到剛才的問題,楚公子覺得周某是傻子嗎?”
楚棠愣愣無法回答。
周子宇恨聲說道:“雖然周某痛恨大堯皇室的那些高高在上的王八蛋,但周某很清醒,如今的天下,沒有造反的條件!”
“哦?”楚棠來了興趣,“爲何?”
周子宇說道:“不得不說,大堯皇室人才輩出,算上當今,已是連出五代英主。現在高高在上的那位,如今晚年是貪圖享樂一點,但虎威猶在,吏治算不上清明,也沒有大奸大惡之人當朝。整個天下,還算太平,猶有盛世景象,并沒有改天換日的末世條件。何況,梁王之難已是五十年前之事,當年的老人至今都死得差不多了,誰還會念梁王舊恩,以身家性命依附,跟着去做虛無缥缈的造反之事?”
楚棠大異,眼前的家夥,說是人間清醒也不爲過。
既然不是造反,那麽他口中所說的“大業”,又指的是什麽呢?
好像看出了楚棠的疑惑,周子宇嚯地站了起來,凜聲說道:“造反奪天下,難度之大,無異于登天,周某不蠢,豈敢爲之!周某所圖,無非是想拿回先祖之遺産罷了!”
梁王寶藏!
楚棠哦了一聲,不由恍然,在當今的條件下,這訴求才合理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