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來臨。
南國的早晨愈發炎熱了。
一大早就豔陽高照,身在其中,黃得刺眼的日光照得人肌膚生疼。
在琳兒姑娘的指引下,晨光下,楚棠穿過幾條田埂,來到了一處小莊園外。
這近十天的光陰,他并沒有浪費,在這片陌生的環境裏,他雖然沒有離開所居住的房子太遠,但這裏的人卻不介意他的接觸。
旁敲側擊之下,楚棠從一些小孩口中得知,此處确實是一個叫良村的小村莊。
至于良村之内的人,是否都是良人,那就一言難盡了。
良村規模不大,一千多人,有的習武,有的務農,過着安定祥和的日子。
至于良村處于何地,小孩說不出來,隻說周圍都是大山,他們并沒有走出去過。
别說小孩了,就連一些成人都說祖輩就生活在此處,他們也沒有出去過,隻知道這裏是荊梁兩州交界,頗爲偏僻,外人甚少涉足。
然後楚棠問起此處由誰主事,他們都說是周公子。
周公子何許人也?
這些人異口同聲說是良村的地主,大家都仰仗他過日子。
一個地主老财?
楚棠不大相信的,别的不說,當日那個所謂三星劍派餘孽的黑衣人,擁有着真正的七境修爲。
七境诶!
放到外頭,都是可以震動一方的巨擘。
這些人把他楚棠搞到這裏來,肯定有其深意。
而與他們有牽扯的一個什麽公子,又怎麽可能是簡單的小小村寨的地主老财呢?
楚棠愈發對這“公子”感到好奇了。
好在琳兒信守承諾,等他說已然恢複功力,當即就帶他來見他們的公子了。
而眼前的小莊園,卻讓楚棠頗爲詫異:在一片甯靜的田園景物中,一座紅牆青瓦的院落嵌在其中,顯得極不協調。
這是一座看上去比較高貴典雅的院落!
雖然不是很大,大概也就三四畝地,但隻要看上一眼,就會知道住在其中的人非富即貴。
一般的村裏地主老财,可沒有這樣的格調。
走近大門時,楚棠甚至看到了門外蹲着的兩個麒麟石雕,威武雄壯,森嚴肅穆。
“琳兒姑娘,沒想到村裏還有這麽好的地方。”楚棠忍不住向在前頭引路的琳兒聊起天來。
琳兒回頭看了楚棠一眼,大有深意,笑了笑說道:“楚公子,你想問什麽,等一下不妨直接與我們家公子明言。小女子隻是一個小小的侍女,很多事都不清楚的。”
楚棠并沒有被拆穿的難堪,又問:“琳兒姑娘,你們家公子在此處接見很多像楚某一樣的外人?”
“那倒沒有。”琳兒一邊走一邊解釋,“這些年裏頭,你是小女子第一次見到的外人。我們村平時很少陌生人進來的。”
楚棠嗯了一聲,很少陌生人進來這話很有意思。
是沒人願意來呢,還是無法進來?
無論是哪一種,這個村都讓楚棠感覺很是詭異。
這裏越是顯露出與世無争的甯靜景象,他越是心裏不安。
無他,隻因他來到了這裏!
他楚棠如今可不是無名小卒,被人迷暈後一覺醒來到了此處,而且這些人還給足時間他恢複功力,這怎麽看怎麽想都不正常!
事出反常必有妖!
至于是真妖,還是作妖,那就很難說了。
“也許,等見到琳兒姑娘口中所謂的公子就能真相大白了。”楚棠心想。
如今他功力盡複,手拿神兵,信心十足,自覺什麽龍潭虎穴都能闖一闖,對于現在要進入的莊園,提防之心雖起,但也不至于誠惶誠恐了。
在這等平地,哪怕是遭遇金長恭這樣的八境高手,他也有信心脫身。
至于比八境還高的九境……
呵呵,如果真碰上這樣的絕頂高手,那就認命吧。
楚棠可不認爲這小小的山村能有九境高手藏龍卧虎。
不再言語的他,跟着琳兒姑娘進了大門之後,直直穿過一條鵝卵石鋪就的小路,折入了二進院子。
再直入的地方,還有一扇門,應該是院子三進的地方。
但琳兒姑娘卻沒有引他繼續深入,而是轉而向左,穿過一個圓拱的側門,路過一片桃花早就落盡隻剩枝葉的桃林。
繞過桃林之後,視線豁然開朗!
隻見幾丈外是一鏡方塘,水面躺滿了荷葉,葉子還青綠着,僅剩幾枝荷花,其他花朵大多枯敗了,隐約可見蓮房。
池水是活的,有進有出,遠遠就能聽到叮咚流淌的聲音。
池塘邊上,有一座八角木質亭子,古木斑駁,看上去有些歲月了。
亭子内,站着一人,面向池塘,背對楚棠這邊。
此人身形高大,一身明黃的勁服,器宇軒昂,雍容華貴。
楚棠唯一能确定的就是這人是一個男子,無法看出年齡,也無法分辨武功深淺。
“這就他們的公子?”楚棠依稀有了猜測。
果然,琳兒姑娘徑直向亭子走去,剛靠近那裏,她的腳步聲就驚得亭内的人轉過身來。
跟着琳兒後面的楚棠,終于看清了此人的容貌。
很年輕!
這是他的第一印象,對方約莫二十幾歲,面白無須,大概隻比他楚棠大那麽幾歲而已。
這是一個極爲俊俏的男人!
楚棠生起了别的判斷,對方身材适中,劍眉星目,儒雅大氣的氣質掩飾不住地彌漫開來。
此人之風度,楚棠此前隻在一個人身上見到過——
缁衣衛梁州副指揮使唐越!
唐副指揮使自有其不言而明的雍容氣度。
楚棠在打量對方。
對方也在上下大量他,硬是愣愣看了好一會兒,直到琳兒出聲才叫得他回過神來。
男子突然笑了起來,與楚棠行李作揖,朗聲說道:“在下周子宇,見過谪仙劍客楚公子!”
“嗯?”本想回禮的楚棠愣住了,“天外飛仙?楚某嗎?”
周子宇哦了一聲,解釋說道:“楚公子在敝村十日,應該還不知道外頭的情況。因南慶侯和落神谷铩羽而歸,奈何不得楚公子,如今楚公子的威名,那是轟動整個梁州。大家都說楚公子是不世出的武學天才,功如神授,劍似仙神,号爲谪仙劍客,又号天外飛仙。”
谪仙劍客?
天外飛仙?
楚棠有些發懵,感覺這些外号有些中二。
太羞恥了有沒有!
到底是誰給他取的外号,能不能别整得口氣這麽大!
但是,爲何心裏會有一點點小竊喜呢?
深吸一口氣,楚棠回過神來,深深看了周子宇一眼,道:“沒想到周公子身處如此偏僻的村野,消息還能如此靈通。”
周子宇聞言大笑不已:“楚公子不必如此試探,有問題盡管問,在下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哦?”楚棠眼睛一亮,在琳兒身上看了幾下。
她正在亭内的石桌旁忙來忙去,端茶倒水。
周子宇會意,卻是搖頭說道:“琳兒自小在周某身邊長大,值得信任,不比避諱于她。”
楚棠頓時又多看了琳兒幾眼,小姑娘擡起頭來笑嘻嘻地給了他一個笑臉。
“請入座。”周子宇伸手示意楚棠坐下來說話。
楚棠自無不可,随意地入了座。
“楚公子喝茶!”琳兒很有眼力見地給楚棠遞上茶杯。
楚棠點頭言謝。
周子宇也随之入座,示意楚棠品茗,勸道:“這茶葉是我們村自種的老茶樹所産,一般人無福消受。”
楚棠依言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頓覺茶水溫潤綿長,口齒生香,不由贊道:“确實是好茶。”
“楚公子如此信任周某,不怕周某在茶裏下毒?”周子宇好奇地問。
楚棠淡淡地說:“如果周公子要對楚某不利,何必等到今天?”
他可是對方搞昏迷之後弄過來的,當時他毫無抵抗之力,真要怎麽他,現在他也就不會安然無恙坐在這裏了。
何況,這十天他又不是不吃不喝,要下毒的話對方也大把機會。
周子宇卻說:“聽楚公子的語氣,還是有些怨恨我等下迷藥啊。”
楚棠微微翻了一個白眼。
廢話,任誰被迷翻心裏都不好受的好吧!
楚棠瞥了他一眼,道:“楚某修習的内功有避毒之效,最終還是被迷暈過去,可見周公子手下有大能之人呀!”
其實他身上的内功,還真沒有多少具有避毒之功效的,大概也就北冥神功有些許作用。
所以,他更渴望九陽神功啊!
當時如果有九陽神功傍身,他哪裏還怕什麽迷藥毒藥?!
現在這樣的說辭,無非還是想套對方的話罷了。
果然,周子宇眼睛一亮,道:“明玉功?就是那施展之後人如寒玉,可吸人内氣而用的内力生生不息的神功?”
楚棠看他一眼,半晌才歎道:“看來楚某沒有猜錯,南慶侯一行裏頭有着周公子的人,我們的一舉一動,想必都在周公子的眼中了。”
他曾經與金長恭詳細解釋過明玉功的特點,當時他們身邊有不少人聽到,可其中絕對沒有黑衣人他們。
這些人當時正在山頂與人混戰,聽不到他與金長恭的對話。
那隻有一種解釋了,周子宇一方有人混入了南慶侯的隊伍之中。
周子宇嘿然笑道:“你們弄出如此大的陣仗,大半個梁州都被牽動了,周某又不是瞎子,有點小動作也是可以理解的嘛。”
楚棠點點頭,似笑非笑地說:“周公子幹出了天大的事,豈是小動作而已!”
周子宇悠悠說道:“南慶侯,三等侯罷了,算不上什麽大人物!至于金長恭,在落神谷十大長老裏排名最末,也就仗着落神谷的名聲逞威風而已,不值一提!”
楚棠咋舌,這人真是癞蛤蟆打哈欠,口氣好大!
朝廷的侯爺在他眼中不算什麽,武林聖地的八境高手在他口中不值一提……啧啧,那還有誰才能入他法眼呢?
心裏有些不以爲然,但楚棠更多是警惕起來。
口氣這麽大的人,要麽是自大,要麽是自信,對方是哪一種,還真不好說。
周子宇又說道:“楚公子神功過人,周某佩服之極。好在周某這些年也網羅了不少高手,能人輩出,其中就有用毒的高手,要不然還真無法順利将楚公子請到此處來。”
楚棠氣笑了,道:“周公子管這個叫請?”
周子宇雙手一攤,看似無辜地說:“那換了楚公子,會如何做,帶着一個不知是敵是友的人大搖大擺來到此處?”
是敵是友……
“來了!”楚棠心裏響起一個聲音,對方要進入正題了——救他所爲何事?
歎了一口氣,楚棠誠懇地說:“說到底,楚某要謝過周公子救命之恩。若不是你們雪中送炭,楚某就真要折在金長恭手中了。”
周子宇淡淡一笑,道:“對付落神谷金長恭,也是我們的目的。”
“所以,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楚棠試探地說。
周子宇愣了一下,繼而笑道:“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妙!妙啊!這話深得我心,當浮一大白,可惜無酒!來來來,周某以茶代酒,敬楚公子妙言。”
說着,他很開心地端起茶杯,做了敬酒的動作後,小抿了一口。
楚棠又隻好随之做了同樣的動作。
放下茶杯後,楚棠忍不住問道:“周公子是三星劍派的人?”
能說出落神谷金長恭也是目标的人,大概也就隻有被他們滅門的三星劍派之人了。
可惜,出乎楚棠意料,周子宇搖頭說道:“不是。”
“那……”
“三星劍派被滅門時,周某救了他們其中一些人,如今他們爲周某效力。”周子宇迅速解答了楚棠的疑問。
楚棠聽完卻是更驚了,有些懷疑起對方的年齡來。
聽金長恭他們的對話,三星劍派大約是十五年前被滅的。
而眼前的周子宇看上去也就二十五歲上下,十五年前,他大約十歲,這就能在落神谷手中救下人來?
還是說這周子宇也練了類似明玉功的武功,駐顔有術,其實年齡遠不止看上去的那麽年輕?
“周公子今年貴庚?”楚棠脫口問了出來。
“二十六歲生辰剛過三個月。”周子宇笑着回答,好像對楚棠的問題沒有絲毫意外。
楚棠倒吸了一口涼氣!
眼前的年輕人,在他眼中越發神秘了。
深吸一口氣,楚棠徑直問道:“剛才周公子說隻要楚某所問,都知無不言。那……楚某想知道的是,周公子到底是何方神聖?将楚某請到此處,意欲何爲?”
他特意将“請”字說得很大聲。
周子宇依然笑意吟吟,對着楚棠炯亮的雙眼,淡然說道:“楚公子稍安勿躁,待周某先爲你講一個故事。故事很長,還有些複雜,請楚公子耐心一些。”
随後,他将一個令楚棠倏然變色的故事娓娓道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