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城中城寬廣的青石闆大街上,一派繁華。
沿街商鋪叫賣聲不斷,路上行人來來往往,到處都是繁忙景象。
楚棠與陶英各牽着一匹馬,并行緩緩走在路上。
看着這人間煙火氣息,楚棠多日來緊繃着的心弦寬松了許多,雖然臉色還比較憔悴,但人卻精神了好幾分。
他眼中銳利的光芒消散了大半,柔和了不少,剩下的是對這世間美好的欣賞。
兩人默默走了一陣。
直到一處十字路口,陶英拉了一下馬兒的缰繩,停了下來,往東指着前方筆直的大道說道:“楚棠,你現在就出城吧,出去之後别逗留,更别回桂郡,直接往北,一路出梁州。”
楚棠也停下腳步,似笑非笑地看着陶英,問道:“陶院長是要楚某亡命天涯?”
陶英不滿意楚棠不以爲然的态度,提高了聲調:“你嚴肅一點!我讓你不要沖動,不要對王浩辰下手。你偏不聽!現在不趁機逃出去,難道等南慶侯帶兵回來殺你嗎?”
“陶院長,不是你讓我殺王浩辰的嗎?”楚棠反問。
陶英吃了一驚:“你胡說八道什麽,我什麽時候讓你殺他了?”
楚棠說道:“是你說的,在梁州地界,還有梁州總督和缁衣衛梁州指揮使能夠壓制南慶侯!”
陶英懵了:“我說過這話又怎麽了?”
“楚某以爲你在作暗示呢,說殺了王浩辰也不要緊,還有人能收拾南慶侯的。”
陶英差點一口老血吐了出來,絕美的臉容都扭曲了,氣急敗壞說道:“楚棠,你大爺的!你他嬢是這樣理解我那句話的?楚棠,我與你有什麽仇什麽怨,你要如此害我?這話傳出去,南慶侯聽到了,肯定要上梧桐書院殺個雞犬不留!”
一向自诩文武雙全,向來看不起那些武人動不動隻會動粗的陶大院長,此刻也忍不住爆粗口罵娘了。
實在是今天她郁悶的事太多了!
到頭來,還給楚棠消遣了一回!
楚棠收起了臉上的笑意,認真說道:“陶院長見諒,楚某是看你太過緊張嚴肅,開個玩笑,活躍一下氣氛而已。你放心,這話楚某絕不重提,不會給書院招惹任何麻煩的。”
陶英沒好氣瞪他一眼,道:“現在不是說什麽麻煩不麻煩的時候。我是認真的,你快逃命去吧!”
楚棠默然,緩緩擡頭看向陶英,沉聲說道:“陶院長,你就說吧,王浩辰該不該死?”
“我……”陶英猶豫了一下,歎息一聲,“那你也無須在衆目睽睽之下殺他的。”
楚棠笑了,搖頭說道:“正如陶院長所言,隻要楚某願意,确實可以悄無聲息地殺了他。人不知鬼不覺,能少許多麻煩。”
“那你……”
“但楚某覺得那樣太便宜他了!”楚棠打斷了陶英後面的話,神色認真而笃定,“如果不能在衆人面前宣告他的罪名,光明正大地殺了他,楚某心中的那口惡氣,難以宣洩!”
陶英苦笑了,盯着楚棠歎息問道:“那你覺得值嗎?”
楚棠左手舉起神兵倚天,右手拍了一下它,笑道:“沒有值與不值,隻有做與不做。既然做了,那就不要提後不後悔。”
陶英嗯了一聲,又道:“那你先出慶城,到東城等我,我回書院拿那些秘籍還給你。”
楚棠又笑了,指着自己的腦袋說道:“所有的武功,都在楚某的腦子裏,已無須什麽秘籍了。”
陶英着急說道:“那不行!這些武功秘籍又不是我的,我受之有愧。”
楚棠搖頭說道:“陶院長,這些秘籍楚某送你了。你是自己練呢,還是傳授給别人,楚某絕無異議。”
陶英好奇了:“别人對武功秘籍恨不能帶到棺材裏去,你倒好,像批發大白菜一樣給人了。你就不怕傳你武功的人死不瞑目麽?”
楚棠呵的一笑:“武功這玩意,創造出來本來就是給人練的,不傳揚出去,又怎麽能讓人知道這些武功的奧妙呢?再說了,這些武功裏頭,也就輕功有些名堂,功法之類的最高也就隻能抵達五六境罷了,何必可惜!”
陶英無話可說了,不僅佩服楚棠的格局之大,非常人能及。
其實她是沒猜中楚棠的心理——對于能夠不勞而獲的人來說,收獲的東西當然不會珍惜了,畢竟後頭還有更好的。
陶英搓了搓手,有些興奮地說:“那我回頭研究一下。”
她的心頭極其火熱,想起明玉功那青春常駐的功效,就沒有女人不動心的。
更何況她剛才就在南慶侯府見到楚棠施展過明玉功,那手臂透明如玉,冰肌玉骨,乍看上去比較恐怖,但仔細想想還是頗爲唬人的,不失爲一門高超的神功絕學!
楚棠擺擺手,示意她無須激動。
等到陶英鎮定下來,他牽着馬在路口往南拐。
陶英見狀,愣了一下,追上去急叫:“楚棠,你要出南城回桂郡?你瘋了!南慶侯知道你的老家在哪裏,回桂郡不是自投羅網嗎?”
楚棠明顯是心情好了許多,臉上笑意不斷。
他回頭對陶英說道:“楚某不逃,就留在慶城。”
“爲什麽我說什麽你都不聽呢?是要氣死我嗎?”陶英生氣了。
“陶院長,這是楚某自己的決定。”
陶英有些抓狂,深吸一口氣後才冷靜一些,看着楚棠說道:“那你走錯路了。後面才是回書院的方向。”
楚棠堅定的步法繼續走下去,朗聲說道:“楚某就不回書院了,你們那裏都是些讀書人,遭受不住南慶侯的沖擊。”
“那你去哪?”陶英又吃驚又意外。
“去刺史府。”楚棠回答得很幹脆。
陶英先是一愣,繼而追上去問道:“沈佐與你有深仇大恨嗎?”
“沒有。相反,他還很賞識楚某。”
“那你爲何要害他?”陶英還是不解。
如今的楚棠,就是一個燙手山芋,留在慶城,無論在哪,都是南慶侯要打擊的目标。
這時候的楚棠,誰都不願意沾手的。
陶英能夠理解他不跟自己回書院的原因,無非是他也深知自己是一大麻煩,不願意給書院招惹禍害罷了。
那去刺史府不也是要給沈佐挖坑嗎?
“那是他的職責!”楚棠淡然地說,“楚某是桂郡捕快,在捉拿犯人的時候殺了南慶侯世子。這事就該歸身爲刺史的沈大人管轄啊!”
陶英三觀都碎裂了,指着一臉平靜的楚棠,說話都不利索了:“你……你是怎麽做到……跟沒事人似的?你到底有沒有意識到自己殺了什麽人?”
“知道啊,勢力龐大、手腳通天的南慶侯的兒子嘛!”
“那你還若無其事,雲淡風輕?是我都得趕緊逃出慶城了!”陶英情緒似乎有些崩潰。
楚棠看着她,笑了笑說道:“陶院長,這就是你和楚某的區别了。”
“嗯?”
“你出身名門,身爲一個書院的院長,家大業大,處理事情的思維都是要先保全身邊的人,再考慮其他。而楚某就不同了,孤家寡人一個,做事情怎麽有利于自己就怎麽做。其實你也可以說楚某自私自利。”
陶英嘴巴張了半晌,才歎道:“你倒實誠得可愛!”
楚棠雙手一攤,道:“所以說,我把自己交給梁州刺史,有錯嗎?”
陶英沒好氣說道:“你錯不錯我不知道,但我能肯定沈佐絕對想撕了你!”
楚棠悠悠說道:“二品官員也不是那麽好做的,既然身處高位,那就得承受該有的重擔嘛。”
陶英突然噗嗤一笑,道:“現在我敢肯定,沈佐扒你你祖宗十八代的祖墳都不解恨了。”
楚棠有意無意地看了陶英一眼,說道:“陶院長,其實你現在不應該與楚某在此處閑聊。此處人來人往,人多眼雜,給南慶侯打聽到今日你我在此處的瓜葛,說不定會牽連到你。”
陶英冷哼一聲:“想遷怒于我?我看他夠不夠膽!”
楚棠豎了一個大拇指,道:“院長厲害!但何必把自己搭進去呢?”
陶英聽出了楚棠話中有話,皺眉說道:“楚棠,你有話就直說吧,是要我做什麽?”
楚棠似笑非笑地說:“此時陶院長應該表現出擔心受到牽連的情緒,然後,爲了避免被清算,要去找一些幫手。”
“幫手?”
“比如說,院長的好友,缁衣衛梁州副指揮使唐大人。”
“唐越?楚棠,你……”陶英悚然一驚,深深看着一臉認真的楚棠。
她當然是很聰明的,頓時明悟楚棠的用意。
指着楚棠,陶英冷笑不已:“楚棠,原來一切都在你的算計之中!刺史……總督!缁衣衛……指揮使!你還真把我剛才的那句話理解透徹啊!不僅透徹,還貫徹得很到位!”
楚棠歎道:“自保的手段罷了。”
陶英冷哼一聲:“你就不怕南慶侯掀桌子,不管不顧也要殺你嗎?”
“他敢造反嗎?”楚棠反問。
陶英語塞,半晌說道:“你不要以常理去推測他這個人的行爲!他就不是一個正常人!”
楚棠歎息一聲:“如果真不行,那就真隻能如院長所言,亡命天涯去了!”
陶英深深看了楚棠一眼,輕輕說道:“那你好自爲之吧!”
說着,她跳上了馬,回頭往西而去。
梧桐書院在北,缁衣衛駐地在西。
看着陶英飒爽的背影漸漸消失,楚棠也是輕笑一聲,搖搖頭,繼續往前行去。
……
楚棠一身血污從南慶侯府走出來時,門口外有太多人看見了。
他們很快意識到,南慶侯府出事了!
特别是一大早南慶侯府内就傳出各種慘叫,更是讓人心兒也都緊張起來。
當守備軍卒離開南慶侯府,有大膽的人就進入南慶侯府,想要打聽情況。
然後,南慶侯世子王浩辰被人殺了的消息就開始瘋傳了!
半天功夫不到,整個慶城都震撼了:
“兄弟,你聽說了嗎,王浩辰被人殺了。”
“王浩辰?哪個王浩辰?”
“南慶侯世子啊!”
“啥?他死了?被人殺的?”
當得到肯定消息時,終于有人狂喜起來:“老天開眼了!這天殺的,終于死了!誰殺的,我要給他立長生牌!”
頓時有人将南慶侯府發生的一切說得活靈活現,如同在場親見。
“楚棠殺的?就是前陣子與落神谷弟子決戰的那個楚棠?”
“對!就是那個膽大包天的捕快!”
“他不要命了麽?南慶侯的寶貝都敢動!”
“不管他是因爲什麽事出的手!總之整個慶城都得感謝他!爲慶城百姓除了一大害啊!”
……
楚棠殺死王浩辰事件,最爲震驚的是慶城的那些官場人物。
身在高層,他們更能了解南慶侯的能量。
這也是他們這些多年一直不敢對王浩辰出手的原因——
一涉及到他的寶貝兒子,南慶侯就不是一個講理的人!
這麽多年了,他們之中不無敢怒不敢言之人。
現在好了,終于有人出手幹掉作妖的王浩辰了。
誰殺的?
楚棠?
就是那個連落神谷弟子都敢殺敢廢的瘋子?
那沒事了,都是瘋子,想想也不稀奇嘛。
盡管有人對楚棠的作爲幸災樂禍,但不少也對他頗爲敬佩,畢竟不是誰都敢招惹南慶侯的。
自然,他們也清楚,随着王浩辰的隕落,慶城即将迎來大動蕩。
南慶侯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以這家夥的武力和勢力,必将在慶城掀起驚濤駭浪。
屆時又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流血,多少人要人頭落地。
所以,恐慌的人,已經開始想着近期是不是要離開慶城一段時間,遠遠躲開這一波事件了。
隻有那些想看戲的人,想要看看事情到底如何收尾。
到傍晚時,關于剛剛殺掉王浩辰的楚棠的動向,又有了新的動态出現:
“聽說了嗎?楚棠親自走入刺史府,向刺史自首,說自己殺了南慶侯世子,等待刺史發落呢!”
“自投羅網?他不單瘋了,還傻了?不會以爲刺史會秉公執法,與他一道譴責王浩辰,寬恕維護于他吧?”
“誰知道他是怎麽想的!最後聽說刺史将他囚禁于府内觀月樓,等待進一步的處置呢!”
“觀月樓?這麽諷刺的嗎?前陣子他才在樓上與許淩風決鬥,戰而勝之,如今卻困于此樓,不得自由!”
“哈哈!刺史沈佐肯定坐蠟了,想必今晚都睡不着覺!”
“我們應該關心的不是南慶侯什麽時候會接到噩耗,又什麽時候會殺回來嗎?”
“很快的!不出三日,他鐵定回到慶城!”
“大家就等着看他大開殺戒吧!”
“慶城内,不知幾人又要遭殃了……”
正如消息如風一般傳揚,很快的,整個慶城的氣氛都緊張起來了。
山雨欲來風滿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