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麽?我好像眼瞎了,什麽都看不見!”
“不是什麽都看不見,而是全是劍光!一劍光寒滿九州!天地間隻有此劍!”
“天外飛仙?果然不愧是号稱得了仙官神韻的一劍!”
“難以置信!許淩風竟然敗了,而且還是一敗塗地!堂堂落神谷的六境高手啊,還比不過一個五境的小捕快!”
“這個世界太瘋狂了!領悟出勢的六境強者,竟然打不過一個五境的人。還有天理嗎?還有王法嗎?”
“許淩風廢了!徹底廢了!沒了使劍右手的他,和廢物沒什麽區别!人雖然還活着,但和死也沒什麽兩樣了。”
“楚棠此子,恐怖如斯啊!今夜之後,他必将名揚全梁州!一個少年天才,開始冉冉升起了!”
“卧了個大槽!我的錢啊!我在許淩風身上壓了三千兩白銀啊!三千兩啊,是我全部身家了!”
“呃……好像我也輸了個精光?”
随着衆人的議論,現場一片嘈雜。
本來一臉自信的黃長風,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等他醒悟過來時,大喊一聲“淩風”,當即往場中奔了過去。
“黃長風!”他的動作也驚動了滿心難以置信的陶英,身形閃動,奔到了楚棠身邊,擋在了他的身前,提防黃長風偷襲。
任誰都看得出來,楚棠此時的狀态極不尋常。
他的臉色越來越白,就連身體都開始打擺子了。
别說黃長風這等六境高手,就算來一個下三境的武者,估計都能一把撂倒當前的楚棠。
如今決鬥已經結束,勝負昭然,陶英也就無須顧忌,可以插手保下楚棠了。
好在黃長風一時也沒想到要找楚棠的麻煩,他奔到倒在一片血污之中的許淩風身邊,将他扶起坐在地上,然後不停地在他斷臂之處點了幾下穴道,這才漸漸止住傷口處一直流出來的血液。
許淩風左手緊緊抓着斷掉的右手臂,因失血過多而導緻臉色蒼白發青,一臉的失神落魄,低頭看着斷臂,嘴唇哆嗦,什麽都說不出來。
他整個人完全沉浸在失敗的落寞之中。
“淩風!”黃長風見狀心痛地叫了一聲,還掰住他的肩膀搖晃了幾下。
許淩風如同行屍走肉一般晃動身體,就是沒有擡起頭,眼神渙散,狀态奇差。
黃長風看得出來,對方雖然還活着,但心已經死了。
誠然,任誰被削去慣用手,心理都難以接受。
何況許淩風這樣一個沉浸于劍道二十年的劍客,他的右手,就是他的生命。
隻有右手,才能讓他的劍活過來。
失去了右手,他也就活得沒有任何生氣了。
“淩風……”黃長風悲吟一聲,心痛至極,難以自制的眼淚差點從眼眶裏流下來。
今夜,他們落神谷損失太嚴重了!
落英神劍落長英又隕落了一位天才弟子!
三大弟子,一個月内損失了兩位,從此,落長英一門隻剩一根獨苗了。
這對于年紀已快七十歲的老人來說,絕對是一個重大打擊,說不得落長英心裏的魔障會更深更牢固,搞不好今生都無法晉級九境。
這對于落神谷來說絕對不是好事。
此外,武林聖地落神谷的聲望,今夜之後,也必将受到重創。
畢竟堂堂武林聖地的六境弟子,竟然輸給外頭一個五境小捕快,世人會如何看待他們落神谷?
名不副實?
欺世盜名?
還是有名無實?
本來因爲沒有九境絕頂高手坐鎮的落神谷,對于武林聖地的名号就有些拎不住了,今夜之後,想必更會遭受質疑。
日後,他們落神谷弟子出來行走江湖,想來會遭到世人的許多白眼!
落神谷,經過這一戰,會顯得愈發落寞!
黃長風這種自小在落神谷長大的一輩人,對落神谷的感情非常深厚,無法接受這樣的打擊。
他眼珠子都紅了,放開許淩風,嚯地站了起來,怒視楚棠,吼道:“楚棠,殺人不過頭點地,他輸了,哪怕你殺了他,我都無話可說!可你偏偏要廢了他,你這是在羞辱我們落神谷,是要與我們落神谷不死不休嗎?”
楚棠還沒說話,陶英開始維護他:“黃長風,刀劍無眼,尋武令的規矩,死傷殘廢都不論,你是要遷怒于人嗎?”
黃長風指着地上頹喪的許淩風,怒道:“陶英,你看看他,看看他!廢了他的手,比殺了他還難受!如果他是你的子侄,你能平常心對待嗎?”
陶英看了看跪趴在地上的許淩風的慘狀,她的目光漸漸轉到氣喘如牛的楚棠身上,内心隻有一個感想:“事情大單了!”
正如黃長風所言,許淩風如今的慘狀,隻會激起落神谷一衆門人同仇敵忾之心。
隻要許淩風存在世上一天,落神谷的人見了他,都會記得今夜的恥辱。
而給他們制造這場慘敗的人,也會成爲他們的心中刺、眼中釘,恨不能除之而後快。
無法解決問題,那就解決制造問題的人,向來都是武林強者的行事準則。
從今往後,楚棠隻要出沒在有落神谷門人活動的地方,隻怕都危險了。
“還不如把他一劍殺了呢!”陶英心想,“一劍殺了,人死如燈滅,眼不見心不煩。如今許淩風如此凄慘,落長英肯定不會善罷甘休了?。”
一連在楚棠身上折損了兩位天才弟子,哪怕是菩薩心腸的人,估計都難以善了,何況落長英這個落神谷大長老?
“這老家夥不會親自出馬來解決楚棠吧?”一想到這裏,陶英打了個冷戰,人都麻了。
深吸一口氣,陶英見黃長風不依不饒的樣子,當即扭頭去看楚棠,低聲問道:“楚棠,還能堅持下去嗎?”
楚棠微微搖頭,虛弱得都不想說話。
剛才那一劍,爲了突破許淩風勢的防禦,他幾乎抽空了全身的内力,現在連擡起一根手指頭難覺得艱難。
什麽明玉功,什麽九陰真經,在這一刻都不好使了。
陶英秒懂,趕緊向不遠處的沈佐喊道:“沈刺史,如今尋武令決鬥結束了,大人您怎麽說?”
沈佐先是一愣,繼而看了看四周,在身後兩個護衛的保護下,慢慢走入場中,面對黃長風,正色說道:“黃樓主,你是見證人,還請不要讓沈某難做。決鬥已經結束了!”
“沈大人,這是我們落神谷……”
“黃樓主!”沈佐臉色一冷,打斷了黃長風的話,聲音也嚴厲起來,“朝廷規矩,不容挑釁!許少俠受傷嚴重,失血過多,還請黃樓主帶他回去及時救治才好。”
黃長風又見唐越一步步走來,知道對方人多勢衆,他不是對手,情知今夜無法再糾纏下去了,不由得臉色難看起來。
再看看丢了魂一樣的許淩風,确實虛弱之極,奄奄一息,再不救治,隻怕真要一命嗚呼了。
恨恨看了幾人一眼,目光如刀在楚棠身上剜了幾眼,黃長風冷哼一聲,來到許淩風身邊,彎腰将他扛在肩上,二話不說,往樓梯走去。
一路走到路梯口,觀戰衆人複雜的目光,還是令黃長風心如刀割,難受之極,大感恥辱,連頭都不敢擡起來。
噔噔噔!
黃長風扛着許淩風,大步下了樓,很快消失在衆人視線之中。
沈佐目送他們離開,松了一口氣,緩緩來到觀戰之人面前,道:“諸位大俠,決鬥結束了。此處是刺史府,朝廷重地,就不留諸位了,還請速速散去。再過片刻,刺史府就要閉門宵禁了,還是不要發生誤會才好。”
不愧是讀書人,逐客令說的賊溜。
來觀戰的衆人都沒有傻的,聽出了其中的意味,紛紛告辭而去。
在沈佐的相送下,他們熱熱鬧鬧地下了觀月樓,匆匆離去。
一路上的他們,對于剛才的決鬥依然讨論不休,吵吵鬧鬧,紛紛攘攘——這樣的狀态,隻怕今夜之後,外頭的氛圍會更加熱鬧。
陶英攙着楚棠的手臂,來到沈佐面前告辭:“沈刺史,我們也不打擾了,這就出府。”
沈佐看着一言不發的楚棠,目露異色,關心地說道:“我看楚班頭虛弱之極,不如就留在府裏休養好了再作打算?”
陶英好似看穿了他的意圖,徑自搖頭,道:“刺史府事務繁忙,事關重大,還是不打擾了。回我書院靜地,更利于休養。”
沈佐大感可惜,隻有點頭說道:“那就依陶院長所言。”
陶英趕緊告辭,帶着楚棠下了樓,出了刺史府大門,又對尾随的唐越說道:“你護送我們一程?”
唐越環視四周,在夜色下看見了許多進不了刺史府觀戰而滞留在外頭的江湖豪客,在他們出來時,也許是看到了楚棠,紛紛騷動起來,大有擠過來的趨勢。
“行!今日唐某就做一回護花使者。”唐越笑了一下,招呼手下,把他們的馬牽過來,擋住了好奇的觀衆,爲陶英和楚棠開路。
陶英的馬車,也停在門口附近,當即将楚棠帶上了馬車,越衆而去。
一上了馬車,放下簾子後,楚棠再也無法保持鎮定,砰的一聲,跌坐在馬車墊子上,全身癱軟,汗出如漿,無比虛弱。
陶英趕忙将他扶起靠在車側坐好,道:“楚棠,你先打坐調息吧。”
楚棠隻是點頭,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當即打坐閉目,首先運轉神照經真氣,滋養經脈。
馬車不快,穿街過巷,一路悠悠。
車内漆黑,簾子低垂,外頭的月光進不來,隻能依稀看到人的輪廓。
陶英靜靜坐着,耳中聽到楚棠一下急促,一下悠長的呼吸聲,心頭一時緊張,一時寬慰。
寬慰的是,楚棠對她很信任,内力不支之下,放心把身後交給她,讓她護法。
這種信任,是對她做人做事最大的褒獎。
而也是因爲這份信任,她不由得緊張,生怕有負所托。
從刺史府回到梧桐書院,要穿過半個慶城,耗時得半個時辰以上。
這一路行程,若是發生個什麽意外,都不知道能否護得住楚棠周全。
楚棠畢竟是廢了落神谷的高徒啊!
看黃長風的樣子,就沒有善罷甘休的意思。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落神谷畢竟是梁州的武林聖地,在慶城能量不小。
如果他們打定主意報複的話,陶英沒有把握應對得了那麽多高手。
這也是她不惜欠下對方的人情,也要邀請唐越随行的原因。
有缁衣衛護衛,哪方人馬都得顧忌一二。
一路無話,陶英坐在車内,随着馬兒颠簸,看着楚棠的輪廓,思考的東西多了許多。
她有幻想過楚棠拿下這場決鬥,但無論怎麽推演,她絕得最大的可能就是楚棠在許淩風的攻擊下,能夠憑借輕功之類的絕學撐過半個時辰。
時間一過,許淩風拿他沒有辦法,從六境高手全力攻擊下逃生,他也就和勝了沒什麽區别。
沒想到的是,楚棠正面擊敗了許淩風,還一劍削掉了對方一條手臂!
結果與當日一刀将石子謙枭首沒有什麽兩樣!
這就很恐怖了。
“拔刀術……天外飛仙……”陶英一下子陷入了恍惚之中。
天外飛仙她見過了,但又如同沒有見到。
隻是見到一片劍光,至于出劍的角度,用劍的理念,使劍的技巧,她一無所知。
真的就像天外仙人飛來一樣!
一式天下絕無僅有的劍法!
感慨之餘,陶英又開始爲楚棠今後的日子擔憂了。
連續兩次掃了落神谷的面子,後果不是誰都承受得起的。
“真是一個惹事精啊!”陶英心裏苦笑,開始覺得楚棠是不祥之人了,去哪就有禍患。
就這樣一路搖晃,不知道過了多久,楚棠調息一個小周天結束,悠悠籲出一口長氣,緩緩睜開眼來。
陶英察覺到他的動靜,趕緊問道:“楚棠,如何了?”
“死不了。”楚棠答道。
陶英大吃一驚:“這麽嚴重的?”
楚棠苦笑:“内力十不存一,如今随便來個一境武者,可能力氣都比我大。”
陶英皺眉,想起一事,問道:“你之前說自己有一門可以爆發潛力的秘技,剛才用了?”
楚棠嗯了一聲,道:“逼不得已,用了。”
是的,在剛才與許淩風決鬥的緊要關頭,他用了天罡解體大法!
天外飛仙确實是無上的劍招,無孔不入,無物不浸,使出來時也确實找到了許淩風九天落河劍的破綻。
但是,兩人有境界和功力的差距!
許淩風領悟出勢來,一隻腳踏入了七境,根本不是楚棠五境的功力可以打敗的。
在被對方護體罡氣擋下的刹那,楚棠感到了自己劍勢遲滞!
而一式天外飛仙已經耗盡了他的精神和體力,根本無法在許淩風如銀河一般的劍勢下發出第二擊。
爲了避免功虧一篑反而陷入險境,楚棠一咬牙,當即施展天罡解體大法,透支身體,爆發潛力,強行将自己的功力提升到了六境戰力。
暴漲一個大境界的功力,催使天外飛仙最後的餘力,一把破開了許淩風的防禦,将他的一條手臂削了下來。
以往使天罡解體大法,還能堅持半個時辰左右,這一式灌滿精神和内力的天外飛仙,卻一瞬間抽空了他全身的内氣,緻使他當時和一個廢人沒有什麽區别。
如果沒有陶英在現場維護,後果還真不堪設想!
陶英也恍然了,對楚棠能戰勝許淩風有了一個合理的解釋——透支身體,爆發潛力,一切皆有可能嘛。
秘技,一向是武林衆人難以捉摸的法門。
“多久能恢複過來?”陶英關心地問。
楚棠想了一會,道:“半個月能恢複七八成實力吧。”
陶英呵了一聲,道:“看來我還得給你做半個月的護衛?”
楚棠深情地道:“看在楚某是蘇弘大人旗下小兵的份上,還請院長多多關照。”
陶英搖頭說道:“蘇弘沒那麽大的面子。但是,你楚棠如今有了。”
楚棠愕然。
陶英語氣莫名:“你如今可以和我平起平坐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