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光照樓台。
月光下，一劍在手的許淩風，像是罩上了一層薄紗，讓人難以捉摸。
一種難言的氣勢從他的身體内彌漫開來，手中的長劍也飄忽起來，如夢如幻，散發迷人的光輝。
刹那之間，他就是劍，劍就是他。
“這是……”對劍道也浸淫二十多年的唐越見狀頓時心中一陣悸動，忍不住叫了出來，“果然是勢！劍勢！”
不少人聽了他的話都騷動起來，誰也想不到許淩風在拳勢之後，還能領悟出劍勢來。
武林中人，六境雖已極其難得，但也不在少數，然而想要領悟出勢，進軍七境，成爲上三境強者，那就少之又少了。
十個六境高手，大概也就一兩個能有望進境七境，剩下的那些，大概終生都無難以夢想成真。
爲何如此之難？
難在境界的領悟上！
七境，已不是功力的積累就能成就的事，需要人的禀賦、機遇和境界等結合在一起才能造就。
其中的禀賦，說的就是領悟能力。
一朝悟，七境旦夕可成。
無法領悟出勢來，終生皆迷，七境無望。
由此可見勢的領悟有多麽難了。
别人領悟出一種勢來，已是千難萬難，是值得慶幸之事，恨不能終日琢磨，以增境界。
許淩風倒好，上來就領悟了兩種勢？！
人比人氣死人，貨比貨得扔啊！
别說其他普通人，就連自诩爲武學小天才的陶英，此時也是一臉的羨慕嫉妒恨，恨不能以身替代，把許淩風的天賦據爲己有。
另一方面，她剛才還爲楚棠脫身感到慶幸，轉眼又得爲楚棠擔心了。
許淩風的拳勢，楚棠擺脫起來都極其艱難，很是狼狽的樣子，那許淩風的劍勢呢，楚棠怎麽應對？
絕招都是在留在後面用的，許淩風的拳勢看上去威力已經很驚人，但落長英聞名天下的是劍法呀。
九天落河劍，威名赫赫，是天下有數的劍法之一。
許淩風作爲落長英三大弟子之一，他從九天落河劍領悟出來的勢，能簡單得了？
搞不好已經有落長英幾分火候了！
這種情況下，陶英覺得就算她以勢相對，說不定都讨不了好，楚棠就算此前戰績再輝煌，想來也無法抵抗得了九天落河劍的劍勢。
“楚棠……”陶英嘀咕了一下，好不爲難。
與陶英糾結不同，黃長風則狂喜不已，隻覺得許淩風給他的驚喜太多了。
拳勢也就罷了，現在連劍勢也出來了。
“這才是落師兄的弟子嘛！”黃長風心裏感慨，“落師兄把九天落河劍練到了極緻，打出偌大威名。他的弟子，怎能弱了他的威風？拳勢雖好，卻不及劍勢太多！”
黃長風雖然出谷許多年了，但在落神谷期間，曾也見過上三境的人施展九天落河劍，心中隻有震撼兩字。
那如天降神兵的劍勢，那恢弘磅礴的氣勢……見了就令人心折！
正是見識過，因此現在看到許淩風身上彌漫開來的氣勢，讓他非常熟悉，忍不住激動起來：“就是這氣勢，就是這味道……九天落河劍的劍勢啊！劍勢一出，無人能逃，非把對手絞碎不成。姓楚的，看你這次怎麽逃脫！”
一想到終于要見識到九天落河劍真正的威能了，來觀戰的人都興奮起來，無比激動。
半個月了，他們終于要見到落神谷絕學的風采了！
這不也是他們來此處的目的麽？
有的人甚至千裏迢迢趕來，正是爲九天落河劍而來。
落長英劍道千年老二的名聲雖然不好聽，但他的劍法那是真的厲害啊，打遍梁州無敵手。
整個梁州，當年凡是有點威名的劍客，都受到了落長英的挑戰，最終都敗于他的劍下。
落英神劍的威名，就是那時候打下的。
九天落河劍的無上威風，也是那時候呈現出來的。
二十年來，九州之中，僅以劍道來論，落長英隻輸給過東海劍客。
由此可見九天落河劍在衆人心目中的威望。
如果不是爲了九天落河劍而來，誰特麽有興趣看這兩個菜雞互啄？！
一個六境，一個五境，别說整個梁州的範圍了，就連慶城都經常見這樣的人打生打死。
尋武令比較吸引人？
啐！
朝廷的玩意，武林人士絲毫不感興趣！
“落長英二十年未曾在世人面前出手，九天落河劍這些年也銷聲匿迹了，我們現現在來是爲了看九天落河劍的！”
“蒼天沒有負我啊！剛才看許淩風隻有拳勢，我還以爲看不到九天落河劍的風采了呢，沒想到會峰回路轉啊！”
“哈哈！剛才還失望，現在卻振奮人心了。”
“九天落河劍，終于又要在人間重現風采了……”
大部分人對九天落河劍無比期待，他們也都覺得此劍一出，大概也沒楚棠什麽事了。
正如他們所言，此時的許淩風，氣勢已經增長到了一個無以複加的地步。
明明隻是一個普通人，但随着他劍勢的鋪開，他如同一個巨人，拎着一把蘊含無邊力量的長劍，展露在世人面前。
那把長劍，本來隻有三尺多長，但此刻劍罡纏繞，氣勢龐然，無比恢弘，像是無邊無際的大海凝成的長劍一般，重如泰山，力量驚人。
許淩風并沒有像之前打出拳勢那樣的驚人聲勢，他拎着長劍，一步步走向楚棠。
“這劍勢……”楚棠緊握神兵，眉頭緊皺，心頭沉重。
在陶英給他喂招的時候，她已經給他展示過“勢”的威能和應用的技巧，但陶英的勢與許淩風的勢相比，詫異很大。
陶英以氣悟勢，威力更多表現在身法上，飄忽如鬼，難以捉摸。
而此刻許淩風的勢，給楚棠的感覺，就如同對方背後帶着一片已經掀起滔天巨浪的大海，正向他鋪天蓋地地壓來！
這是精神的壓制，也是對方劍勢範圍内的威力。
“楚棠，當日子謙師弟沒有讓你見識到九天落河劍。今日，我讓你看看它的威力。”來到楚棠一丈遠的地方時，許淩風喊了一句，“我這一擊，有去無回，絕不留力。你最好也全力應對，不要留手，否則别怪我沒給你機會！”
深吸一口氣，楚棠神兵作劍，挽了幾個劍花，心神沉澱下來，道：“九天落河劍，早就如雷貫耳了。高明的劍法，不能辱沒，自然要以更絕妙的劍法與之相對。”
“哦？”許淩風來了興趣，“你要與劍法與我的九天落河劍相抗衡？從未聽說你以劍法見長啊。”
說着，他的目光定在楚棠那似刀似劍的兵器上，又說：“你就用這四不像的玩意使劍法？”
他讓人查過楚棠的過往，知道對方确實懂劍法，好像有一套叫什麽全真的劍法。
見過那劍法的人都說它是不俗，但也沒有讓人驚豔的地方，就是一套比較嚴謹的劍法罷了，更善于防禦，攻擊泛善可陳。
與能進能退的九天落河劍相比，簡直是一個在天，一個在地！
就憑這玩意，就想與他的九天落河劍相提并論？
楚棠擡頭看了看天色，月如圓盤明月天，月光如水照缁衣。
再環視四周，月色之下，高樓之上，火把明亮，在夜風的吹拂下，影子搖曳，照在周圍之人的臉上，更是使他們的神情忽明忽暗，難以揣摩。
輕輕笑了笑，楚棠緩緩說道：“月圓之夜，慶城之巅；一劍西來，天外飛仙。”
“嗯？”許淩風一時不明白楚棠爲何吟唱這兩句事關決鬥的話語。
“來了來了！”不遠處的陶英忽然自語，“這家夥，總算要展露真正的實力了。”
“小英，你說什麽？”唐越一時沒聽清。
陶英眉眼一擡，指着場中的兩人，道：“你看下去就明白了。”
隻聽見楚棠聲音高昂起來：“我有一式劍法，無瑕無垢，施展之後，如長虹經天，有神仙之神韻，不啻于天外飛仙。今夜，楚某就以這天外飛仙來會一會聞名遐迩的九天落河劍，看看到底是天外飛仙技高一籌，還是九天落河劍名副其實！”
“什麽？天外飛仙？這玩意指的不是許淩風的劍法嗎？”
“一劍西來，天外飛仙，怎麽能說是指他楚棠呢？”
“這家夥也太會往自己臉上貼金了吧？敢情整個決鬥的口号，全是說他自己啊！”
“天外飛仙是什麽劍法，你們聽說過嗎？”
“聞所未聞……”
觀戰的人又是一陣騷動。
這時已經站到陶英身後的沈雅激動地掰住她的肩膀，雙眼放光，興奮地說：“院長，楚棠昨日所說的天外飛仙，真要使出來了。你好好幫我看看，看是否适合我練。”
沈佐訝異地看了自家侄女一眼，好奇地問：“小雅，這天外飛仙你聽過？”
沈雅答道：“楚棠提起過，至于是否夠厲害，我并未見過。”
沈佐點點頭，看向陶英，希望她能解答一下。
“小英，這天外飛仙又是怎麽一回事？”唐越也詫異地問。
陶英搖頭說道：“别問我，我也不知道。此前他從未展露過這劍法。”
“一劍西來，天外飛仙……”唐越砸巴幾句，呵的一笑，“聽起來倒也蠻順口，好像很厲害的樣子。”
陶英瞥他一眼，道：“很快你就見識到了。”
不止觀戰的人訝異，就連氣勢已經上漲到最高點的許淩風也是一臉出神，心裏一陣糾結：一劍西來，天外飛仙，竟然說的不是他，而是真有一門劍法叫天外飛仙？！
玩呢！
這些日子，這句決鬥的口号流傳很廣，半個月不到，大半個梁州武林都風聞這聽起來逼格滿滿的話。
與衆人一樣，許淩風也以爲其中提起的“一劍西來，天外飛仙”，指的正是他這個落神谷高徒呢！
落神谷就在慶城西邊嘛，這就符合一劍西來了。
而九天落河劍也如同天河傾瀉，等同于仙家手段，不正是“天外飛仙”的意表麽？！
好好的，怎麽就真蹿出一門天外飛仙的劍法了呢？
這些時日，他有些得意于這聽起來蠻動聽的口号指代自己，現在發現原來全是浪費感情了！
許淩風頓時不爽了，氣勢翻動，看上去更凜然，但無疑是下降了一分，再也無法保持氣勢的飽滿。
他的精神也随之波動，九天落河劍的勢，更是有了變化。
楚棠很敏銳地捕捉到了其中的變化，看着許淩風一臉的不虞，心中一動，連連劃動手中長劍，笑道：“楚某這門劍法，是一種居高臨下的打法，一劍之下，如同天外來劍，無瑕無垢，難以匹敵。
“據說九天落河劍也是一門臨空而降的劍法，劍式精妙，施展開來，氣象萬千，讓人目眩神迷。就是不知道打起來之後，是楚某的天外飛仙更高更快呢，還是閣下大家九天落河劍更高明？貌似，楚某的輕功更厲害一點？”
許淩風怒了，冷笑說道：“劍法講究的是精氣神，看運用之人的境界。如果隻比輕功的話，那還辛苦練劍做什麽？”
楚棠笑道：“這不是我們的劍法有異曲同工之妙麽，都需要高明的輕功來支撐施展。”
“那還等什麽，亮劍吧！”許淩風大喝一聲，當即率先出手了。
他沒有那麽多時間耗下去了，希望畢其功于一役。
隻見他忽然拔地而起，整個人直直竄到了空中，遮住了天上的明月，在樓台上投下一大片陰影，把楚棠完全籠罩住了。
無邊的氣勢從他騰空的那一刻開始籠罩方圓三四丈的地方，轟然之下，如同四面八方奔騰而來的銀河，将楚棠卷在其中。
九天落河劍！
劍勢一起，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
一劍劃動，像是有萬劍追随一樣，整個空間都充斥了無邊的劍光。
劍光如獄，好像要把人吞噬一般，恐怖至極。
楚棠如同海洋中漂泊的一葉扁舟，搖搖晃晃，恍恍惚惚。
他知道，那是精神的控制，勢的威能！
“看劍！”許淩風招呼一聲，長劍一揮，帶動一片片如同瀑布的劍光，從上往下，猛烈地向楚棠全身卷去。
劍光還沒近身，楚棠就感應到了其中銳利的殺氣，那是足以把人絞碎的劍罡！
當即，不敢怠慢的楚棠，一劍在手，心神迅速沉浸到天外飛仙的精神世界裏。
他仿佛見到了一個白衣勝雪孤傲的身影，身負長劍，踏浪而來，然後，臨空飛躍，铿然之下，拔劍而出，居高臨下，劍光灑下，風馳電掣，唰的一下，把眼前的空間都劃破了。
天地間，唯有無瑕無垢，最爲純粹的劍光充盈其間！
那就是天外飛仙！
嗖！
當楚棠心神圓滿，氣勢也陡然上升，整個人在梯雲縱的趨勢下，眨眼的功夫就竄到了空中。
一丈，兩丈，三丈，四丈……
漸漸的，他超越了身在空中的許淩風，處于對方的上空。
嗡嗡嗡！
楚棠手中的長劍，忽然好像活了過來，又仿佛偷得了仙官的神韻，純粹，純潔，毫無雜質。
人與劍合，人劍合一！
刹那之間，空中的楚棠消失在衆人眼中，隻有一柄泛光的長劍橫亘在夜空之中。
長劍在楚棠的手中，充滿了精神的力量，也處于他此時的最高境界了。
然後，他動了，一劍劃下——
天外飛仙，第一次展露在世人面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