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後,身處觀月樓的衆人都無法忘記此刻的景象——
嗖的一下,一個黑色的人影突然從觀月樓下面蹿了上來,升到樓頂的半空之中,剛好與東南方向的明月重合在了一起。
一道如同龐大飛鳥的影子投射在樓頂的平台上,把所有人都籠罩在了黑暗之中。
他們仰着頭,癡癡地看着空中那道黑色影子,在他身後,是皎潔清輝的月色,襯托得他像一個天外來客。
呼!
風聲卷起,隻見黑影從空中像一朵雪花一樣飄了下來,輕飄飄地落在平台中央,腳踩木闆時,連一絲聲音都沒有發起。
他就如同一個鬼魅一樣,來得沒有任何聲息。
“好俊的輕功!”終于,有人大聲贊歎起來。
“這輕功……是楚棠嗎?”
“傳聞姓楚的輕功獨步天下,如此輕功,隻怕就是他了!”
不熟悉楚棠武功的人都大大吃了一驚。
這可是高十多丈的觀月樓啊!
他就直接從地上蹿了上來?
那一手在空中如鳥橫掠的功夫,絕對是平生罕見的存在!
“該死!又給姓楚的家夥裝到了!”陶英忍不住咬牙吐槽。
楚棠一直和她說,該出現時,他自然就會現身。
如今看來,這家夥早有打算了!
沒錯,來者正是楚棠。
其實他早就在觀月樓附近了,不過時間沒到,也就沒現身而已。
而戌時近半,他直接從樓下施展梯雲縱的輕功,拔地而起,直接出現在平台之上,接着又使了踏雪無痕的功夫,輕輕落在平台上。
要的就是一個出其不意,要的就是一個先聲奪人!
别的不說,露這一手,就是要給許淩風壓力,讓對方小心他的輕功。
“淩風,這小子輕功果然無雙,你得謹慎提防。”黃長風見楚棠如此拉風的出場,也是吃驚不已,暗道僅憑這一身輕功,姓楚的就足以在梁州橫行了。
他擔心許淩風大意之下吃虧,不由低聲提醒。
許淩風隻是點頭,目光定在落在他一丈遠的楚棠身上,眼都不眨一下,反而放出噬人的光芒。
“楚棠,你終于來了!”沈佐差點眼淚都要流出來了,趕緊奔到楚棠面前。
還好還好,這姓楚的沒有食言,真來赴約了,不然他都不知道該怎麽收拾這場面了。
楚棠則抱拳說道:“楚某來遲,還請大人見諒。”
“不遲不遲。”沈佐笑得很燦爛,“來得剛剛好,正好到時間。”
楚棠點點頭,繼續掃了周圍一圈。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知道觀戰的人不會少,但來的人數還真令他吃了一驚。
粗略估算,怎麽也有三十多人了吧?
所有人站在平台兩邊,像是圍着他們一樣。
有的人好奇得打量他;有的則交頭接耳,竊竊私語;還有的對他指指點點。
掃了一遍之後,楚棠隻是向相熟的陶英與唐越等人點頭示意,這才慢慢轉身面對許淩風。
“楚棠,你來了!”許淩風率先開口,招呼了一聲,那神情,那語氣,就好像老朋友見面一般平淡。
但是,誰都知道,他對楚棠恨不得殺之而後快。
楚棠乍一看許淩風,頗爲震驚,這還是他之前見過的那個風度翩翩的武林英才嗎?怎麽一下子老了十多歲的樣子?
“不會是爲了對付我,練了什麽速成的功夫,把自己搞成這鬼樣子吧?”楚棠猜測的角度還是頗爲奇特,很有被迫害妄想症的意思。
不過,轉眼看到許淩風還是一身亮眼的白色衣服,楚棠心裏就更滿意了,再一看自己一身黑色服侍,更是得意:“大晚上的與人動手,你這家夥騷包到穿這麽紮眼的白衣,是生怕我看不清楚嗎?也好,方便了我,便宜了我!”
他平時沒事,也做着白衣少俠闖蕩江湖的夢想,平時最喜歡的常服也是白色的。
但是,爲了今晚的決鬥,他特意穿了一身黑衣,甚至于靴子都是黑色的,隻差臉上蒙一條黑巾就能做夜行者了。
黑色的服侍,在黑夜之中,隐蔽性更強,特别是在火把晃動的情況下,有時候往往能欺騙人的眼睛。
總之,爲了這場決鬥,楚棠把所有細節都考慮到了。
許淩風當然不會想到楚棠已經在心裏對他衣服顔色評頭論足了,見楚棠不說話,就上前走了兩步。
“許淩風,稍等!”沈佐叫住了許淩風,以爲他是迫不及待想要動手了,趕緊站在兩人中間,開口交代,“許淩風,楚棠,尋武令決鬥的規矩,不用本官重複了吧?”
“楚某曉得了。”
“許某當然明白。”
兩人異口同聲回應。
沈佐笑着點頭:“很好,既然明白,那你們就自當遵守。半個時辰之内,在赢者沒有停手之前,誰也不會介入。至于你們是要分生死呢,還是點到爲止,就由你們決定。”
許淩風看向了楚棠,平靜地說:“楚棠,我很欣賞你,但今晚你必須死。”
“那就不死不休。”楚棠冷冷回答。
他不想惹事,但誰想殺他,他也沒必要客氣。
向來奉行斬草除根的他,可不會管對方是什麽武林聖地弟子,石子謙都殺了,多一個許淩風又如何?
照殺不誤!
“如你所願,今夜我倆不死不休,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許淩風笑了出來,笑意裏充滿了解脫的快活。
見兩人撂了狠話,沈佐悄悄抽身離開場地中央,也走到了觀戰的衆人行列之中。
他武功不高,更不敢靠近決鬥的兩人,中途如果有意外的話,還得靠觀戰的人保護呢。
黃長風先是叮囑了一下許淩風小心,也跟着靠邊了,但依然目不轉睛盯着兩人,生怕錯過任何細節。
“這許淩風不對勁!”觀戰者之中,陶英側頭低聲與唐越說話,“一開始我就覺得他狀态不對,現在更加肯定了,好像他與楚棠動手,是在滿足一種心願似的。”
唐越銳利的雙眼盯着許淩風看了一會,臉色凝重起來,道:“他這種情況,有點像遇上了心魔,而心魔就是楚棠這個人?”
“什麽!心魔?”陶英先是一愣,繼而驚訝。
她從沒有心魔障礙,也沒遇見過這樣的人,但她聽說過心魔的可怕,也知道解決心魔的辦法——幹掉制造心魔之人!
心魔一起,不死不休,至死方休!
如果楚棠是許淩風心中魔障的話,那這次決鬥,就不僅僅是因爲石子謙的死仇而已了。
石子謙的仇,可報可不報,畢竟他不是許淩風的至親。
但是,心魔卻是一輩子都難以根除的魔障,對最重領悟的上三境之人來說,心魔一起,很難自行根除,非打破魔障無法調整過來。
許淩風眼看就要突破上三境境界了,但楚棠成了他的心魔,隻要楚棠存在世上一天,他都很難靜下心來領悟境界。
斷人前程,如殺人父母,這才是不死不休的生死大仇!
“楚棠……”陶英開始爲楚棠擔心了。
“小英,你别擔心,楚棠的輕功你是見識過的,我敢說并不比落神谷任何人差。”唐越見陶英着急,不由寬慰起她來,“還有他的乾坤大挪移,也是應敵的無上法門,他沒那麽容易對付的。”
陶英深吸一口氣,問道:“唐越,你見識過九天落河劍嗎?”
“見别人使過。”
“上三境之人使的嗎?”
唐越苦笑了:“九天落河劍雖然是落神谷絕學,很多人都會,但也不是誰都能練到上三境境界的。而上三境之人輕易不與人動手,我去哪裏看上三境之人使九天落河劍?”
陶英橫他一眼,道:“也就是說,你也無法估量許淩風的實力,是不是?”
“他畢竟是落長英的親傳弟子……”
陶英默然,是啊,鼎鼎大名的落神谷大長老的弟子!
落長英三個字,就代表了梁州的一代傳奇。
他的弟子,又怎麽能輕易衡量呢?
不是誰都像石子謙那麽倒黴的,一出谷就莫名其妙去見了閻王。
“很快我們就能見識到他的實力了。”唐越又多說了一句。
陶英的目光頓時轉向場中。
月光傾灑在觀月樓台上,片片光輝照在楚棠和許淩風身上,使他們一時變得矚目起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們吸引了,場面一片寂靜,隻有火把噼啪燃燒的聲音響起。
場中的兩人,對峙了好一會兒,隻是互相盯着,并沒有動手。
緩緩的,許淩風左手擡起,向楚棠展示手中的長劍,平靜地說道:“千河劍,六品神兵,長三尺三,重三斤六兩,二十年前,家師仗之橫行九州,殺六十三名絕頂劍客。”
楚棠聞言先是一愣,繼而笑了笑,也豎起左手中的兵器,正色說道:“倚天,五品神兵,長三尺,重四斤三兩,亦刀亦劍,殺的人嘛,都是無名小卒!也許閣下會成爲它殺的第一個知名高手!”
許淩風眼睛微微眯了一下,點頭說道:“很好,希望閣下手中的刀劍能像你的嘴皮子一樣利索!”
楚棠笑道:“彼此彼此。”
兩人打着機鋒,卻又惱了觀戰的一些人:
“這兩個小王八蛋在做什麽,打嘴炮嗎?趕緊動手啊!”
“就是嘛,我腿都站麻了。我是來看武林聖地絕學的,不是看你們文绉绉比什麽兵器的。”
“這落神谷也不怎麽樣嘛,有觀器樓這樣的底子,隻給弟子一把六品神兵?怎麽樣也要拿七品神兵給我們開開眼押!”
“閉嘴!不懂你就别哔哔!那是千河劍,二十多年前落長英拎着他從梁州一路殺到中州,飲血無數!許淩風能得到這個傳承,想來武功也得到了落長英的真正傳承。你就睜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着吧!”
“……”
場中兩人的氣勢越發高漲,對峙之中也讓人感到了窒息的氣氛。
铿!
許淩風右手抽出了長劍,以一個起手式對着楚棠,面無表情地說:“我讓你先出手,免得沒有機會出招說死得冤。”
楚棠右手也緊緊握住了神兵的長柄,冷冷說道:“尋武令是閣下發出的,作爲挑戰者,還是你先出招吧。”
他的拔刀術是要快沒錯,但也擅長于後發制人。
“淩風,他既然找死,你與他客氣什麽!上啊!”黃長風聽到這裏,突然大聲提醒許淩風。
高手動手,能搶占先機,何必留手!
“黃樓主!”沈佐怒喝一聲,“你今夜是見證人之一,是要維護尋武令規矩的人,還請你不要做有違公正的事!”
黃長風頓時讪笑道歉。
許淩風長劍一抖,盯着楚棠說道:“子謙的九天落河劍已有小成火候,可惜他還沒來得及出劍,就被你……今夜,就讓你見識見識九天落河劍的威力,免得大家說落英神劍的弟子不行!”
“九天落河劍,早就耳聞,今夜在下就領教領教。”楚棠氣勢陡增,心神漸漸沉靜下來。
許淩風見狀,眼睛一亮,當即長劍一劃,唰的一下,拉出一片劍光,混着淩厲的劍罡,排山倒海一般向楚棠推去。
九天落河劍!
劍光如同銀河從九天傾落,轟轟烈烈,煌煌如日,大氣磅礴,洶湧澎湃。
楚棠隻覺得對方人還沒到,劍光如幕就罩住了他的全身,不給他任何躲閃的餘地。
每一道劍光,好像從四面八方攻向他的全身要害!
“這家夥,上來就出絕招,下死手?”楚棠當即不敢怠慢,腳下一點,微微一發力,嗖的一下,如同竄天猴,沖天而起!
梯雲縱!
然而,許淩風如同早有預料一般,手中長劍不停,不停劃動,拉出連片的劍光,形成瀑布一般的巨幕,從下往上,追擊楚棠的身影。
嗡嗡嗡!
劍罡四下攪動,撕裂了空氣,也将黑夜都攪翻了。
觀戰之人仰頭,隻見天空中滿是劍光!
那光亮幾乎與月光相媲美了,讓人分不出哪個是劍,哪個是月,美得讓人心動。
然而,這美如畫的劍幕裏,卻夾着無邊的殺機,含着滔天的殺氣!
隻是一道光,就讓人心顫不已。
“這就是真正的九天落河劍麽?”
所有人的心神都被觸動了,目眩神迷。
他們如同見到銀河從九天灑落,無邊無垠,浩浩蕩蕩,毀滅一切,摧毀所有阻擋的東西!
楚棠不用低頭,就感應到腳下全是攪動的罡氣,根本不給他落腳的餘地,隻要身體稍微下降,就要被劍罡絞成碎片。
他也是第一次見識到九天落河劍的風采。
“不愧是梁州第一劍法!”楚棠心中也爲這劍法贊歎。
但他卻不會沉迷其中,在劍光圍剿之中,将梯雲縱運到了極緻,左腳點右腳,身體憑空拔高了半丈多。
“喝!”楚棠低叫一聲,繼而在空中一扭身,橫移出去了半丈,正打算飄飛出去躲過劍光,然而,才掠出一丈,就感應到身後淩厲的風聲傳來,扭頭一看,頓時吓了一跳,“什麽!”
下方,許淩風正以不下與他的速度,飄于空中,跟在他身後,揮舞長劍,打出一道又一道的劍罡,緊緊追擊着他的身影!
“這家夥的輕功也出奇地高明!”楚棠突然意識到這個問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