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楚棠旁邊,陶英指了一圈觀月樓頂樓平台,道:“明晚沈刺史會親自帶人在此處鎮守,一是觀戰,二是監督尋武令的執行情況。”
楚棠看了看四周暗淡的景象,道:“到時會有很多人觀戰麽?”
陶英說道:“不多,這裏也容不下那許多人,大概就二三十人吧。沈刺史已經有一套方案了,他會調動城防軍在刺史府内外防守,沒有他的同意,誰也進不來。”
楚棠說道:“刀劍無眼,楚某覺得最好不要在平台上觀戰,免得誤傷了大家。”
陶英笑了一聲,道:“你以爲觀戰的都是普通人嗎?除了刺史府的一些人,其他武者,沒有六境以上别想上得此樓。六境的修爲,你們再厲害,隻要不是針對他們,打鬥的餘波也傷不得他們分毫。比如我,就站在邊上,會讓你們傷到嗎?”
楚棠哦了一聲。
陶英又說道:“沈刺史還邀請了缁衣衛唐越等人過來押陣,其他慶城有頭有臉的六境高手也有一些。這些人地位尊崇,德高望重,你就放心吧。”
“楚某有什麽不放心的?”楚棠反問。
陶英看了看四周,低聲說道:“半個時辰!楚棠,你隻要堅持夠半個時辰,許淩風就拿你沒辦法了。時間一到,他還想動手,沈刺史不會答應,我們大家也會介入,不給他機會。縱使是落神谷,也不敢犯衆怒的。”
楚棠嗯了一聲,黑夜中臉上神色閃爍,情緒莫名。
陶英又指了指黑暗的樓外,道:“楚棠,其實你選這個地方,也正好适合你。”
楚棠說道:“爲何這樣說?楚某今夜還是第一次來觀月樓,此前并不清楚它是如此構造。”
陶英嘿的一笑,道:“此處樓高啊,而以你的輕功,完全可以如履平地。如果許淩風逼迫太甚,你無法抵擋的話,可以蹿到樓外去,以輕功與他周旋。屆時,上下左右,到底哪個方向,還不是任由你決定?”
楚棠皺了皺眉,道:“這打法也太猥瑣了一些吧。”
這和落荒而逃有什麽區别?
“保命要緊啊!”陶英感慨說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還年輕,又隻有五境修爲,打不過許淩風是很正常的事,誰都不會說你什麽。相反,許淩風以大欺小,哪怕赢了,别人也不會對他有一句誇贊。”
這話其實深得楚棠之心,以往,他就是按這原則行事的。
不過這次他有别的想法,先是看了陶英一眼,才淡淡說道:“楚某要的可不僅僅是保命而已。”
陶英愣了一下,脫口問道:“那你要什麽?”
楚棠不答反問:“一劍西來,天外飛仙。陶院長,你覺得這話是指什麽?”
陶英怔住了,道:“月圓之夜,慶城之巅,說的是時間和地點,也就是明晚和此處觀月樓。一劍西來,天外飛仙,不是指許淩風嗎?”
楚棠笑了:“爲什麽說是許淩風,誰說的?”
“落神谷處于慶城西邊,而許淩風的劍法是九天落河劍,九天降落,如同飛仙啊。一劍西來,天外飛仙,說的不正是擁有九天落河劍的許淩風從西邊而來嗎?”
楚棠臉上湧起一絲古怪的笑意,搖搖頭說道:“錯了錯了,大錯特錯。”
“怎麽就錯了,我們大家都是這樣想的!”說話的是沈雅。
她提着燈,緩緩來到兩人身邊,剛好聽到這番議論,不由表示奇怪:“這些日子,外面的人都是這樣讨論的。人家還說這次決鬥的口号喊得很有檔次很有感覺呢。一劍西來,天外飛仙,劍仙風範啊!”
楚棠咳了一聲,面對兩人炯炯的目光,悠悠說道:“其實楚某有一門劍法,就叫天外飛仙。”
“啊?”兩女驚訝出聲。
“你是說你自己啊?!”沈雅明亮的眼睛閃過驚疑之色。
“天外飛仙,這是什麽劍法,怎麽沒聽你提起過?”陶英則更好奇這一點。
“不對啊!”沈雅又想到了一點,“就算你有劍法叫天外飛仙,一劍西來怎麽說,你是從桂郡來的,而桂郡在慶城的東部!”
楚棠淡淡地說:“拎着一把劍,來到西邊,不行嗎?”
“呃……”沈雅表示無語了,疑惑的眼睛在楚棠手中的神兵打量了幾眼,見他認真的樣子,隻能輕點螓首,“你要這樣解釋,誰也無法反駁。這麽說來,别人都理解錯了?你說明晚大家見到你使所謂的天外飛仙,再聯想到這一劍西來的話語,會是什麽表情呢?哈哈,有趣!”
楚棠也笑了,道:“這就與楚某無關了。”
陶英則神色凝重,道:“楚棠,你這所謂天外飛仙,到底是什麽劍法,威力怎麽樣?别口号喊得震天響,到時卻拉胯,那就丢臉丢到姥姥家去了!如果被人取笑的話……哼哼,武林之中,有時給人取一些侮辱性的外号,能讓人蒙羞一輩子的。你看看落長英的下場就知道了。”
“是啊!”沈雅也來了興趣,“楚棠,你快說說,天外飛仙是怎麽樣的劍法,聽上去很厲害的樣子。”
面對兩女期盼的眼神,楚棠目光也一下子神往起來,迷離了許多,幽幽說道:“天外飛仙,那是一道從上往下的劍法,它……總之,不下于拔刀術就是了。”
“嗯?”陶英微微側頭,“真的不下于拔刀術?這些天怎麽沒見你使過這劍法。”
楚棠答道:“這劍法輕易不動用,一用非死即傷。”
陶英撇了撇嘴,道:“拔刀術你也是這樣說的,但也沒見你能奈何我啊!”
這些日子她與楚棠模拟過幾次決鬥,也當面見識過拔刀術的厲害,但在她勢的威能下,再快的刀,也無法傷她分毫。
楚棠卻道:“陶院長,你我切磋,并不是生死相鬥,拔刀術無法盡出全力。它是殺伐之刀,如果沒有殺意,威力會大打折扣。而天外飛仙比拔刀術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話還真沒自誇,他雖然以拔刀術與陶英動手,但殺意不足,精神力并沒有完全貫注,至多隻發揮出拔刀術一半的威力罷了。
這也是陶英應付起拔刀術很輕松的緣故。
不過,楚棠也估量過了,領悟了勢的高手,方位難以捉摸,而且勢也是精神層次的應用,無論是感應還是反應,都極其迅疾,拔刀術再快,隻怕也難以對付領悟了勢的高手,至多隻能讓對方手忙腳亂一陣罷了。
拔刀術拿不下陶英,而大概率也領悟了勢的許淩風,隻怕這刀法也對付不了。
那就隻能期望其他武功能湊效了。
好在如今的楚棠,也不僅僅指望拔刀術而已。
“天外飛仙真有這等威能?”陶英還是不大相信,生怕楚棠過于自信,“要不,就用你的天外飛仙,我倆練練?”
楚棠連忙擺手說道:“天外飛仙更耗精氣神,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必須盡全力。陶院長,明晚你就能見到了,何必急于一時!”
陶英露出失望的神色,卻也知道此時不能讓楚棠過多折騰,點頭說道:“罷了,到時我就看你這劍法的成色。話說你怎麽這麽多稀奇古怪的武功?”
這些時日,陶英可不止見識過拔刀術而已,除了此前已經領教過的輕功,楚棠在與她切磋時,還使出了許多她聞所未聞的武功。
全真劍法、血刀刀法此前就有所耳聞的武功就不說了,此外,什麽一陽指,什麽九陰神爪,什麽如意蘭花手,都時不時使了出來,五花八門,讓人眼花缭亂。
也就楚棠對于這些武功還無法使得連貫而已,不然陶英一不小心都得栽在他手上。
饒是如此,那不時偷襲兩手,出其不意之下,也吓得陶英不輕。
這讓她對楚棠的師傅更感興趣了。
“天外飛仙也是金大俠或古大俠教你的?”月光之下,陶英雙眼如同火炬一般明亮,盯在楚棠身上,像是要點燃他一般,那好奇的神色,讓人難以抵擋。
楚棠不敢直視,微微别過頭,道:“這是古大俠的絕學。”
陶英再次追問:“到底什麽時候你能讓我見見他們兩人?”
“是啊是啊,楚棠,能教出你如此優秀的弟子,你師傅想必更是絕世高人,給我也引薦一下呗,最好能讓我也拜他們爲師,到時候我們做同門師兄妹!”沈雅也躍躍欲試,眼巴巴地說。
如今在外頭,楚棠的師傅到底是誰,也是衆人猜測紛纭的事情。
石子謙的師傅是落神谷大長老落長英,同是五境的楚棠卻一刀殺了石子謙,豈不是說他師傅不比落長英差到哪去?
落長英可是八境圓滿的絕世高手,一方巨擘的存在,如果楚棠的師傅與之相當,那可就是了不得的事了!
沈雅作爲一個癡迷武功的低境界武者,那真是又瘾又菜,對于名師有一種打心底的膜拜,恨不能見面就拜師。
“你見不到他們了。”楚棠歎了一口氣。
陶英一驚:“他們……沒了?”
楚棠幽幽說道:“反正我再也沒見過他們了。”
陶英疑色未解:“什麽意思?”
楚棠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連忙說道:“陶院長,楚某明日就要與人決鬥了,能不提這些煩心事麽?”
陶英自是也不好再追問了,唯有點頭。
楚棠看看四周,再擡頭看了看天,道:“今晚月色不錯。”
沈雅頓時插話說道:“明後天的月更大更圓,站在此處,舉目望月,心曠神怡。舉手可摘星辰,又恐驚天上人啊。”
楚棠點點頭說道:“确實是好地方,好一個觀月樓!月出東天,夜風徐來,正值慶城之巅,馮虛禦風,飄飄乎如遺世獨立,羽化而登仙。”
陶英眼睛一亮,道:“飄飄乎如遺世獨立,羽化而登仙……楚棠,這就是你天外飛仙的意境嗎?确實有天外谪仙的意味了!隻希望你的劍确實有那麽高明吧!”
“高明?”楚棠輕笑一聲,望着亘古不變的明月,感慨不已,“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啊!夜深了,走吧,回去休息,靜待明晚到來!”
說着,他大步跨去,率先噔噔噔下了觀月樓。
月光下,陶英與沈雅相視一眼,都從中看到了對方耀眼的光芒。
沈雅:高處不勝寒,好厲害的樣子!
陶英:楚棠,你還說你不會詩詞!
…………
夜去晝來,轉眼到了五月十五這一天。
正是月圓之日!
外面又傳出風聲:楚棠與許淩風的決鬥将在戌時中段開始。
因此,申時剛過,梁州刺史府大門外就陸續有各類人士聚集了。
有沒有武功,純粹是梁州城居民的吃瓜群衆,他們是來看熱鬧的。
也有攜帶各種武器,裝束不一的武林人士前來,他們想進刺史府,但駐守的城防軍把他們都攔了下來,引起他們的不忿:
“憑什麽不給我們進去觀戰,這是梁州武林的盛事,是屬于全梁州武林人的!刺史了不起嗎,刺史就可以一手遮天?”
“信不信我們把你們都打趴下,然後再進去?”
“識相的趕緊給我們讓路,否則有你們好看!”
“兄弟,那是破罡弩箭,你還是安靜一些吧,别給我們惹出麻煩來啊。”
“破罡弩箭又怎麽樣,兄弟我是五境高手,我……草,這麽多人?”
好吧,幾百把破罡弩箭拉成兩排,對着刺史府大門外,喧嚣的武林人士都從心了。
也就是沈佐早有預料的安排,不然整個府邸都要亂成一團了。
眼看時間越接近晚上,刺史府外聚集的人越來越多。
“咦,那不是沈家家主嗎,他身邊的年輕人是誰,這樣就進去了?”
“說好的六境強者才能進去,憑什麽那毛都沒長齊的家夥能大搖大擺進刺史府?”有人不服了,叫嚷起來。
“兄弟,認命吧,那是刺史的大哥,他帶着子侄來觀戰,還需要你的同意?”
“特麽……狗官!都該殺!”
“……”
大部分人被拒絕在府邸之外,但也有人陸續驗明正身後走了進去。
外頭眼尖的人,還看見此時沈佐親自在門後迎接衆人,隻有他點頭的人才能通過。
“剛才進去的人是城東蘇家的人?啧啧,他們家這麽多六境武者的?”
“看!那是刺史府别駕!喲,長史也來了!呵呵,還有城南秦家的人,也進去了!”
“噤聲!那是缁衣衛的唐越和他的手下!别擠啊,沖撞了他們,我們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城西的孟家也來……卧槽!那不是陽郡鐵手門的掌門麽!鐵手麽距離此處好幾百裏遠呢,他們也趕來觀戰?”
“何止鐵手門,我剛才還看到長虹劍派的人呢!他們的掌門,據說是七境強者,一樣來觀戰。啧啧,武林聖地弟子就是有這麽大的魔力啊!”
“你們這算什麽,我剛才還看到梁州遊俠霹靂掌古蒼都大駕光臨了!啧啧!這麽多人,觀月樓擠得下麽!”
“你管人家……等等!那是觀器樓的樓主?”
“不!那是許淩風,他來了!”
許淩風到了!
現場越發轟動了,人頭攢動,人聲喧嚣。
衆人擡頭,天色漸暗,夜幕雖然還沒完全降下,但天邊明月已悄然上升。
月滿如圓鏡,直挂蒼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