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城一大早就沸騰了。
一覺醒來，許多人發現變了天，盤桓城東北街數十年的程家被滅了！
“南街的蘇家太兇殘了，賭上了一切，舉全族之力，精銳盡出，在今天清晨一哄而入，闖進程家，見人就殺！據說殺得人頭滾滾，血流成河，整個程家都成了人間煉獄，數百口人全數被滅！”
“你怎麽知道的，你看見了？”
“我妻子的弟弟的侄子的一個表哥是北街的更夫，據他說蘇家糾集了一兩百好手，在寅時末殺入程家的。當時厮殺聲，慘叫聲，哭鬧聲，一陣又一陣，恐怖至極。他偷偷摸到門邊，偷看到的。”
“蘇家瘋了嗎？他們怎麽敢？”
“兩家早就是你死我活的局面了，怎麽不敢？我早就預料到有這麽一天了。”
“你預料個屁！程家也是六境世家，這些年與蘇家的争鬥還隐隐處于上風，蘇家有這個實力？他們不怕程家的四象戰陣了？”
“兄台，這個你問我就對了！我鄰居家的兒子的堂弟就在梧桐書院念書，據他說……”
“你等等！梧桐書院在城北，與東城都扯不上關系，怎麽就涉及到書院了？”
“你還聽不聽了！”
“聽聽聽，你說！”
“據說昨夜程家家主聚集一衆好手，闖進梧桐書院，想要行不軌之事，被書院的高手發現，大打出手之後，程家損失慘重。然後，就有了蘇家今日之舉。”
“難道書院與蘇家聯手，滅了程家？”
“這……就不好說了。”
大半個慶城都喧嚣起來。
畢竟程家并不是一個沒有存在感的家族，相反，作爲一個紮根慶城數十年的六境武學世家，他們在慶城有着舉足輕重的影響力。
特别是在城東北街這一帶，更是威名赫赫，不知道有多少人要仰他們鼻息而生存。
可是，一夜之間，他們隻是睡個覺醒來，天就翻了？
蘇家是什麽情況，許多人也了解，同樣是六境世家的他們與程家這些年來鬥得不可開交，确實可以說是有着生死大仇。
但是，數十年來，雙方雖然都想置對方于死地，卻都無法一棍子打死對方。
蘇家人口衆多，支脈衍生了許多子弟，而且鼓勵人人練武，以至于武者基數更大，出的人才也相對多不少。
而程家雖然人數不如對方，但因爲有着四象戰陣的存在，在高端戰力上更爲強橫一些。
兩相比較，雙方倒也旗鼓相當，殺起來也互有勝負。
不過，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因爲拿四象戰陣沒有辦法，蘇家反而有些處于下風的狀态。
假以時日，等程家培養出更多境界高的四象戰陣，這個平衡就會被打破，他們就可以趁機一舉碾壓蘇家了。
哪想到一夜之間，結局倒轉過來，蘇家反而把程家給滅了！
“昨夜到底發生了什麽？”
“爲什麽程家忽然不堪一擊了？”
“有第三方勢力介入了？”
衆人猜測紛纭，莫衷一是。
有心的勢力，也都開始行動起來，想要打探出其中的真相來。
巳時，日頭高懸。
明晃晃的陽光灑落天地，照得地面一片明亮。
程家内院，血腥味彌漫。
門窗牆腳，柱子地面，随處可見血迹。
就連走廊邊上的花草，上面的血迹也幹透了，褐色的淤血在陽光下發出刺眼的色彩。
蘇家家主嫡長子蘇康滿身血污坐在一處亭子内，看着蘇家來來往往的子弟在搬運屍體。
屍體裏面，既有蘇家的人，也有程家的人，當然，更多是程家的人。
喘着氣的蘇康目光迷離，心頭迷茫，有一種大仇得報的空虛感。
“程家，真的被我們滅了？”戰鬥已經結束快大半個時辰，他至今精神都有些恍惚，不大敢相信這個結果。
都說最了解你的人是敵人，作爲百年世仇，蘇康對于程家的實力再了解不過了。
在今日之前，他們蘇家每天都在擔心程家會不會舉全族之力，突然要行滅他們蘇家之舉。
如果對方真這樣幹，他們蘇家怎麽辦，抵擋得了嗎？
拿四象戰陣沒有辦法的話，該如何保存蘇家子弟？
如果無法在慶城立足的話，他們蘇家又該何去何從？
再樂觀的他們，也從沒想過短期内能把程家這個世仇給滅了。
與程家争鬥中，他們發現對方能動用好幾組五境的四象戰陣，這就相當于程家格外擁有好幾個六境高手！
他們兩家說是六境世家，其實能修煉到六境境界的人還真不多，每家撐死一個巴掌的手指就能數得過來。
在六境高手相差不大的情況下，能困住六境甚至殺死六境的四象戰陣，就很刺眼了。
蘇家研究了數十年，都找不到四象戰陣的破解之法。
破不了陣，高端戰力上就不如人家，他們自然不敢有滅族之心。
蘇康這些年拼命練武，就是心有憂急，恨不得立刻晉入六境，成爲家族高端助力。
然後……一夜之間，他們滅了程家？！
蘇康心頭震撼的同時，還是顯得有些茫然。
百年世仇，一朝滅之，人當然是興奮的，激動的，難以自制的。
但是，如果連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麽滅的，那好像就有些搞笑了。
據蘇康所知，昨夜約莫醜時時分，正是人一日最昏沉的時候，他們家的大門被梧桐書院院長陶英敲開了。
陶大院長找到了他的父親，也就是蘇家的當代家主，兩人密談一番後，他父親叫醒族中幾位族老，匆匆出了門，趕到梧桐書院。
然後，他們再次回到蘇家，叫醒全族能戰之人，聚集在一起，二話不說，就殺到程家來了。
衆人雖然驚亂，但看家主和族老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也全然不管不顧了，悶頭就殺了進去。
反正他們也早就有與程家拼死的覺悟了，如今不過是時間提前了而已。
幹就是了！
然後，他們發現程家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可怕。
程家有點措手不及，深夜中，慌亂下，很快就被他們一哄而上砍了不少人。
此外，高手對高手。
他們蘇家的六境高手盡出，找上了程家的六境高手放對。
本來蘇家的五境高手抱着必死的信念，打算與程家的五境四象戰陣厮殺，哪想到，程家隻出來了一組五境四象戰陣，其他全不見了。
這樣一來，他們蘇家在五境這個層次就占盡優勢了，以多打少，很快就取得了勝利，就連那四個操使戰陣的五境武者，也被他們在外圍偷襲，非死即傷。
而五境取得勝利之後，再去支援四境的戰鬥，一切就很輕松了。
四象戰陣再強，隻有四境的武者來操使，被好幾個五境武者不講武德圍殺，那也隻有涼涼的命運。
總之，稀裏糊塗的，經過一個時辰的厮殺，戰鬥就結束了。
蘇家取得了全面勝利！
程家的人，不是死就是傷，還有些低端戰力投降，成不了什麽氣候了。
其實蘇康也知道，兩家的勝負，取決于六境層面的決鬥。
六境高手，兩家人數差不多。
本來蘇家是無法這麽快取得決定性勝利的，問題是他們有外援啊！
蘇康就親眼見到有過一面之緣的梧桐書院院長陶英，站在他們蘇家這一邊，指劍罡氣四射，縱橫捭阖，沒幾下就拿下來了一個程家的六境高手。
等她再去找程家其他六境高手決鬥時，平衡就被打破了，蘇家其他六境高手人多欺負人少，一舉打殺了程家的其他六境。
在外圍的蘇康，就見到他父親一掌拍死了程家當代家主程永林，也忘不了自家父親那瘋魔了一般的狂笑。
笑聲中飽含屈辱的宣洩和大仇得報的快意！
蘇康還看到程家上代家主，也就是程永林的父親，這個老牌六境高手，則在他們蘇家兩個六境高手圍攻下力竭而亡。
還有……
太多了！
一夜下來，滿眼都是血色。
生命在此刻，是那般脆弱，也那般殘忍！
蘇康隻感覺一輩子的厮殺，好像都在這短短的一個時辰内用盡了。
不知過了多久，蘇康漸漸清醒過來，深吸一口氣，站了起來，微微擡頭，亭子上的太陽正烈，照得人眼都睜不開。
“慶城東，變天了，但是，接下來才是大考啊……”蘇康低頭自語。
程家是被他們蘇家滅了，但是慶城太大，各方勢力錯綜複雜，他們能拿得下程家的勢力嗎？
蘇家，消化得了這些果實嗎？
一切都是未知數。
…………
正如蘇康所想，程家的滅亡，對于慶城各方來說，如同在一個平靜的湖面扔下一顆石子，激起的波紋蕩漾散開。
對于許多人來說，他們最奇怪也最感興趣的是，實力不如程家的蘇家，是如何滅了前者的？
昨夜，到底發生了什麽？
其中，是否有什麽讓人震驚的真相？
城西，缁衣衛駐地。
缁衣衛梁州副指揮使唐越一臉懵逼地看着向他彙報的手下李偉。
“程家被滅，原因是因爲楚棠？”唐越不敢置信地問。
李偉硬着頭皮回道：“是的，大人，書院密探是這樣說的。”
“程永林瘋了嗎？爲何要半夜帶人闖進書院殺楚棠？”唐越又問。
缁衣衛的情報系統依然強大，在慶城各方勢力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情況下，他們就拿到了程家覆滅的前因後果。
然後，看完情報後，唐越隻覺腦闊疼。
情報說，昨晚子夜時分，程家族長程永林一十八人闖入梧桐書院，直撲楚棠所在，然而卻被楚棠和陶英殺到隻剩兩人逃脫，其他要麽死，要麽被擒。
接着，陶英離開書院，帶回蘇家幾人，再跟随離開。最後，就是清晨程家被滅的事傳開了。
情報文字不長，但詳略得當，唐越卻看得一愣一愣的。
他隻有一個感覺：就很淦！
唐越最想不明白的一點就是，程永林發了什麽瘋，沒事去招惹楚棠和陶英做什麽！
就因爲楚棠在南城幹過他兒子？
程風那家夥不是沒死麽！
結果好了，楚棠沒事，他們家族在書院損失慘重，被蘇家趁機滅了。
傳奇戲文都不敢這樣寫的好不好！
李偉也咽了一口口水，擡頭看向唐越，道：“大人，密探說程永林帶了三組以上的五境四象戰陣去夜襲，卻都被楚棠砍翻了，你覺得可信麽？”
唐越看他一眼，道：“楚棠之前就破過四象戰陣，再破幾次，不合理嗎？”
“可是，那是堪比六境的……”
“那又如何！”唐越嗤笑一聲，“程家這幾十年都活到狗身上了，過于迷信這個戰陣，竟然把家族大部分資源都傾斜到培養符合戰陣條件的武者身上！如果是我，還不如多培養一些六境武者呢。六境武者，一旦領悟出勢來……嘿嘿，什麽戰陣，都是狗屁！”
與陶英一樣，他也有些看不起程家條件苛刻的戰陣，覺得他們本末倒置。
李偉附和應了一聲，又說：“大人，如果情報無誤的話，昨晚陶院長隻是起了點牽制作用而已，其他程家的一十六人，全敗在楚棠手中。這可是十六個五境武者啊，從五境入門到五境圓滿，各小境界的人都有。這……也太可怕了吧？”
唐越默然了。
是啊，本以爲楚棠能殺一個武林聖地的石子謙已經夠厲害了，如今看來，還是低估了他。
一十六個五境武者，還有三組以上四象戰陣，面對這等力量，一般的六境早就被幹翻了。
而楚棠卻戰而勝之，砍瓜切菜一般，拿下四個，砍死十二個！
就是十二頭豬，你砍起來也得手軟了吧？
楚棠偏不，說殺就殺，說廢就廢，絲毫沒有手軟。
這等人，天生是做缁衣衛的料啊！
唐越擡起頭來，問李偉：“你說我昨天是不是應該頂住壓力把令牌給他的？”
李偉頭皮發麻，連忙說道：“程家是程家，聖地是聖地，他還是先過了落神谷那一關再說吧。”
唐越歎道：“是啊，落神谷才是龐然大物，不好糊弄的。李偉，從今天起，你給我随時關注楚棠的一舉一動，事無巨細，都要收集有關他的情報。我總有預感，他不會安安分分等待落神谷對他的審判的。”
“是！”李偉應諾，退了出去。
留下唐越一臉莫測，時明時暗。
除了缁衣衛，刺史府的沈佐接到有關程家被滅的彙報後，也是大吃一驚，一時失神。
情報能力雖然不如缁衣衛，但昨夜程永林闖入梧桐書院，聽到看到其動靜的人并不少，有人宣揚出去，經過一個上午的發酵，各種議論之下，他也有所而聞了。
“楚棠？”身爲一個老狐狸，沈佐從中捕捉到了其中的關鍵，“怎麽哪哪都有這捕快？！”
沈佐頭都大了：“之前落神谷的事還沒解決，現在又涉及一個百年世家覆滅……這家夥到底要給我惹出多少麻煩來呀！”
他這個刺史，做起來忒難了。
他已經能夠預見，平靜了許久的慶城，隻怕要風起雲湧，動蕩不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