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英今早還是起得很遲,非常嚴格地執行“睡眠不足會變老”的标準。
不過她氣色比前兩天要好上許多了。
經過一天兩夜的休養,前天與唐越比拼内力受的傷害好得七七八八,整體恢複了八九成的内力,離痊愈恢複巅峰狀态不遠了。
“蓮姐,你拿這破木頭做什麽?”看到婦人神秘兮兮地向她獻寶,陶英頗爲疑惑。
她也沒當婦人是仆人,直接親切地稱呼爲“蓮姐”。
婦人,也就是蓮姐,繼續保持遞着木闆的狀态,神色凝重地說道:“小姐,你仔細看看。”
“哦。”陶英應了一聲,低頭仔細觀察。
入眼是兩塊木頭做的小闆子,看模樣應該是從家具上拆下來的,陶英看得奇怪,想不通兩塊普通的小闆子有什麽好看的。
正想說話,陶英倏地眼睛微瞪,瞳孔縮了縮,目光緊緊盯着兩塊小闆子的斷面!
“這是……”她忍不住深處素白的雙手,從婦人蓮姐手中搶過小闆子。
一手一塊,左右開弓,看看這邊,又看看那邊,後來以爲自己看得不對勁,還舉起闆子,對着天空再次觀察。
良久,陶英放下雙手,緊緊握着小闆子,嚴肅地看向婦人,聲音緊張地問:“蓮姐,這木頭哪裏來的?誰的手筆?”
蓮姐笑了笑,狀态非常放松,一點都沒有仆人的拘束,向陶英聳了聳眉頭,道:“小姐看出來了?”
陶英瞥她一眼:“廢話,連你都看出來了,我能看不出來?”
蓮姐笑道:“是啊,我眼拙得很,以小姐的境界,自然比我強多了!”
陶英哄道:“放眼書院,誰不知道蓮姐火眼金睛,可以洞見一切,誰都不敢在你面前撒謊造假的。好蓮姐,快說,這是誰的手筆?”
“就是你今早邀請的客人啊!”
“客人?誰?”
“楚公子!”
“楚……楚棠?!”陶英驚呼一聲,低頭看了一眼木闆,擡起來時雙目充滿了疑惑,“蓮姐,到底什麽情況?”
婦人蓮姐自顧把剛才與楚棠遭遇,以及幫他收拾房内桌子的事說了出來。
“這一收拾,我就發現這桌子斷裂的地方很不尋常,他說是練功時造成的,但切面光滑得像油過漆一樣,這等手段,我隻在八品以上的神兵身上見過。小姐,他不會有一把稀世神兵吧?”婦人很是好奇。
陶英斷然說道:“神兵是神兵,但不稀世,更不是什麽八品,也就一把五品神兵而已。”
婦人驚呼:“那這切面……”
陶英神色漸漸凝重,緩緩說道:“這是一門刀法所造成的結果,新鮮熱辣,上面還殘留着些許刀氣呢!”
“刀法?”蓮姐不解,“什麽刀法能砍成這樣的切面。”
“快刀!”陶英神色莫名地說。
“快……多快?”
陶英盯着手中木闆看了幾眼,悠悠說道:“快到人的目光反應不過來!快到……我這輩子都沒見過的快!境界功力足夠精深的話,說是天下第一快刀也不爲過!”
“啊?!”蓮姐震驚了。
天下第一快刀?
她清楚自家小姐算是一個武癡,十幾年前就獨自行走江湖,見過很大的世面,對于武功有很高層次的認識。
連她都說沒見過這麽快的刀法,那肯定是快到難以想象了。
深吸一口氣,陶英認真地詢問:“蓮姐,你确定是楚棠所爲?”
蓮姐想了一下,道:“确實是從他房中拿來的,看他的神色,并不像是在撒謊,應該也不是外人所緻。”
陶英聽完,先是沉默,繼而嘿然直笑:“好刀法!好一把神兵倚天!好一個四境的小捕頭!”
蓮姐說道:“小姐,這人不像看上去的那麽簡單啊!”
陶英哼道:“當然不簡單,小看他的人,都付出了代價!但是,我本以爲已經高看他了,沒想到還是低估了他。要不是你拿來這桌面,我還真不知道他有這麽一手快刀!”
“小姐對他評價很高嘛!”
“高?不不不,可能還是低了!本以爲他最強的是輕功,如今看來,他刀法更厲害!蓮姐,他現在在哪了?”
“我把小姐的邀請說與他知道,然後請他先去用膳,如今應該到前院了吧。”
陶英看看天色,道:“那我也得過去了,看看我們的楚大班頭今天又要怎樣扮豬吃老虎,嘿!蓮姐,你把這木頭放我屋内,閑暇時我再仔細觀摩。”
說着,她把小木闆塞回蓮姐手中,這才施施然往前院而去。
梧桐書院前院。
此處占地足有一兩畝,裝點得一如江南園林。
有亭廊環伺,湖水假山,怪石嶙峋,古藤虬結,形成一派小橋流水的精緻景象!
此時,在石闆鋪就的寬敞場地上,擺滿了矮幾蒲團,分列兩邊。
一條矮幾能兩三人合坐,看場面足以坐下四五十人之多。
而茶幾上精美的瓷盤上盛放着洗淨的瓜果。
最西邊,是一條橫放的矮幾,同樣放着少量的瓜果,隻不過隻有一個蒲團,顯然這裏就是上座了。
是時,已有三三兩兩的書院學子抵達此處,有的已經找座位坐下,有的則散在四周,攀談着什麽。
這些學子裏頭,有男有女,不過看樣子大多是年輕人。
楚棠在巳時前一刻就已到達前院,看了一遍,沒有熟人,隻好遠遠站在外圍。
老實說,他很奇怪陶英爲何會邀請他來這裏。
此處怎麽看都像是文人雅集舞弄文墨的地方,與他一個武人何關?
如果說陶英找他去比武切戳,楚棠都還覺得靠譜一些。
不過來都來了,就且安心一觀吧。
等了一會,耳中聽到一陣莺莺燕燕從遠處走近。
放眼看去,楚棠眼睛一亮,總算見着了熟人——
打頭的是正是蘇清月,正快步向他走來。
今天的蘇清月氣色看上去很好,之前一直蒼白的臉色有些許興奮的紅暈,素白的麗服腰間垂下一小片黃錦流蘇,看上去精神極了。
在她旁邊,有一個年紀與她差不多的少女,與她共同走來,邊說邊笑,成了一派青春亮色的景色。
而在她們的身後,楚棠還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正是丫鬟小悠,她急匆匆跟在後邊,兩眼注意力都放在蘇清月身上,生怕她走快了摔着還是怎麽的。
“楚棠!”遠遠的,蘇清月就向楚棠招手叫了一聲,然後走得更快了,兩手捏着下身的裙子,如同一隻飛舞的蝴蝶來到楚棠面前。
楚棠這才發現,此刻的蘇清月才是一個少女該有的樣子,此前的她,過于端着了一些。
“蘇小姐。”楚棠抱拳見禮。
蘇清月拉着身邊的那個少女,道:“楚棠,來,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是我在慶城最好的朋友,慶城沈家的千金!”
人家是姑娘家,自然是不能把名字都叫破的。
“見過沈小姐!”楚棠這才打量了一下蘇清月的同伴。
都說優質的人,身邊的朋友也是優質的,蘇清月雖然還沒有完全長開,但已初具美人胚子,她的閨蜜沈小姐長得也不賴。
看她的年紀,應該是比蘇清月年長一歲左右,身高比後者高,身材也比後者豐滿一些。
蘇清月是柔和一些的鵝蛋臉,而沈小姐則是白皙的臉有些許棱角,看上去要英氣一些,不過,也是一張宜嗔宜喜的美人臉蛋。
而她的打扮,是一身白色的勁服,穿在她的身上,該凸的地方凸,該凹的地方凹,極顯身材。
楚棠隻覺得從她的身上看到了熟悉的氣質。
“是練武之人,還是在模仿陶英?”楚棠很快就想到了這一茬。
“楚班頭,久仰了,聞名不如見面啊!”沈小姐也效仿楚棠,與他見了一個抱拳禮,完全一副江湖女子的作派。
楚棠隻好說過獎了過獎了。
蘇清月仰着小腦袋,對楚棠說道:“沈姐姐雖然生在官宦世家,但對江湖一直很是向往,最喜歡聽武林故事了。這兩天她央着我講這一路發生的事,對你的事迹很是佩服,一直說要讓我帶她來見你,如今總算完成心願了!”
楚棠聞言看向沈小姐,隻見她莞爾一笑,又聽到她說:“楚班頭年少有爲,小小年紀就威震梁州武林,今日能得見楚班頭的風采,是小女子的榮幸!”
不得不說,有美女做迷妹,确實很是令人愉悅。
楚棠心裏暗爽,面上不動聲色地說:“沈小姐太擡舉楚某了。”
沈小姐趕緊說道:“沒有擡舉,沒有擡舉,是真心實意的。楚班頭,小女子頗好武學,也曾讓家裏人請來高手教授内功拳腳功夫,可惜資質不高,今年都十七歲了,才剛剛進入二境境界而已,隻是力氣大了一些而已,練不出什麽名堂來。
“而楚班頭年方二十,已是中三境修爲,而且還不是普通的四境,連程風都不是你的對手,還大破了程家的戰陣,可見你的武學資質有多麽得天獨厚了!楚班頭,小女子有個不情之請,不知方不方便說?”
楚棠瞥她一眼,無視她渴求的眼神,淡淡說道:“既是不情,隻怕不便,依楚某看還不如不說了。”
“呃……”沈小姐愣住了。
她美眸睜大,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
她被拒絕了?
這麽多年了,還是第一次有人當着她的面如此直接地拒絕她!
她被整不會了。
“楚棠!”蘇清月急切地叫了一聲,在一旁跺腳不已。
她先是抱歉地與沈家千金說了幾句場面話,然後拉住楚棠衣角,把他扯出好幾步遠後,然後才低聲說:“楚棠,你知道沈姐姐是誰嗎,竟然如此回絕她?”
“沈家千金嘛,你說的。”楚棠呵呵一笑。
“那你知道沈家在慶城是什麽地位嗎?”
楚棠答道:“楚某沒猜錯的話,應該是出了梁州刺史的那個沈家吧?”
蘇清月訝然:“你都知道了?”
楚棠聳聳肩說道:“楚某聽聞鎮守慶城的梁州刺史出自慶城沈家,而你是慶城蘇家的小姐,能與你做朋友的,出身隻怕也不簡單,就聯想到了沈家。”
蘇清月低聲說道:“我介紹沈姐姐與你相識,就是想讓你與她走動走動,有沈家提攜你,今後你也就不用愁前途了。”
楚棠聞言頗爲感動,連忙說道:“多謝蘇小姐厚愛,楚某感激不盡。但是,我已經能想到沈小姐要與我提什麽要求了。”
“你确定?”
楚棠笑了笑,道:“想必是要我傳授武功給她吧。”
“你真猜到了!”蘇清月驚呼。
楚棠反問:“還真是?”
蘇清月秀美的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抿了抿小嘴唇,道:“沈姐姐是值得結交的人。”
楚棠搖頭說道:“我教不了她武功。”
“可是……”
“沒有可是!”楚棠堅定說道,“真教不了。”
當晚陳素月都要在他面前脫光衣服了,他楚棠都是一樣的說辭。
沈家小姐,又有什麽區别?!
沈家确實很牛,說是慶城第一世家都不爲過。
梁州中心在雲城,有梁州總督鎮守。
總督在大堯是一州的軍政長官,可以統管文武之事,但一身挑數職畢竟忙不過來,因此朝廷又在一州之地任命一個刺史。
刺史是總督的副手,算是文官體系出身,協助處理一州政務。
按常理來說,一州的刺史相對總督來說地位要差不少,一個軍政一手抓,一個隻能舞文弄墨。
有槍杆子的腰闆才直挺啊!
但與其他州相比,梁州是特殊之地,有雲慶兩城,一主一副,導緻總督和刺史不在一處辦公。
因此,鎮守慶城的梁州刺史雖然名義上隻是一州的二把手,但與雲城有數百裏之遠,許多事情他根本無需向總督請示就能做主。
特别是慶城還有管轄梁州東部的功能,既有缁衣衛存在,也有駐軍鎮壓。
真到了關鍵時刻,刺史是可以調動這些力量的,因而說梁州刺史可以在慶城一手遮天,也并不爲過。
而有刺史撐腰的沈家,自然就傲視慶城所有世家了。
聽蘇清月的說辭,沈小姐還是沈家嫡系出身,地位尊崇,能與她交好,自然是好處多多。
但楚棠實在志不在此,無心鑽研,自然是直接拒絕——其實也教不了面闆的武功。
咦,好像不對,楚棠突然發現面闆的武功可以教授給别人了。
首先當然是嫁衣神功,直接轉注到别人身上,如同給了對方一個生根發芽的機會,自行修煉即可。
徐金都能讓他一把從一境提升到三境,已經二境的沈小姐,自然也不在話下。
問題是,一個女子,去練剛猛無雙的嫁衣神功,練成後搞不好肌肉橫生——那畫面太美,讓人寒顫害怕!
此外能傳授的就是拔刀術了。
每天拔、砍、收,就三個簡單的動作,簡單易懂。
可是,教是能教了,能否成才,那就得看老天爺了。
不是誰都是傅紅雪的!
日練不辍,一練就是十幾年,又有幾人受得了?
算了,就不誤人子弟了!
在楚棠這裏得了确切答案,蘇清月隻能無奈回去跟沈家千金解釋了一番。
聽完,沈家千金走到楚棠面前,道:“楚班頭,雖然你不願教小女子武功,但不影響小女子對你的佩服和敬仰。你這個朋友,小女子交定了!對了,小女子單名一個雅字!”
蘇雅?
楚棠愕然,然後才笑道:“好名字!那真是楚某的榮幸了!”
這少女,很有意思!
之前還以爲她是在模仿她們的院長陶英,如今看來,她的英氣是發自内心的,由裏而外,心口如一。
“梧桐書院出人才啊!”楚棠心裏感慨。
蘇清月見蘇雅沒有怪罪,依然能與楚棠說說笑笑,自是松了一口氣,也是參與其中。
但是,她卻沒有發現,他們三人談得熱烈的景況,被周圍的人看在眼裏,紛紛驚訝,低聲議論,莫衷一是。
其中,一個青年男子對旁邊的年輕書生說道:“秦兄,那家夥是誰,竟然能讓沈家和蘇家小姐與之言笑晏晏?還有,秦兄啊,蘇小姐不是一向與你走得近的嗎,爲何明知道你在此處,今日卻不理會你了?”
年輕書生面露不虞之色,冷哼一聲。
他想了想,一咬牙,不再猶豫,當即快步走向蘇清月幾人,遠遠就開始招呼:“清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