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陶英和蘇清月的鄙視,楚棠不願在所謂的文辭上多糾纏,繼續将話題引回武功境界上來。
這個世界,以武爲尊!
他對上三境這個陌生的領域非常好奇。
對于陶英所說的“勢”,更是有莫大的興趣。
陶英見楚棠好學,也許是職業病犯了,教誨人的興趣湧上心頭,開始侃侃而談:“楚班頭,武者之氣,下三境很具體很清晰,就是力量大小的區分罷了;中三境則是凝氣化罡,以罡氣長短或罡氣不同的作用來劃分境界高低。那麽,在你看來,如何才是上三境的表征?”
楚棠想了一下,按自己的理解說道:“楚某一直以爲隻要功力足夠深厚,境界的提升就是水到渠成的事而已。”
陶英不置可否,又問:“那功力怎麽樣才算深厚呢?有的人練了幾十年,還是下三境的修爲。而有的人十多年的功夫就能抵達中三境,甚至上三境都有。這又怎麽解釋?”
楚棠說道:“功夫有深淺,天資分高低的區别?”
陶英又笑着問:“有的人天資很高,手上也拿着高級别的功法,确實練出了一些門道,卻無法練到高境界,又是爲何?”
楚棠這下撓頭了,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他的武功大部分是面闆灌頂,一蹴而就,又長期處于小地方,見識不多不廣,更沒有名師指點,對于武功境界的領悟是比較欠缺的。
“還請陶院長賜教!”楚棠恭敬地向陶英行禮。
陶英至少是六境高手,又身在慶城這等大城,還是一個書院的院長,無論是武功境界的領悟,還是見識的多寡,都不是他楚棠此時能夠比拟的。
現在能遇上這麽一個名師指點,是極其難得的機會。
陶英看了看楚棠,語氣悠悠:“武功武功,又武又功,無論深淺,都是人創造出來的,也是人練出來的。武功能否練到精深處,還得看人的功夫,得看人是否找到了适合自己的路數!”
“自己的路數?”楚棠表示不解。
陶英堅定說道:“武功,适合自己的,才能走到最後!練武如攀峰,你隻有找到一條适合自己走上去的道路,才能到達峰頂。如果路走錯了,走岔了路,不僅達不到峰頂,還浪費時間和精力,空耗人生,毫無意義!”
“适合自己的路?”楚棠喃喃念叨幾次。
他表示雖不懂,但震撼,且接受。
陶英又說:“就是自己的路!不僅武功要契合自己,還要對自己選擇的道路堅信不疑,然後領悟出自己應該走的路數來。這就是勢!”
“勢?”楚棠覺得陶英說得跳躍有點大,無法理解了。
陶英說道:“我之前說你悟性高,有成勢的希望,那是因爲勢是練不出來的,而是靠領悟出來的!”
楚棠有些震動了,不解地說:“勢無法練出來?”
陶英感慨說道:“如果說中下六個境界,是靠功力積累助推成的境界,那麽,想要晉入上三境,就必須靠個人領悟能力了。一念悟,則成上境;一念迷,則一生難及!”
“一念悟則成?”楚棠受到的震撼越來越大。
上三境竟然要人去頓悟?
就像佛家所言,一念悟,則佛;一念迷,則衆生!
這與他之前所想所感相差太遠了!
深吸一口氣,腰闆子挺直,楚棠再次恭敬地向陶英行禮,誠懇地說道:“陶院長,還請深入講一講。”
陶英微微點頭,又問:“你覺得勢是什麽?”
楚棠搖頭表示不知道。
“不妨告訴你,我确實隻有六境境界。”陶英換了一個話題,“但是,我對于勢已有所領悟,待到我領悟完畢,形成一個完整的勢,那就是我破入七境之日!”
楚棠懂了一些,試探着問:“剛才陶院長與楚某相鬥,最後時刻用出了勢?”
陶英點頭說道:“确切地說,隻是一半的勢而已,并不完全。”
楚棠喉嚨發幹,驚駭莫名。
隻是一半的勢,就讓他像是失去了視覺,連對手的位置都捉摸不到?
如果是完整的勢,他豈不是毫無反抗之力,分分鍾要被對方拿下?
這個勢,也太恐怖了些!
陶英繼續說道:“那麽,楚班頭,你剛才與我對戰,看到了什麽,感覺到了什麽?”
楚棠搖搖頭說道:“楚某什麽都看不到,甚至感應不到你的方位。”
陶英笑了,道:“這就是我想要你看到的和感應到的!”
楚棠驚異連連,不敢置信地說:“陶院長,你是說,你的勢,就是迷惑敵人?”
陶英微微搖頭,道:“不僅是迷惑那麽簡單,而是……怎麽說呢,其實勢是一種隻可意會,難以言傳的存在。如果非要以言語來形容,那它就是一種氣成罡,罡成勢的具象化!或者說抽象化也行。”
楚棠完全懵圈了。
又是具象,又是抽象,到底是哪個象啊?!
“難以理解?”陶英笑着問。
楚棠點頭。
陶英呵呵笑道:“所以我說它隻可意會,無法言傳嘛。這也是我一直在強調悟性對于上三境如何重要性的原因。沒有悟性,可能一輩子都難以晉入上三境,哪怕他在六境境界積累了數十年的功力!”
楚棠想了一下,道:“陶院長,不如仔細說說你剛才施展出勢的原理和過程?也許楚某能從中觸類旁通,真正理解到勢的奧妙。”
陶英談性正濃,聞言點頭說道:“那我就說說,如果你理解不了,那我真的愛莫能助了。”
楚棠拱手說道:“陶院長能夠不吝賜教,楚某已感激不盡。如無所得,那是楚某悟性低,不中用,怪不了誰。”
“你心态倒是好!”陶英深深看他一眼,才繼續說下去,“我練的是浩然一氣功,這你是知道了的。浩然一氣,顧名思義,天地浩然,正氣存焉,無處不在,無所不能。是所謂,天地有陰陽,一氣生萬象。我這浩然一氣功,練到精深處,人氣和一,天地共力,無所不具,無所不化!”
這段話說得楚棠激動不已,真想用破音的語氣讀出牛批兩字。
陶英慨然說道:“我所領悟的勢,就是我從浩然一氣功裏領悟出來的路數,就是人氣合一,同化天地,與萬物俱存,可成一氣,可化萬象。是時,我是這院子的花草樹木,也是假山亭閣,更可以是風,是雨,是氣!這樣你明白了吧?”
“是風!是雨!是氣!”楚棠震駭不已,眼中射出耀眼的光芒。
他看着陶英,後者也是目光炯炯看着他。
兩人都不說話,隻是對視了片刻。
良久,楚棠緩緩點頭,長歎說道:“朝聞道,夕死可矣!上三境,楚某總算約莫知道是怎麽一回事了。原來,這就是勢!”
“你真懂了?”陶英反問。
楚棠又是一陣沉思後,才擡頭說道:“雖不中,亦不遠矣!楚某的理解就是,陶院長走的是浩然一氣的路數,然後領悟出氣與人一,氣可化萬物萬象的勢。
“然後,與楚某對戰時,陶院長使出了這幾分勢,相當于與這院子的某些事物合爲一體,可能是一花一草,也可能是風是氣,就因爲人與物化,緻使楚某無法看清,無法感應!
“然而,陶院長并不是真的不存在,隻不過是我在你勢的範圍,受了你的蒙蔽,像是瞎了一樣而已。是這樣嗎,陶院長?”
“啪啪啪!”
陶英雙手一陣鼓掌,贊道:“孺子可教也!楚班頭,我沒有看錯你,你悟性确實很高,我期待你有朝一日化罡成勢。”
楚棠并不得意,反而臉色凝重說道:“這恐怕并這不容易。正如陶院長所言,勢無法強得,隻能靠琢磨領悟。有的人能頓悟,一朝可得;而有的人可能耗盡大半生時光,依然一無所得。”
陶英悠悠說道:“這就是爲何上三境武者稀少,達者可縱橫天下,在這世界都有一席之地的原因!所以我說,武者要走出自己的道路來,才能成勢。無論多高明的武功,如果你不能從中有所領悟,捕捉到新意,走出自己的路來,終不成勢!”
楚棠憂愁了,生怕她說的是真理定律,無法改變。
有了面闆之後,他這一路頗爲順暢,短短兩三年時間就從一境蹿升到五境,不說世間絕無僅有,卻也絕對是鳳毛麟角。
他很笃定,隻要再從面闆抽出厲害的武功來,兌換之後,很快就能成就六境高手。
可現在聽陶英一說,六境易成,悟勢難得。
這些年,他的武功全靠外挂,對于武道境界的領悟,根本跟不上如今的戰力。
“就是不知道面闆能不能越過這所謂的悟勢之難的坎,讓我直接能成就七境?”楚棠很擔心。
如果不能,豈不是說他的天花闆隻能到六境爲止了?
或者說,短期内,靠面闆隻能六境而已,以後都要靠自己領悟了?
問題是,他拿什麽去領悟啊?!
世間武者千千萬,如過江之鲫,天資高絕者更是多如牛毛,但他們之中許多人依然都止步六境,難以成勢成就七境境界。
那他這個資質平平的身體,憑什麽做到那麽多天才都做不到的事?
憑他那張“平平無奇”的臉嗎?!
靠臉吃飯雖然香,但這世界看拳頭的呀!
“楚班頭,你莫要想得太多,你還年輕,境界已然不低,隻需按部就班練下去,說不定水到渠成就領悟出勢來了。”陶英見楚棠一臉憂色,連忙安慰。
楚棠強笑一笑,道:“那就承陶院長吉言了。”
陶英想了想,又說:“天地之象萬千,勢亦然。我所說的勢之感悟,是浩然一氣的勢,并不一定是你的勢。勢之氣象,并無定勢,楚班頭你莫要陷入我的窠臼才好。是所謂,學我者生,似我者死!你還是要多從自己的武功之中琢磨出新路來,不要貪多,隻成一勢即可大功告成。”
“多謝陶院長教誨!”楚棠真心實意道謝。
若無陶英今日相邀,還有這一番指點,他可能要多走許多彎路才能明白上三境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指教之功,已與師傅傳授差不多了。
楚棠對此感激萬分。
陶英自嘲一笑,道:“我這算什麽教誨,等你接觸的高手多了,自然會了解的。再說了,我都隻是半吊子水平而已,并沒有真正成勢成就七境境界呢!”
楚棠誠心說道:“陶院長謙虛了,剛才你一氣化萬象,看不見你,感應不到你,我還以爲自己遇上了鬼神,吓出了一身冷汗!陶院長之勢,如此可怕,如此威力,想必無須多少時日就能破境了!”
陶英哈哈笑道:“那我也承你吉言吧!待到我晉入七境,你我再比試一番,看看以你的輕功,是否還能從我的勢之範圍脫身!”
楚棠苦笑:“這就不要了吧?六境都要快要我命了,七境我毫無還手之力的。”
“你确定?”陶英大有深意看楚棠一眼。
楚棠心中一突,讪笑說道:“楚某人向來誠實,不打诳語。”
這話一出,别說陶英了,就連蘇清月都是白眼連翻。
楚棠見狀眼睛一亮,指着蘇清月說道:“蘇小姐都哈欠連天了,肯定是累壞了,不如大家就此别過,蘇小姐趕緊回去歇息?”
陶英扭頭一看,果然,坐在她身邊的蘇清月小臉疲憊,眼睛也迷離了,不由懊惱說道:“哎呀,我忘了,天黑夜深,此處有風,清月你身子骨弱,受不得涼風。清月,走,快快随我回房歇息!”
說着,就起身拉起蘇清月,快步向亭外走去,徑是不顧楚棠的存在了。
楚棠看得歡喜,爲自己轉移話題的功力點贊——
我真是個小機靈鬼呢!
走出亭外幾步,陶英倏地回頭,對楚棠說道:“楚班頭,你明天一早暫且留在慶城,先别走,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見人?誰?”楚棠大感意外。
又是陶英讓他盡快離開慶城,不要與慶城的人和事有過多牽扯,免得牽涉太深,難以脫身。
才半天功夫,她竟然主動引薦他去見别的人?
陶英直接說道:“他是缁衣衛的人!當然,要不要去,由你決定。”
“缁衣衛?”楚棠更意外了,看着陶英,大是不解,“陶院長,這是爲何?”
楚棠想到了把他的生平材料交給陶英的那一人。
陶英說過,她是從缁衣衛手中拿的材料。
陶英臉色漸漸凝重,道:“我覺得那人有能力讓你在慶城免受蘇程兩家的騷擾。”
“這……”楚棠猶豫了。
爲了把惡狼趕走,卻把老虎給招來,值得嗎?
陶英瞥了他一眼,斷然說道:“去不去是你的自由,楚班頭,我給你一晚時間考慮。明日巳時一刻,我準時從書院大門出發。你要去,就在那裏等我。”
“巳時?這時間可不早了。”楚棠也很有意思,反而對這個問題感到疑惑。
陶英嘿的一笑:“太早可不行,我還要睡一個懶覺呢!女人嘛,睡眠不夠,老得快!清月,我說的也是你,走吧!”
說着,摟着蘇清月,揚長而去,留下楚棠在晚風之中一片淩亂。
“缁衣衛麽?”直到陶英兩人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楚棠才回過神來,低頭沉吟一聲。
去,還是不去,這是一個問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