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棠最終還是令陳明失望了。
他再一次拒絕了對方以秘密換武功的提議。
不說楚棠的武功能不能傳,就算能,他也不稀罕什麽梁王寶藏。
甚至于,陳明還抛出更大的魚餌誘惑,直說梁王寶藏裏有神丹妙藥無數,有的能活死人肉白骨,起死回生;有的能增長功力,一粒就能令人功力徒增三十年。
但是,楚棠還是不爲所動。
無論陳明說得如何天花亂墜,他還是兩個子:不幹!
陳明很不甘心,但見楚棠主意堅定,不敢再造次,隻好問:“楚大人,胡镖頭剛才說大人願意把那些賊子都交給我姐弟倆處置?”
陳明一邊說一邊指向遠處的黑衣人,眼中充滿了仇恨。
楚棠反問:“陳姑娘打算怎麽處置他們?”
陳明也問:“無論怎麽處置都行?”
楚棠想了一下,點頭說道:“沒錯。”
陳明頓了頓,紅着眼珠子說道:“謝謝……”
“嗯?”楚棠疑惑扭頭。
陳明一字一頓說道:“我要殺了他們!”
她的語氣裏充滿了冷酷之意,聲音裏也充滿了刻骨的悲傷。
楚棠又是愣了一下,繼而聳聳肩,道:“你先等等,我去找個人問個話。”
說完,在陳明姐弟不解的眼神中,楚棠一步步走到剛才被扔在地上的黑衣人身邊,又将他拎起來,揪到一邊。
“楚某要問你個話,你老實回答!”楚棠冷冷對黑衣人說道。
“爲什麽又是我?”黑衣人不忿了,“都當我是軟柿子?”
沒錯,又是他——之前被破罡弩箭紮傷好幾處的四境黑衣人!
楚棠冷笑:“因爲閣下最慫!”
黑衣人怒了:“誰說的?又不是我帶頭逃跑的?”
楚棠歎息說道:“帶頭那個被楚某重傷了,而且楚某還殺了他的大哥,你說他會交代問題嗎?”
“你殺了我吧!”黑衣人很光棍地說,“反正你們不可能放過我們的!”
楚棠呵呵笑道:“你們的命,楚某已經賣給别人了。也不用你們主動交代,來,看着楚某的眼睛……”
“眼睛?”黑衣人循聲望了過去,隻見一雙幽深如潭水的眸子漆黑發亮,像是一股漩渦,把他的心神吸了進去。
移魂大法!
楚棠再次祭出這一審問法寶,一下子就将意志力不是很強的黑衣人給控制了,問啥答啥。
楚棠問的東西并沒有讓對方心智很掙紮,隻是問了一下蒙郡陳家的事,旁敲側擊佐證陳明的話。
結果了然,和陳明所言出入不大。
當然,他也套出了陳明的真實“名字”。
問完之後,楚棠帶着陳明兄弟來到跪着的一衆黑衣人面前。
“陳姑娘,他們就交給你了。”楚棠對陳明微微一笑,繼而走開幾丈遠,把空間留給陳明。
當然,也把這許多黑衣人的命運交到了陳家兄弟手上。
在楚棠身邊,胡洋偷偷地問:“楚大人,你說他們會怎麽處置這幫人?”
楚棠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問:“胡镖頭希望他們怎麽做?”
胡洋讪笑,道:“胡某皆可。”
楚棠又說道:“楚某認爲胡镖頭最希望的,就是把這些賊子交由我等衙門處理吧。站在長風镖局的角度,殺之,不祥;放了,遺患無窮!”
胡洋慌道:“還請楚大人明鑒,胡某絕無利用衙門之意!”
楚棠聳聳肩,道:“楚某沒說這話呀,胡镖頭就不打自招了?”
胡洋無語了,連連搖頭歎息,好像遇人不淑的樣子。
楚棠不再理他,轉頭繼續看陳明兄弟的情況。
隻見陳明蹲在地上,和弟弟陳亮說着什麽,後者連連搖頭,眼淚都流出來了。
陳明則神情越厲,掰着弟弟的肩膀,搖了幾下,直晃得陳亮眼淚鼻涕齊飛。
最後,陳明聲音大了起來,怒斥陳亮沒用,不是男子漢。
正在旁觀的人一頭霧水時,陳明突然跳了起來,從懷中掏出一個東西,铿的一下抽了出來——
一把明亮亮的匕首!
手持匕首,陳明臉上神色隻是猶豫了一下,繼而眼神堅定,大步走到最近的黑衣人面前。
黑衣人眼見這年輕人兇神惡煞殺氣騰騰的模樣,慌着叫道:“你……你要做什麽?”
不是别人,真是剛才被楚棠用九陰真經上面的武功移魂大法炮制過的四境黑衣人。
他眼中充滿了恐懼的神色,看着陳明一步步走來。
噗!
狠狠的,陳明那長不過一尺的匕首,快速地刺入了四境黑衣人的胸膛!
“啊!”黑衣人慘叫一聲,在陳明在他體内轉動鋒利的匕首時,很快就失去了生機,倒在地上抽搐不已!
這一變故,着實吓得周圍的人不輕。
誰也想不到一個柔柔弱弱書生模樣的年輕人,出手就奪人命,心狠手辣!
胡洋見狀額頭都來汗了,心肝狂跳,覺得都要喘不過氣來了,想要沖過去阻止陳明的動作,腳才動了半步,想起旁邊的楚棠,趕緊扭頭開口:“楚大人,這……”
楚棠神色淡然,道:“楚某剛才說了,這些賊子就交由陳家兄弟處置,要剜要剮,别無二話!”
“可是……”胡洋還想分辯,卻說不下去了。
他被被楚棠打斷了話頭:“胡镖頭,楚某希望自己的決定能得到你等的尊重!”
胡洋歎息着退了一步,束手不語。
他實在不清楚剛才陳明到底和楚棠交流了什麽,怎麽一轉眼的功夫就開始殺人了呢?
一開始他以爲楚棠說把人轉交,是爲了套陳明的話呢。
萬萬沒想到的,對方說交人就交人。
而陳明也夠虎的,說殺人就殺人!
“啊!”
“你……啊!”
“你不得好死……”
“我……做鬼……”
須臾功夫,陳明一不做二不休,按着順序,從左到右,一一給被擒的黑衣人一匕首!
一刀一個!
就往人家的心窩直戳。
總之,被點了穴無法動彈的,身受重傷無法反抗的,總共五個活着的黑衣人全都被陳明給殺死了!
沒有留情,也沒有猶豫,一刀一個準,比殺雞還要果敢!
看着陳明渾身被血濺紅,又哭又笑,許多圍觀的人隻覺一股涼氣吹到了尾椎骨,毛骨悚然起來。
“這……”胡洋看得目瞪口呆,看向陳明的目光閃過一絲淡淡的不自然。
人家都失去反抗能力了,還上去補刀要人命,這違反了他這個武林人士的常識。
到底什麽仇什麽怨啊!
“楚大人,她……把人都殺了!”胡洋擔心地看着楚棠。
楚棠好整以暇:“那又如何?”
胡洋苦口婆心地說:“這樣會徹底激怒這些人的身後之人,搞不好報複會來得更猛烈!”
楚棠反問道:“胡镖頭怕了?”
胡洋愣住,繼而歎息苦笑:“罷了!就是一條老命而已,既已接了這趟镖,無論如何都要走下去的了。吃這碗飯,再苦再累,也得把這飯碗捧下去。”
楚棠瞥他一眼,道:“楚某都還沒說什麽,胡镖頭擔心這擔心那做什麽?”
胡洋心頭一震,拱手說道:“那接下來就得仰仗楚大人了!”
楚棠沒有說話,目光緩緩轉到陳明身上。
後者此時緊緊抱着弟弟放聲痛哭,整個人跌坐在地上,顯然殺人的後勁上來了。
她畢竟隻是一個詩書傳家的柔弱女子,初逢大變,心神受到打擊,一直處于怨恨和恐懼之中。
今日手刃追殺自己的人,一個都沒有放過,估計心裏就是一口氣在挺着而已,殺完了人,氣也就洩了,現在隻怕是又恐懼又害怕的狀态,身心俱疲,難以支撐。
而她的弟弟就一副吓傻了的模樣,大概是無法接受自家一向溫柔的姐姐殺起人來眼都不眨一下。
其實楚棠也沒想到她會有勇氣殺人。
他把黑衣人交給對方,也就是想看看對方心性到底如何而已。
沒想到,陳明給了他一個大大的驚喜!
看了看地上伏屍的八個黑衣人,楚棠招來一個捕快吩咐說道:“就地埋了這些人……等等!先燒再埋!擡遠一點燒,也埋遠一點!蘇小姐畢竟今晚還在此過夜,可不能讓她受到驚擾。”
“是,班頭!”捕快領命而去。
微微歎氣,楚棠扭頭對胡洋說道:“胡镖頭,他們倆就交給你了。”
說着,努努嘴,正是陳明姐弟的方向。
胡洋苦笑:“楚大人,胡某都還沒緩過來呢,怎麽安慰他們?再說了,人是她殺了,心裏能沒數?”
楚棠臉色沉下來,道:“胡镖頭,人是你保的,想跟我等上路,你們的事就好好擺平了再說!”
胡洋見狀微微後怕,道:“明白明白,楚大人放心,胡某這就安撫他們去,絕不打擾貴郡郡守眷屬休息!”
其實蘇清月還是受到此事的驚擾了。
在楚棠撇下陳家姐弟回到營地時,蘇大小姐召見他,問起此事:“楚班頭,殺俘不祥,你怎能輕易把前面擒下的人交給一個來曆不明的人處置了呢?他……還把人都殺了!太殘忍了吧?”
楚棠并不分辨,隻是将陳明的出身來曆稍微改了一下,就交代出來。
其中,隐去了丹青古畫、梁王寶藏等隐秘之事,隻說陳明兄弟一家因人奪寶而滿門滅絕,現在仇人還追殺上來。
蘇清月聽完,沉默了一會,道:“把毫無反抗能力的人當羔羊殺掉,還是太冷酷了一些,可以将他們押送到前面郡衙的嘛!”
楚棠嗯了一聲,沒有回應。
不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
蘇大小姐雖像衆多心善的女子一樣有菩薩心腸,還是過于理想化了。
陳明也是女子,還是一個文官家族的大小姐,如果可以,她願意殺人?
也許在她心裏,一輩子隻願做一個衣食無憂、平平淡淡的世家小姐。
如今她奮起殺人,别無他因,隻是要報滿門滅絕之仇而已!
據她所言,蒙郡陳家,大大小小近兩百口人呢!
五條人命,相對于近兩百個人的性命而言,其中的輕重,又豈可同日而語!
楚棠雖心有腹诽,但不與蘇清月争辯。
實在是沒必要,也沒意思。
事情都發生了,就此揭過就是。
楚棠退下後,蘇清月不滿地對丫鬟小悠說道:“你看看他,根本沒把我的話放心上,敷衍着我呢!畢竟是五條人命啊,濫殺是要遭天譴的!”
小悠幫着解釋說道:“小姐,人又不是我們殺的,楚班頭也沒動手呀。”
蘇清月白她一眼,道:“人是我們這方擒下來的,把他們綁了交出去,與把他們的性命交出去又有什麽兩樣?”
小悠隻能附和點頭。
蘇清月又歎氣說道:“剛才遠遠看了镖局馬車的人,一個是小孩,一個看上去是文弱書生,沒想到這書生動起手來這麽狠!日後我們離他們遠一點!”
小悠狂點頭,也一副後怕的樣子:“是啊是啊,太狠了。小姐你都不知道,剛才聽到慘叫連連,我跑出去一看,躺了那麽多屍體……那個書生手裏握着匕首,身上全是血,像奪命羅刹一樣,太可怕了!”
蘇清月隻是一聽,聯想到那畫面,也是小臉蒼白,幾欲嘔吐,好半晌才回過神來,歎道:“他們可是喪門星啊!隻希望今晚過後,千萬别遇上這種打打殺殺的事了,大家都平安無事!”
小悠畢竟是練過武的人,雖然境界不高,但對于一些武林常識還是有的,不由得對接下來的路程充滿了擔憂。
他們能一路太平抵達郡城嗎?
其實這也是所有人的心聲。
帶着各種情緒,一夜折騰過去了。
翌日,豔陽高照,又是一個好日子。
經過昨晚的事,今天大家的情緒都不是很高,氣氛有點冷靜,隻是默默趕路,少了往日的喧嚣。
得得得!
馬蹄聲漸去。
咕咕咕!
馬車碾過,一路颠簸。
也許是聽到了衆人的心聲,接下來兩天的日子,一路太平。
這日就快出江郡地域了。
又是一日傍晚,夕陽西下,紅雲燒天,倦鳥入林。
此地處于江郡邊緣,官道上隻有郡内最後一家大一點的驿所。
楚棠再次下令住進驿所休整。
安頓妥當,用了晚膳,夜幕已然降臨。
驿所是三進的院子,每進都有主房和側房。
楚棠給的錢多,公文顯示的身份也頗高,驿所方面安排了最裏的院子。
蘇清月和小悠住正面的房子,而在她們的旁邊,楚棠緊鄰住下。
兩間房靠着,可以就近保護。
院子周邊,則是一半捕快休憩,一半捕快巡邏。
長風镖局的人就沒有那麽好的待遇了,隻被安排在最外的院子,還是與其他旅客一同混居的。
兩方分開時,胡洋看楚棠的目光,像是戀人依依惜别時的神色,恨不能黏在一起,此生後世永不分離。
他怕啊,雙方離得遠,遇上了危險,楚棠還能及時來救嗎?
确切地說,還會來救嗎?
胡洋心裏沒底!
楚棠裝作沒看見對方渴望的眼神。
雙方有言在先,你管你的,我理我的,大家互不幹涉。
折騰許久,一切安排完之後,楚棠還帶頭在院子巡了一遍,直到沒發現異樣才回到自己的屋子。
沒事可幹,打坐運氣……
一個周天之後,已是亥時時分。
外頭,燈火尚明,夏蟲長鳴。
還有時不時捕快巡邏時走過的腳步聲。
正當楚棠就要調息第二個周天時,笃笃笃,他的房門被敲響了。
“誰?”楚棠警惕地問。
“是我,陳……陳明!”門外的聲音有些緊張,但楚棠聽得清楚,真是陳明。
帶着疑惑,他起身下床開了門,映入眼簾的正是陳明那張俊得想讓人揍他的臉。
“何事?”楚棠堵在門口,直接就問。
陳明看了看四周,爲難地問:“能不能進去再說?”
楚棠猶豫了一下,還是側開一邊身體,把對方讓了進來。
陳明進來後,還主動回身幫忙把門關上。
楚棠見狀有些驚異,道:“陳姑娘,孤男寡女的,你關門做什麽?”
陳明瞪他一眼,道:“小女子都不怕,楚大人怵什麽?”
楚棠還想說什麽,突然,陳明伸手快速把頭上的發巾解開,把束着的長發放了下來。
頓時,她長發垂腰,兩邊的劉海遮住了大半臉蛋,卻有一股難言的風情擋不住,流露了出來。
“你做什麽?”楚棠驚叫一聲。
陳明滿臉通紅,道:“我……你不是知道我是女兒身了麽!”
此時的陳明,完全沒了男子的模樣,活生生是一個女子的氣質——
哦,對了,她不叫陳明,而是叫陳素明。
楚棠意識到了這一點,反而慌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