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聲嘶鳴,塵土彌天。
郡衙來人勒停馬匹之後,紛紛跳了下來。
“楚棠,你又給哥哥我整出事情來了!”當頭的一人遠遠地就開始“指責”楚棠。
不是桂郡郡衙捕快甲班班頭方凱還有誰!
他大步走到楚棠面前,急着問:“現在到哪一步了?要進山殺賊了嗎?接下來就交給我們吧,你趕緊趕路去!”
這話一說完,方凱看到楚棠旁邊的捕快都一臉古怪地看着他。
“什麽情況?”方凱蒙了一下,不明所以。
楚棠則一臉微笑,饒有興趣地看着方凱不說話。
周詳爲自家捕頭的惡趣味捏了一把汗,不得不湊到方凱身邊說道:“方班頭,這個……我們已經從山上下來了。那,賊人都在那邊,全部一網打盡,沒走一個!”說着,他指向不遠處的石俊龍等人。
“什麽?”方凱大吃一驚,扭頭一看,好家夥,十多個賊人兩兩綁在一起,就像蘿蔔頭一樣排列在路邊。
“都拿了?這麽快?”方凱還是表示震驚,眼睛微突,看看賊人,又看看楚棠。
楚棠隻好解釋說道:“爲了不走漏風聲,讓他們給逃了,我隻能速戰速決,帶人上山走了一遭。區區四境武者,不費什麽功夫的!”
方凱被噎住了,他不懂凡爾賽這個詞,但感覺被對方裝到了。
反應過來後,方凱難免更疑惑:“楚棠,你怎麽搞的,伱帶着郡守千金上山拿人?你瘋了!一旦出了什麽事,你負得起這個責任麽!”
“你聽我狡辯……解釋!”楚棠慢慢将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
方凱聽完,除了佩服楚棠藝高人膽大外,還是嚴肅地告誡一聲:“太冒險了!以後可千萬别幹這事了。你的任務是護送蘇小姐去慶城,而不是半路殺賊。”
楚棠連連應是。
方凱又看了一眼四周,無比郁悶,道:“早知道你這麽兇猛,我就不帶這麽多兄弟過來了。興師動衆,勞民傷财啊!”
楚棠苦笑,好家夥,方凱這是将甲班的人手都帶來了吧。
看上去,不下于二十人。
二十多個捕快,都是好手;還有二十多匹馬,很是神俊。
陣仗很大,陣容很強,很能吓唬人了的。
方凱察覺楚棠訝異的目光,歎氣說道:“卓捕頭一聽到你的人來報,生怕威脅到蘇小姐的安全,就讓我立刻動身,帶上的還都是三境修爲的捕快,就怕來遲了來少了你們會出事。現在好了,白跑一趟,至多也就做做押解犯人的事!”
楚棠安慰說道:“這些人敢打郡衙的主意,膽大包天,罪不可赦,說是朝廷重犯也不爲過。把他們帶回去,就是大功一件啊!而且他們還關系到石家一事……你懂的!”
“算你還有良心!”方凱重重拍了一下楚棠的肩膀,明白對方是在分潤功勞。
楚棠嘿嘿直笑。
方凱瞄了一眼遠處的長風镖局等人,靠近楚棠一步,悄聲問道:“這镖局的人要賴上你們了?”
“你看出來了?”楚棠意外。
方凱瞪他一眼,道:“說什麽呢!這麽明白的事,當我傻看不出來嗎?又出力随你上山殺賊,又磨蹭到現在都不上路,這不是要與你兵合一處了嗎?”
楚棠微微點頭,默認下來。
方凱又問:“他們的底細你摸清楚了沒?他們是走镖的,本來就引人注目,令人垂涎,你可别惹禍上身啊!蘇小姐的安全,不容有失!”
楚棠将剛才向胡洋提出的要求說了一遍,然後說道:“等我試探完再做決定,我的便宜也不是那麽好占的!”
方凱笑了:“這我很贊成!我算看出來了,你楚棠比猴子還精,想在你身上讨便宜,比登天還難!正如卓捕頭所言,這次任務,整個郡衙也就你最合适了。”
楚棠翻了翻白眼,他沒忘記蘇大郡守所說的,是方凱“推薦”他出任護送人的。
“要不要哥哥我随你一起去試探試探?”方凱問道。
楚棠搖頭說道:“不必了。你把人押回去吧。搞定之後,我這邊也要繼續上路。”
方凱想了一下,道:“成!你也别耽擱太久。誤了這半天功夫,傍晚前你們估計是趕不到下一個大驿所了,往前兩個鎮,就在鎮上找個地方住一晚吧。甯願遲一點,也不要冒險。”
這是老成之言,楚棠點頭認可,他也是打算這麽幹的。
至于長風镖局的人是不是要急着趕路,關他何事?!
兩人交流完畢,方凱來到蘇大小姐馬車前,寒暄了一陣,這才招呼衆人交接“犯人”,也不耽擱,押着人就回程了。
哒哒哒!
馬蹄聲揚,衆人目送他們離開。
這次交接,真可謂幹脆利落,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方凱走後,胡洋趁機走向楚棠,帶着歡喜之色說道:“楚大人,我們的貴客願意與你見面,還請移駕到旁邊一叙。”
楚棠點點頭,随胡洋再次來到長風镖局的陣營。
胡洋并沒有讓他立刻與馬車之内的人見面,而是吆喝衆人離開,他才把馬車牽到離衆人視線有十多丈遠的路旁的一棵大樹下。
楚棠默默跟随過去。
樹蔭下,光影斑駁,晌午的蟬聲時近時遠。
兩人一馬車,默默伫立,安靜了好一會。
良久,馬車前頭黑色布帛的門簾才被一隻手掀開,露出兩張小心翼翼的臉來。
兩人手拉着手拘謹地從馬車上跳了下來。
“咦?”楚棠驚異不已,意外兩人的年紀。
這是一大一小的兩人,大的不過二十歲,小的看上去也就七八歲的模樣。
小的是男孩,長得肉嘟嘟的,白皙粉嫩,像一個瓷娃娃,一看就是富貴人家的兒子。
至于大的……
“嗯?”楚棠微微皺眉,細細打量。
隻見對方一身絲緞白衣,書生打扮,一副貴公子模樣;身材高挑,細皮嫩肉,明眸皓齒,看上去……俊美極了!
是的,楚棠願意以俊美來形容對方,比他這個“平平無奇”的家夥還要讨人喜歡。
這模樣,這姿态,别說女人了,就連男的見了都得爲之心動……
“不對!”楚棠晃晃腦袋,驅趕不合時宜的想法,他也有了更多猜測,“女扮男裝?”
當然,他也不敢确定,畢竟這世界僞娘太多,别說容貌,有些男人連聲音和姿态都極其女性化,莫辨雌雄。
“在下程明,見過大人!”俊美書生當場拱手作揖,向楚棠行禮。
聲音聽上去有些粗。
但楚棠聽起來卻覺得對方有些刻意,還沒說話,又聽到書生拉着小孩到前面教導說道:“這是家弟程亮。小亮,來,給大人見禮。”
小孩有些害怕,縮了縮身子,眼神閃爍,最後小聲地說:“程……程亮見過大人!”
楚棠聞言大有深意看了兩人一眼,道:“明亮兄弟,名字取得好啊,很響亮!”
“大人過獎了!”程明顯得極其謹慎地回應,眼角時不時瞥一下周圍,顯得很不自在。
楚棠直接問道:“看兩位家世不凡,是蒙郡望族出身吧?”
程明回道:“讓大人見笑了,并不是什麽名門望族,家裏隻在蒙郡做些買賣,勉強可以算得上是一富家翁。”
楚棠又問:“兩位爲何要找镖局護送去慶城呀?”
“回大人,我等是要到慶城探望家姐,她嫁在慶城一戶人家,多年未見了。而在下兄弟并無武藝,怕路上不太平,就花錢請了镖頭幾人護送。”程明回答得滴水不漏。
“哦。”楚棠應了一聲,卻是一個字兒都不信!
不過他也沒拆穿對方。
以他如今的功力和眼力,确實沒有發現兩人會武功的樣子,一點内力的氣息都沒有。
程明如何暫且不提,隻說他口中的小弟程亮,就是一個貨真價實的小孩。
楚棠想要探明對方的身份,無非是怕他們會對蘇清月不利而已。
如果說爲了僞裝帶上小孩,這也太離譜了。
很顯然對方并不是沖蘇清月來的。
隻要排除這一點,至于對方什麽來曆,哪裏來的,要去哪裏,準備做什麽,他通通都沒有興趣了解!
了解得越多,搞不好麻煩就愈多。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多管閑事?
想到這裏,楚棠扭頭交代胡洋:“胡镖頭,楚某可以不介意你等随行。但是,楚某醜化說在前頭,就說兩點吧:一是你等不要太過靠近我等,保持一定的距離,大家相安無事;二是你等遇到了什麽危險,我衙門沒義務爲你長風镖局出手,這一點希望你等謹記。”
胡洋苦笑連連,道:“楚大人,在下都記住了,不敢勞煩諸位!”
楚棠點點頭,想了一下,又說:“胡镖頭放心,大家都是平等相對的。我等不爲你等出頭,你等也無須爲我等出力。我仗你人多漲聲勢,你借我旗号威懾人,公平交易而已。”
胡洋訝異看了楚棠一眼,心想這人活得真通透,嘴上卻道:“大人高義!我等感激不盡。”
程明也會來事,趕緊作揖道謝:“感謝大人讓我等借貴衙門旗号的威懾。有大人這個高手在,宵小回避,莫敢捋大人虎須,想來一路都很是平安的了。”
楚棠嘿的一笑,道:“但願如此吧。”
說着,他又讓胡洋等人收拾妥當,準備啓程了。
然後,與兩人告辭,楚棠回到了衙門衆人之中。
周祥立刻上前詢問:“班頭,都打探清楚了?他們送的什麽人?”
楚棠将與程家兄弟見面經過說出來,末了交代說:“他們肯定隐瞞了身份,隻怕不是普通的富家子弟那麽簡單。此外,那個程明,我感覺是女扮男裝。”
“姑娘家?”周祥意外叫了一聲,繼而擠眉弄眼揶揄,“班頭,這是要給你英雄救美的機會啊!”
“救你個頭!”楚棠沒好氣罵道,“我隻希望一路無事平平安安抵達慶城。”
周祥無語,這誰不想啊!
楚棠看他一眼,又道:“周大哥,我将這些事告訴你,就是希望你能用你的江湖經驗,幫忙好生照顧一下他們。”
周祥不大确定地問:“這個照顧,它正經麽?”
“你說呢?”楚棠不悅了。
“班頭放心,我一定盯緊他們,不讓他們有作妖的機會!”周祥立刻嚴肅起來,拍着胸膛保證。
楚棠點點頭,又交代了幾句,這才放周祥離開。
想了想,他覺得還是要向蘇清月知會一下,于是就來到馬車前,借着小悠姑娘的口耳,将事情講了一遍。
蘇清月不置可否,也沒有當場反駁楚棠的決定。
楚棠以爲她柔順地答應了,滿意離去,招呼衆人動身啓程。
當馬車緩緩駛動,走了幾步後,蘇清月才滿臉不高興地說:“這人太無禮了!把事情敲定了才和我說,一點都不把我在眼裏!”
小悠驚訝道:“小姐,你既然不滿意,剛才又不指責他?”
蘇清月絕美的容顔閃過一絲惱怒,冷哼一聲:“木已成舟,生米已成熟飯,說他又有什麽用!徒添大家的不快罷了!這一路畢竟還要指望他呢,惹惱了他,他出工不出力怎麽辦?”
小悠咯咯笑個不停:“原來小姐也有欺軟怕硬的一天啊!”
“什麽嘛!我這是識時務者爲俊傑。”蘇清月不滿說道。
小悠連連點頭,道:“是俊傑!是俊傑!小姐你等一下,我看看外頭什麽情況先。”說着,她小腦袋探出窗外,左右看了好幾下。
接着她才縮回腦袋,一臉訝異地說:“镖局的人怎麽跑到前頭去了?隔着五六十丈遠呢!不是說要跟着我們嗎?”
蘇清月稍一思索,頓時恍然,道:“你傻不傻!他們走在前頭,遇上什麽事,我們一路往前,總能與他們碰上,有什麽事也能幫襯一下。如果他們走在後頭,就得擔心我們不會回頭關注他們了。”
蘇清月頓了一下,又說:“還有,走在前頭,遇上想劫镖的,那些賊匪看到後頭還跟着官差,自然是心有忌憚,一般都不敢出手的了。這就是陽謀,就是不戰而屈人之兵!”
“哦!”小悠撓撓腦袋,一臉欽佩的看着自家小姐,“還是小姐聰明!”
“就你傻!”蘇清月忍不住吐槽一句,用力揉了揉小悠腦袋上的長發。
小悠躲避,與小姐糾纏在一起……
就這樣,一直趕路,很快到了傍晚。
來不及趕到下一個驿所,第一晚楚棠就在一個小鎮内找了幾家民宿,花錢請人空出一晚,讓大家安頓了下來。
長風镖局也有樣學樣,不急着趕路了,同樣花錢在他們的旁邊找了兩家人請出去,與楚棠一行做鄰居住下。
第二日,大家又是同時啓程。
就這樣走走停停,兩天的功夫出了桂郡,進入河郡地界。
在桂郡與慶城之間,隔了三個郡域,從南往西北,依次是河郡、江郡、貴郡。
這三個郡的地勢一個比一個高,沒有人聚集的地方,全是崇山峻嶺、蜿蜒河道,極目所見,滿眼荒涼。
隻有進入慶城地域後,才會是一片坦途。
其中隻有一條官道,有時上百裏都不見人煙。
楚棠一行不敢誤了時辰,嚴格按照路程來趕路。
天一亮就走,天還沒黑就早早在最近的驿所住下休整,等待第二日太陽升起。
就這樣,走了四五天,穿過河郡之後,在江郡境内走了一小半。
這天,天公突然不作美了。
初夏的暴雨,在午後說來就來。
大雨傾盆,狂放滂沱,沖刷道路,阻礙了去路。
此時前後連村莊都沒有,衆人隻能藏在大樹底下躲避,想要等雨過天晴。
奈何老天爺哭得久,雨下了整整一個下午,将衆人都打濕了,就連馬車内的人兒也苦不堪言。
待雨停後,天已黑了下來,道路泥濘,車馬難行,實在趕不到下一個煙火之處了。
楚棠無奈,隻能下令就地紮營,露營休整。
是夜,月黑,風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