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
桂郡郡城西門外。
旭日初升,霞光萬丈,映照河面,波光粼粼,柳影搖曳生姿。
護城河邊,人頭攢動,熱鬧非凡。
其中一架寬大豪華的馬車旁,有一撮人在依依惜别,平添幾分悲傷之意。
馬車前頭幾丈遠,楚棠騎馬駐足,神情嚴肅,時不時掃一眼惜别的幾人,再看看天色,心裏有些不耐煩了。
今天就是蘇弘女兒啓程去慶城的日子。
三天的時間,該準備的都準備妥當了。
爲了漲聲勢,蘇弘讓楚棠将郡衙捕快己班的所有捕快都帶上。
楚棠無法拒絕人家的好意思,隻能讓他們一起上路。
其實楚棠是不大願意帶這麽多人趕路的,覺得人多反而是累贅。
如果可以,他甚至願意一人一馬,就自己帶着蘇弘女兒直奔慶城。
不過據說蘇弘女兒蘇清月自小身體不好,無法練武,隻是一個普通人,一直都柔柔弱弱的,因此蘇弘送她去慶城的梧桐學院念書修習。
這不,出門在外,她無法輕裝簡行,不僅要坐一輛慢吞吞的大馬車,還裝了一大車的行李,馬都跑不起來了。
此外,還有一個丫鬟随行,照顧她的起居。
這哪裏是趕路的節奏啊,說是外出遊玩也不爲過!
爲此,楚棠不得不帶上己班人馬。
至少人多了,也能分出一些人幫忙打理蘇大小姐的日常起居!
楚棠對此有些生氣。
本來這任務接得就不大爽利了,現在看到一大幫人馬,顯眼之極,就是一大靶子,一路上還不知道會出什麽幺蛾子呢。
連帶着,他對那個嬌滴滴的蘇大小姐也有些意見。
不過此前他沒見着對方,今天還是第一次見。
所謂見,隻是見着這麽一個人,沒看到臉。
隻因現在哪怕與父親辭别,一身白衣的蘇大小姐由于外人在場,臉上蒙着一層白紗,讓人看不到她的臉容。
她完完全全就是大家閨秀的姿态,一點都沒有江湖女兒的爽利。
倒是她的丫鬟小悠這幾天前來與他對接過事物,兩人有了一點交情。
作爲貼身丫鬟,此時的小悠就站在如弱柳扶風的蘇清月旁邊,兩手輕扶自己小姐,就好像生怕對方給一陣風吹走了似的。
小悠丫鬟十四五歲模樣,臉圓圓的,看上去很有福氣,辦事卻很是麻利。
至于蘇弘的女兒蘇清月,楚棠打聽到對方今年才十六個年頭,還是一個小丫頭片子。
看她的身材,嬌小柔弱,想來傳言說她身體不好并不是空穴來風。
今天隻有她父親來送,兩人在交談一陣之後,由丫鬟小悠扶着她上了馬車。
而蘇弘在看到女兒小時在馬車門簾後面後,才施施然向前頭的楚棠走去。
楚棠見狀趕緊下馬。
“楚班頭,此行就拜托你了!”一到跟前,蘇弘給足了楚棠面子,向他拱手作揖。
楚棠還禮之後,才道:“職責所在,必當盡力!”
蘇弘再次感謝,指了指天色,道:“時候不早了,你們就啓程吧。”
楚棠點點頭,道一聲保重,翻身上馬,率先走過了護城河。
馬車緩緩啓動,尾随而去。
城門外,蘇弘伫立在朝陽下,久久未動,直到不見一行人的蹤影。
出城不足一裏,楚棠騎馬趕到同樣打馬慢行的周祥旁邊,沉聲說道:“周大哥,麻煩你了,就按我們之前約定的去行事吧!”
“好嘞!”周祥答應一聲,招呼來兩個捕快,與楚棠告辭一聲,快馬往前疾奔,很快不見了身影。
楚棠這才拉回馬頭,來到馬車旁邊,放慢速度,與馬車并行。
馬車前後,都有數騎人馬,充作前後護衛。
這一趟出行,算上楚棠,足足出動了十五個捕快。
其中三境武者四個,除了伍藝和徐楓,還有另外兩個己班的四境武者。
此外還有十個二境捕快,算是随行打雜的。
爲了穩妥起見,楚棠安排周祥帶領兩個二境捕快充作先鋒,一路到前面探路。
雙方約定處于半個時辰的行程以内,作爲呼應。
一旦前面有什麽事發生,或者有何異常,周祥就會派人來報,讓後面的人做好準備。
之所以将此重任派遣給周祥,是因爲這些時日的相處,楚棠發現對方極其精明小心,而且還會靈活變通,是探路的不二人選。
爲了保證安全,楚棠又将他在石縣的那一套移植到這支隊伍身上——
暗器迷藥什麽的,沒有一樣缺的。
甚至于,連破罡弩箭都帶了好些,說是武裝到牙齒也不爲過。
當楚棠将這些要求向蘇弘提起時,對方除了驚訝,還有滿意,二話不說,通通同意!
有些東西武庫準備不足,蘇弘也下令讓人到外面采辦,總之就是有求必應。
爲了他女兒的安危,他也是拼了。
饒是如此之多準備,楚棠依然不大放心,謹慎到将周祥派出去探路。
而他,則寸步不離伴在馬車左右,充作護衛。
如果不是身份不允許,他甚至都想坐到馬車裏面去,作蘇家大小姐的貼身保镖。
不提楚棠小心地觀望四周,但說馬車内的景象——
丫鬟小悠圓嘟嘟的臉上滿是關心地幫自家小姐取下面紗,道:“小姐,天太熱了,我幫伱收好面紗,要見人時再戴上即可。”
面紗取下,露出一張宜嗔宜喜的絕美臉容來。
隻見蘇家大小姐明亮如幽泉的眸子外,眉如黛山,鼻若飛峰,口似櫻桃,肌如玉脂,每一部分都恰到好處,共同構造出一張美若天仙的面容來。
隻不過此時她白的有些病态的肌膚顯露出一絲絲疲态來,嬌小的身體倚在馬車鋪着的紫色錦麗的靠背上。
小悠心疼地說:“小姐,你又不舒服了?要吃藥嗎?”
蘇清月微搖螓首,輕啓紅唇,道:“沒有,隻是與爹爹和娘親離别,有些傷感而已。”
她聲如黃鹂,清脆動聽。
不過仔細聽的話,又能從中找出一點底氣不足的缺陷。
這完全是一個真真正正的病美人!
拿起馬車内早已準備好的美人扇,幫自家小家扇了一陣輕風之後,小悠這才興奮說道:“小姐,剛才你也見到我們郡衙的楚捕頭了吧,怎麽樣,我就說他長得很是英俊,不是那種孔武有力的糙漢,你還不信我呢!”
蘇清月臉色沉靜,道:“行程匆匆,來不及多看。”
小悠癟嘴說道:“他就在外面,要不我掀開簾子讓你看清楚?”
“别!”蘇清月趕緊阻止,嬌美的臉上湧起一絲不自然,“哪有姑娘家盯着一個男子看的?”
小悠不以爲然:“這有什麽,人家練武的女子,還不是照常行走江湖,與男人争鋒?”
蘇清月沒好氣說道:“我們是練武女子嗎?”
“我是啊!”小悠拍了拍小胸脯,“我可是練出氣來了!”
蘇清月哭笑不得:“你就一境修爲,處于武林的最底層,你也好意思說?”
小悠不服氣了:“别拿一境不當武者!如果誰敢得罪小姐你,我一樣揍他!”
“說你胖,你還真喘了?”蘇清月明亮漆黑的眸子翻了一下白眼。
“小姐,你又說我胖!”小悠笑臉委屈,“都怪小姐你!夫人讓人給你做的肉羹補湯什麽的,你吃不下,都讓我幫你吃!我想不胖都難啊!”
蘇清月伸出柔弱無力小手,如白蔥纖細的手指在丫鬟肉嘟嘟的臉上捏了一把,輕笑說道:“是你貪嘴,反而怪我咯?”
小悠搓了搓圓臉,哼了一聲,道:“我再也不幫你吃肉喝湯了!”
蘇清月嬌笑不已,又摸了摸對方的頭。
兩人自小一塊長大,去哪都在一起,雖是主仆,感情卻甚笃。
小悠瞄了瞄四周,突然說道:“小姐,我不經意間聽到老爺和夫人提起楚班頭。”
“嗯?”蘇清月絕美的臉上露出疑惑之色。
小悠說道:“老爺說楚班頭是不世出的天才!”
蘇清月微點螓首,美眸閃亮,道:“二十歲的四境武者,确實能以天才來形容。”
“小姐你也這樣認爲的?”小悠振奮了。
“你興奮什麽,又不是說你!”
小悠說道:“小姐你讀書多,見多識廣,你都說他是天才,那必無疑問了。小姐,你覺得他怎麽樣?”
“什麽怎麽樣?”蘇清月愕然。
“就是你覺得楚班頭這個人怎麽樣呀!”小悠直直說道。
蘇清月秀眉輕蹙,好像清澈的湖水起了皺褶,盯着小悠發問:“小悠,你是不是聽到我爹說什麽了?”
小悠被看得有些害怕,不安地說:“老爺和夫人說,楚班頭适合做蘇家的女婿……”
“什麽!”蘇清月先是一愣,繼而又急又羞,蒼白的臉上湧起幾分憤懑,“什麽跟什麽嘛!我爹竟然……怎麽可能!我……我與他,不可能的!”
“小姐你先别急嘛,别急壞了!老爺也隻是提過一嘴而已,又沒真要你怎麽樣。我們不急,不急哦。”小悠拉起自家小姐的嫩手,一邊撫摸,一邊安慰。
蘇清月心頭慌亂,臉上也是急容,雖不是梨花帶雨的可憐,卻有一種蓮花不勝涼風的嬌弱,讓人一看恨不得摟住安撫。
小悠深知自家小姐性情,隻得和聲安慰,不敢再刺激她。
好半晌,蘇清月鎮定下來,眉頭愁緒不散,羞惱地道:“我爹怎麽盡出馊主意!”
小悠幫着解釋說道:“老爺可能是想找一個能護佑小姐一生平安的良人。”
“我……”蘇清月連搖螓首,“小悠,你知道的,我有心上人了!”
小悠苦笑說道:“小姐,你那不叫心上人,隻是仰慕而已。”
“總之我爹的話不能聽!”蘇清月賭氣說道。
小悠連連點頭:“行行行!不聽就不聽。我們與楚班頭少接觸還不行嗎?但是,他真的很俊的,不輸你那所謂心上人哦。何況,他武藝高強,到了慶城,大把優秀女子傾慕于他。”
“關我什麽事!”蘇清月小巧的鼻子微微一動,冷哼一聲。
“你别後悔才好!”小悠說話也不客氣。
“後悔你個頭!”蘇清月輕拍她的腦袋,“别人不清楚,你還不知道我的情況嗎?我又不能練武,和武者太多牽扯,于我于他都無益的!”
小悠想起自家小姐的身體,黯然神傷,又不敢表露出來,還得安慰對方:“小姐,你還年輕,還有希望。老爺不是一直在爲你尋靈藥找名醫嗎,肯定有一天能治好你!”
“小悠,你真好!”蘇清月緊緊握住丫鬟的手,“明知道你隻是在安慰我而已,但我真是好受多了。”
“小姐,我……”
“行了!你不用說了。小悠,我想看書了,把那本詩集拿出來給我讀一讀。”蘇清月岔開了話題。
小悠一面翻開旁邊的小箱子,拿出一本看上去翻了許久的書冊,一面嘟囔說道:“這破詩,小姐你都讀多少遍了,還不膩嗎?”
蘇清月小心地翻開書冊,輕輕說道:“這是秦公子的詩,讀多少遍都不膩的。”
說着,語聲漸消,沉迷在詩歌詞句之中。
小悠見狀,搖了搖頭,不再語言。
馬車一路前行。
小悠靠在馬車内面,搖晃身體,漸漸發困,迷迷糊糊,不知所以。
不知道走了多久,倏地,馬車一頓,車内的人往前一傾!
小悠頓時清醒過來。
馬車停了!
“怎麽回事?”蘇清月輕輕放下詩集,如花的嬌臉盡是疑惑之色。
“我去問問!”小悠想要掀開門簾探出身子。
“等等!”蘇清月叫住小悠的動作,指了指自己的小臉,“面紗!”
小悠反應過來,又手忙腳亂找出面紗,幫她小姐戴妥,這才掀開門簾跳下車去。
車内隻留下蘇清月一人靜靜等待。
沒多久,小悠再次跳上馬車,鑽了進來,臉色微微發慌。
“小悠,發生什麽事了?”蘇清月追問。
一路上她都很清醒,他們隻趕了一個多時辰的路而已,估計也就走了三十裏路不到,還沒到打尖住宿的時候,沒道理停下車來。
小悠擔憂說道:“小姐,楚班頭告訴我,前去探路的人來報,說前面幾裏路的地方有人在打劫,搶一個镖局的東西。”
“在官道上打劫?”蘇清月訝異,明亮的眸子盡是不信之色,“他們瘋了?!”
光天化日之下,隻在離郡城不到三十裏路的官道上,行打劫之事,膽子得有多肥才幹得出來!
或者說,得窮到何等地步了才會行此冒險之舉!
無論怎麽看,此事都不大尋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