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趟上路，石俊沛幾人坐都是馬車。
此馬車，非彼馬車。
前頭是一匹馬拉着，後面是金屬制作的囚籠。
确切地說，這是一輛囚車。
囚籠分隔，一車兩人，由一個捕快在馬前牽引。
進入初夏季節，連綿的雨水少見了，道路也不再泥濘，但因爲有囚車的原因，一行人的速度并捕快。
按照楚棠的估算，緊趕慢趕，至少要七八天的功夫才能抵達郡城。
他也不着急，按正常速度上路，該打尖時打尖，該住店時住店，絕不走夜路，也不誤時辰，一切以安全爲前提。
前面兩天，一直沒出現什麽意外，大家不免稍稍寬心了，前時緊張的氣氛少了許多。
唯一感覺很憋屈的就是石俊沛了。
相比石家其他人，他的待遇倒是好了許多。
另外四人都是兩人一輛囚車，隻有他自己獨享一輛。
但是，被破罡針封禁功力的石俊沛，卻沒有一絲受到優待的念頭，反而感覺無比憋屈和悲憤。
特别是一路上，路過的行人看到囚車時，不停打量車内的人，最讓石俊沛覺得丢臉。
每當這時，他都是低着頭，長發掩面，恨不得鑽下地縫去——我應該在車底，不應該在車裏！
正是心理這一關過不去，才兩天功夫而已，石俊沛整個人顯得極其困頓，頭發蒼白了大半，看上去老了好幾歲。
這一天，他終于忍受不住了，在楚棠打馬巡視路過他的囚車時，叫住了對方：“楚大人，打個商量如何？”
楚棠聽了覺得奇怪，放慢馬速，扭頭看去，正見石俊沛一臉希冀地看着他，不由問道：“何事？”
石俊沛眼巴巴看着楚棠，道：“能否給石某的車遮一面布？”
此時是光天白日，又在官道上，正好有一行行商之人從前頭路過，當那些人好奇看向囚車時，石俊沛趕緊低下頭，羞于見人。
楚棠見狀，頓時明白他話中之意，好笑地說：“石家主，對不住了，我等并沒有布匹在身。”
石俊沛說道：“到前面置辦一塊如何？”
楚棠臉冷了下來，道：“閣下當我等是什麽了？你的仆人？你說置辦就置辦，我等多沒面子！覺得丢臉，早幹嘛去了！你不好好地在蒙郡做伱的土皇帝，非來要我們石縣搞事，翻了車，還想要什麽面子？”
石俊沛臉色難看，道：“你非要把事情做盡？”
楚棠冷笑：“閣下不給我等桂郡面子，我等又何必在乎你的臉面？”
石俊沛怒道：“姓楚的，你别太狂妄！有種你現在把石某殺了，否則日後有你好受！”
“死到臨頭還嘴硬？”楚棠有些意外。
石俊沛冷笑起來，道：“你知道爲何石俊豐要借你的手将石某拿下，而他不敢趕盡殺絕嗎？因爲他不敢！他怕死，反而找了你這個替死鬼！”
“替死鬼？”楚棠呵呵了，“閣下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石俊沛冷聲說道：“子林隻是我的三兒子，在他上面，我還有兩個兒子！”
楚棠聞言心中一動，突然想起前幾天石俊沛提起的一事，心思急轉，這才慢慢點頭說道：“不要着急，石俊豐已經趕回蒙郡石家了，他會送你兩個兒子下去跟他們的弟弟團聚的。”
石俊沛哈哈大笑：“隻怕他石俊豐沒那個能耐！”
“哦？你好像不擔憂的樣子？”
石俊沛冷冷看着楚棠，道：“落神谷，你聽說過吧？”
楚棠目光忽然一凝，道：“梁州武林聖地落神谷？”
這名字他還是從胡家鐵鋪的掌櫃胡家成口中得知的，說這聖地曾經出過九境強者，是梁州的一大巨擘勢力。
石俊沛松了一口氣，傲然說道：“石某第二子石子謙正是落神谷正式弟子！”
楚棠喲了一聲，道：“閣下還有天才兒子？”
石俊沛哼道：“某家子謙，年不過二十五，已是五境境界！他天賦異禀，自小被落神谷高人收爲弟子，這些年一直在聖地修煉！正是因爲他的存在，石俊豐才不敢對石某如何，反而想借閣下的刀來殺石某。”
二十五歲的五境？
呵呵，差楚某許多呢！
楚棠緩緩點點頭，輕輕說道：“楚某明白了。”
說完，扭過頭去，沒有說什麽。
石俊沛傻眼了，心想我扯虎皮做大旗，就是要你害怕的，你說你明白了，不應該戰戰兢兢滿足我的要求嗎，或者誠惶誠恐地放了我？
你不說話是幾個意思啊？
“閣下什麽意思？”石俊沛忍不住問了出來。
楚棠微微好奇的樣子：“閣下又是什麽意思？”
石俊沛急道：“我兒子是聖地弟子！”
“那又如何？”楚棠反問。
石俊沛道：“閣下不怕他來向你興師問罪？”
楚棠笑道：“這倒好笑了！閣下在我們桂郡犯了法，爲衙門拿下，我等名正言順，合法合規，他問哪門子罪？”
石俊沛道：“閣下還年輕，不知道聖地弟子代表了什麽！石某告訴你，聖地的威名，就連朝廷都要忌憚，更别說地方州郡衙門了！”
“真的嗎？我不信！”楚棠嘿嘿一笑，“如果聖地弟子的名頭真那麽好使，你的弟弟就不會敢背叛他的親哥哥了吧？”
石俊沛惱羞成怒：“所以石俊豐才要借刀殺人，隻有你上當而已！”
楚棠說道：“在下樂意。”
石俊沛氣得血壓飙升，滿臉通紅，道：“看來閣下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了！你就等着吧！”
楚棠呵呵笑道：“在下倒是真的想看看是聖地弟子的名頭好使呢，還是在下的刀更利！”
說着，他拍了拍懸在腰上的神兵倚天，豪情頓生。
如今有乾坤大挪移在身，楚棠還真不怕什麽五境的人了。
就算六境來了，他也有戰而勝之的信心！
石俊沛的威脅，并不能動搖他的決心，反而激起了他的戰鬥欲望。
他苟歸苟，但還不至于未戰先怯！
石俊沛認定了，眼前的就是一個大傻子，一個筋！
楚棠見對方氣鼓鼓的樣子，不由幽幽說道：“算算日子，石俊豐日夜兼程的話，現在應該已經快回到蒙郡石家了。看他的架勢，說不得要大開殺戒，到時不知道有多少忠于石家主的人要被清洗。石家主，說不定你家現在已經血流成河了。”
石俊沛聞言差點一口老血噴了出來，咬牙切齒說道：“那都是拜閣下所賜！”
楚棠笑道：“石家主過獎了。石家主放心，到了郡城，在下會注意打聽這方面的消息，到時候會一一告知石家主那邊都死了什麽人。”
“你……”石俊沛氣得全身顫抖。
楚棠橫他一眼，殺意凜然說道：“再多說一句，現在就結果了你！真當楚某不敢殺你？”
石俊沛吓了一跳，真不敢惹橫的人，閉嘴不言。
楚棠冷笑幾聲，打馬往前。
他隻是不願意髒了手，并不代表真的好說話，敢威脅他，他不介意提前扼殺危機。
這一路那麽長，有的是辦法搞死幾個人！
見楚棠打馬來到身邊，一路注意聽他與石俊沛交談的石志鋒不由悄聲問道：“楚棠，要不要做了他？”
楚棠訝異，道：“老石，你什麽時候這麽心狠手辣了？”
石志鋒謹慎地說：“聖地不好惹的。做了他，他就沒辦法向他兒子告狀了。然後我們将責任推到石俊豐身上，就說他提前給石俊沛下了毒，他是毒發身亡的。”
楚棠苦笑說道：“老石，我都不敢靠近你了。”
石志鋒怒道：“我是爲了你好！老許交代我，必要的時候，爲你解決後顧之憂。”
楚棠吓了一跳，連忙告誡：“你别亂來。他對我還有用！”
“真不用出手？”石志鋒表示懷疑。
“真不用！”楚棠斬釘截鐵地說。
石志鋒不甘心地點點頭。
楚棠摸了一把額頭的虛汗，都說近墨者黑，看來和許偉混久了，石志鋒心腸也黑了許多。
而他楚棠真不是心軟，活着的石俊沛比死了的要有價值得多。
至少對手與神秘組織的聯系，就關系重大，不是一縣一郡層面能夠解決的。
楚棠回頭看了一眼囚車内的石俊沛，不由歎氣，這家夥好命啊，不然真不用留着了。
也不知道石俊沛知道了他的想法會不會氣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見楚棠主意已定，石志鋒不好再置喙，但他依然擔心所謂的聖地，不由告誡楚棠：“聖地的人，還是要好生提防的。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
楚棠解釋說道：“現在石俊豐一行撐死剛趕回石家，動手也要一兩天的功夫，哪怕是有石俊沛的人逃出來，想來蒙郡救人，等他們到了桂郡，我們一行也早就回到郡衙了。到時候把人交給郡衙，他們一上報，就不關我們的事了！”
頓了頓，楚棠又說：“蒙郡石家雖是五境世家，如今最高戰力不過四境而已。這等力量，想要從郡衙救人，比登天還難。再等他們去聖地求援來人，搞不好石俊沛等人都到州城人馬手中了。如今大堯如日中天，缁衣衛提督江湖，鎮壓武林，别說什麽聖地弟子了，就是整個聖地來了，也得忌憚萬分！”
石志鋒作爲老捕快，也聽說過缁衣衛的威風，聽了楚棠的話，不由安心下來。
不再說話的他，瞥見楚棠顧盼神飛的模樣，心裏不免感慨：今時不同往日了！
如今的楚棠，再也不是當日尋常的小捕快。
連五境武者都死在楚棠手中，雖然石志鋒不知道真相底細如何，但他卻深深懂得，今天的楚棠，絕對不能小觑！
又聯想到自己從對方手中拿到六境功法《烈日神功》，石志鋒心頭愈發火熱。
他希望有一天能夠練成這門神功，成爲一方高手，也逞一逞楚棠如今的威風。
不過想遠了去後，石志鋒又有些灰心：人家楚棠現在連六境功法送人時都不帶眨一眨眼，可見内心深處的信心和依仗。
假以時日，對方又會成長爲何等的存在？
他石志鋒能望其項背嗎？
有時候，人比人，真的會氣死人。
“唉！”石志鋒内心歎息，還是别做夢了，老老實實修煉武功吧。
他如今不過三境修爲，那本能夠直抵六境的《烈日神功》，不出意外的話，足夠他練幾十年了。
石志鋒有自知之明，他算不上什麽天才，武學資質隻能說一般般，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在這之前，他感覺自己有突破到四境的希望，這也是他當日拼命加入方凱團隊以希望獲得四境功法的原因——
他心裏也隐隐有一個聲音告訴自己，四境就是他的天花闆，到頭了！
但是，《烈日神功》在手，石志鋒又不認命了。
四境沒問題，那五境呢，更高的六境呢？
武道山巅的風光大好，他想上去看一看啊。
決定了，這趟差事一了，回去後他石志鋒就沉浸修煉，不破境絕不在外溜達！
他現在恨不得立刻飛到郡衙，交了差就回去。
也許是老天爺都聽到了石志鋒的虔誠的心聲，四天後的晌午，他們一路平平安安，無驚無險地進了桂郡郡城，抵達郡衙！
“到了！”看着郡衙的大門，石志鋒滿心歡喜。
一路提心吊膽，最終卻安然無恙，他人也放松了下來。
押着石俊沛幾人進了郡衙後，楚棠來還不及向卓力恩交差，就被興匆匆趕來的周祥整懵了——
“楚班頭！你真的将蒙俊石家家主拿下了？就是他們嗎？哪一位是家主，讓我瞅瞅！”周祥和楚棠打完招呼後，就奔到幾輛囚車前，這裏看看，那裏瞧瞧。
他嚷嚷的話，也讓衆人吃了一驚。
特别是楚棠，石縣一事的經過，他并沒有遣人向郡衙任何人禀報，一路低調地将人押回來而已，怎麽周祥卻好似什麽都知道了呢？！
“周大哥，你怎麽知道這裏面有蒙郡石家家主？”楚棠好奇地問。
他還瞥了石俊沛一眼，後者坐在囚車内，一臉的羞赧，顯然也被周祥大聲嚷嚷的話慚愧到了。
周祥一臉與有榮焉地說：“楚班頭，就在前幾天，你拿下蒙郡石家高手的消息就傳到我們郡城了。如今你揚我朝廷威風的事，整個郡城都傳遍了，可以說是威震黑白兩道，大漲我們衙門威風和士氣啊！”
傳遍黑白兩道？大家都知道了？
“這……”楚棠驚住了，又大感不對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