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砰!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猛虎堂正廳,上位端坐的石俊沛猛拍左手邊的桌子,将桌面上的茶杯都震得彈跳好幾下,裏面的熱茶濺了出來。
作爲蒙郡五境世家石家的當代家主,他此時顯得無比憤怒。
石俊沛四十幾歲年紀,黑發黑須,面色白皙,一雙眼睛顯得尤爲有神,顧盼生輝,極其銳利。
他雖到中年,依然頗俊,年輕時想必是風靡一時的俊俏男子。
不過他現在因憤怒而顯得臉色漲紅,眼神淩厲,看向下首的衆人,逼得衆人微微低頭。
正廳内人并不少,石俊沛單獨坐在中間,其他人在他下首分成兩列而坐。
石俊豐就坐在左列的上首,低着頭看地,神情愁苦的樣子。
與他并排而坐的是他們石家的兩個男供奉。
而他對面,坐的是一個年紀比他還要小幾歲的男子——他的堂弟石俊凱。
石俊凱的下首,坐着一個面色蠟黃的消瘦中年男子。他人很安靜,甚至有點冷漠。
石俊豐并不認識他,聽石俊沛介紹是他邀請來助拳的朋友。
這些人,無一都有四境的修爲!
都是石俊沛昨日帶來石縣的幫手。
“俊豐,你到底是怎麽辦事的,爲何區區一個石縣小衙門都敢欺負到我們石家頭上來?走丢了人,要進來搜查,虧他們想得出這理由!”石俊沛很不高興地質問石俊豐。
石俊豐苦笑。
他是與楚棠約定今天過來舉事,但沒想到對方這麽狗——帶了五六十捕快過來,人人從頭到腳武裝個遍,什麽弓弩弓箭長槍都搬過來了。
然後,他們将猛虎堂團團圍住,聲稱走丢了一個衙門的雜役,有人說看到他們進了此間院子,他們要帶人進來搜查!
不給進?
那就是與朝廷衙門作對,他們将武力攻打進來!
石家自然是不會将衙門幾個三瓜兩棗放在眼裏,五六十低境界的捕快,人還沒他們多呢!
但是,這事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極強。
他們石家可是五境世家诶,被人欺負到這地步?
别說石俊沛這個家主惱火,就連暗藏禍心的石俊豐也暗地裏埋怨楚棠:我都準備妥當了,等着你過來演大戲,你直接進來就行了,搞那麽奇葩的理由幹嘛!
楚棠若是聽到他的心聲,肯定會叫屈。
這理由根本不是他想的,而是許偉整出來的。
乍一聽,他覺得很熟悉,仔細一想,這不是小日子過得不錯的那些人當年想出來的開戰理由麽!
如果不是對許偉極其了解,搞不好他都要以爲對方跟他一樣不是這個世界的土著。
但不論是誰想出來的,這麽搞,卻是将石家的衆人整懵了。
石俊沛也忍不住指責他向來器重的親弟弟。
不過他畢竟做了多年家主,養氣的功夫還是頗爲深厚的,很快鎮定下來,詢問道:“現在該怎麽應對?讓他們進來,我們石家臉面盡失;強硬拒絕他們,如果他們真的攻打進來,與朝廷撕破臉,也不是好事。”
石俊豐還是沉默,其他非石家子弟自然也沒開口。
脾氣有些暴躁的石俊凱憤恨說道:“族長,無須與他們廢話,讓出去将他們打回去即可!一個隻有三境境界的衙門,還翻了天不成?”
石俊沛喝道:“伱給閉嘴!你初來乍到,什麽都不了解,魯莽行事,隻會壞事!俊豐,你之前和我說,他們有郡衙的四境武者來支援了?”
石俊豐點點頭,道:“大哥,昨晚我已與你詳細說過石縣目前的形勢了。”
石俊沛哼了一聲:“你還和我說你兒子,還我有兒子,以及李供奉,都被縣衙捉了去呢!你确定他們的失蹤,真的是在衙門裏了?”
石俊豐重重點頭,道:“大哥,雖然我沒有親見,但我已遣人打聽過,他們确實被關在石縣縣衙的地牢。”
石俊沛失望地說:“俊豐,你向來穩重,爲何會連自己人失蹤了都沒有察覺?”
石俊豐說道:“事出突然,并無防備。不過大哥你放心,他們畢竟是朝廷的衙門,不會濫殺無辜,子林他們都沒有性命之危。隻要與他們談妥,他們自然會釋放子林幾人。”
許偉:不好意思,你猜錯了,我會給你一個大大的驚喜。
石俊沛掃了石俊豐一眼,道:“你自己兒子也在裏面,我有什麽好擔心的!”
石俊豐讪笑。
石俊沛又問:“所以你的意思是讓石縣衙門的人進來,好生談一談?”
“族長,萬萬不可啊!此事一出,傳揚出去,我石家還有何臉面行走江湖?”石俊凱斷然反對,“石俊豐,你辦事不力也罷了,還想讓我們石家丢人現眼不成?”
石俊豐淡然問道:“那你說如何辦?殺進石縣縣衙救人?我們是白道武林世家,不是山賊土匪,此舉無異于造反!現在事态還可以控制在一縣一郡的範圍之内,如果驚動了州城的缁衣衛,你更擔待不起!”
石俊凱大怒:“你……”
“夠了!”石俊沛又是一拍桌子,打斷了兩人的争執,緩緩站了起來,掃了衆人一眼,這才慢慢說道,“我們不是來這裏吵架的。人肯定要救,可你們不要忘了我們來石縣的目的!俊豐,你來信和我說《冰魄神功》最後的殘本被人搶先拿了去,因爲對方身份特殊,你不敢定奪,這才讓我帶人來支援。”
“是的,大哥!”石俊豐趕緊承認。
石俊沛又說:“因爲生怕耽誤時間,所以我隻帶了幾個四境的人過來,一路輕車簡從,趕到了石縣,沒想到等來的是各種壞消息。現在,你可以說說,《冰魄神功》殘本到底在誰手上了吧?”
此話一處,殿内其他人都齊刷刷将目光轉到石俊豐身上。
特别是那兩個年紀頗大的供奉,雙眼更是放出渴望的光芒。
石俊豐眼尖,發現那個黃臉男子神色平靜,并無異常,他不由得心裏一緊,隐約覺得不對勁。
“俊豐?”石俊沛見他的弟弟不說話,叫了一聲。
石俊豐回過神來,咬了咬牙,堅定了決心。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開弓就沒有回頭箭!
“大哥,據我打探,《冰魄神功》就在桂郡郡衙來的那個年輕捕快身上!他應該是探知到神功秘籍有一部分在我們手上,所以才抓了子林和子勝他們,想要逼迫我們交出秘籍。”
石俊沛皺眉說道:“你确定?那他們現在在外面圍着,也是爲了神功秘籍而來?”
“不無可能。”石俊豐點頭附和。
石俊沛看了他一眼,歎道:“那看來我們不得不見他們一面了。不過不能讓所有捕快都進來,隻允許他們能做主的人進來。俊豐,遣人将我的意見轉告他們。同意就進來,不同意就滾蛋!”
“是!”石俊豐應是,走到大殿門口,招來一人,附耳說了幾句,待那人離去後,他才返回大殿端坐。
幾人都不說話,大殿一下子沉默安靜。
衆人神态不一。
石俊沛重新坐回上首,神色平靜,微微閉目,看不出情緒來。
石俊凱則有些坐立不安,翹首往殿外望着。
兩個供奉是你看我,我看你,好像在神交什麽。
石俊豐重點關注的那個黃臉男子,竟然擡頭與他對視,目光充滿了難明的色彩,看得他心裏有些發慌。
微微低頭,不再理會黃臉男子,石俊豐心緒千結百轉,有期待,又有不忍,還有惶恐不安,不一而足。
“大哥,莫要怪我!”石俊豐心裏有千般話萬種情想說,但又不能不忍住,“我勸過你了,但你不聽!是你逼我的!”
昨日傍晚,石俊沛一行來到石縣,入住此處。
石俊豐既有大業将成的興奮,又有不舍親情的難言之隐。
昨晚,他與自家大哥彙報了家族公事後,旁敲側擊問他與人勾結之事,希望他收手。但大哥就是大哥,不僅沒有悔過之心,依然一意孤行,打算一條道走到黑。
既然如此,爲了家族,就别怪他石俊豐狠心了!
爲免夜長夢多,石俊豐當晚就找到楚棠,約定今天動手。
而動手的前提,則是楚棠要帶幾個衙門之人在場,他需要借衙門的名義打擊他大哥。
楚棠他們沒有失信,果然在今天晌午一過就來了。
當然,石俊豐想不到楚棠他們如此大張旗鼓,竟然帶着幾十個捕快殺上門來。
這名義,借大了!
隻不過他們要進來的理由太過讓人無語。
石俊豐思緒紛亂地想着,等他聽到廳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回過神時,廳堂門口已魚貫走進來幾個人。
整整四個人!
打頭的是石縣捕頭許偉,跟着他們身後左右的是楚棠和石志鋒。
此外,在他們最後邊,則是一個披頭散發、衣襟淩亂的年輕人。
“子勝?!”擡起頭來的石俊豐忍不住教出聲來,人也霍地站起。
後面那人正是他石俊豐的親兒子、失蹤了兩三天的石子勝!
雖然楚棠告訴他,石子勝安然無恙,但乍見之下,石俊豐難免激動,并不像他之前表現的那麽淡定。
“子勝!”石俊沛也站了起來,焦急不已,“子林呢?子勝,你有沒有見到子林?”
石子勝一見自家大伯,做賊心虛,人慌張得很,并不敢直視對方。
石俊沛還以爲他受到折磨,傷了自尊,羞于見人,并不急着追問了,而是将目光轉到進來的三個捕快身上。
略過許偉,無視石志鋒,最終目光定在楚棠身上。
他聽二弟說郡衙來的四境捕快很年輕,如今看來,就是這個年輕人了。
也很明顯的,雖然三人都是一身捕快制式衣裳,但許偉和石志鋒的是土黃色,很土,檔次很低。
楚棠穿的則是明黃,色彩亮堂得多,穿在身上人也顯得更爲精神。
“蒙郡石家石俊沛見過三位大人!”石俊沛不愧是世家之主,禮數很到位,與三人見了禮後,開門見山,直入主題,“三位大人是爲了神功秘籍而來?隻是将子勝一人送回,隻怕誠意不夠吧?”
楚棠一進來就将目光和注意力放在石俊豐身上,見他做出了約定的動作後,才放下心來。
聽得石俊沛的話,楚棠并沒有理會,反而将身後的石子勝一把推到了石家衆人面前,道:“石二爺,令郎毫發無損,楚某給你送回來了。答應楚某的事,石二爺也該兌現了吧?”
石俊豐還未回應,石俊沛聞言目光冷冽,驚訝問道:“俊豐,你答應了他什麽?”
“石二,你是不是出賣我們家族利益了?”石俊凱一下站起來,想要質問,發現被石子勝擋住了視線之後,又一把将他扯到旁邊,這才怒視石俊豐。
石俊豐沒有及時回應,隻是擡頭看向楚棠。
楚棠聳肩說道:“石二爺,要不我們就别客套了,直接上硬菜?”
他不想廢話那麽多了,直接把事情辦了再說。
按照他們之間的約定,等到衙門的人來了之後,石俊豐就向石俊沛等人發難,将早就提前準備的手段用上。
現在,是時候讓石俊豐将他那些笃定能成事的手段展現出來了。
石家幾人聞言,又是懷疑的神色看向石俊豐。
石俊豐臉色冷了下來,盯着石俊凱說道:“石二石二!石俊凱,我早就很你說過了,我讨厭這個稱呼,但你偏偏每次都要這樣叫!我明白你是何意,無非是提醒我隻是石家的老二,當不了家,做不了主,譏諷我罷了!但是,今天當着所有人的面,我依然要告訴你,我非常讨厭你這樣叫我!”
石俊凱怒極:“你……”
啪!
石俊豐一揮衣袖,将桌面的茶杯帶水掃落地上。
杯子粉碎,茶水死濺。
瓷器碎裂的聲音像鼓聲一般激烈,不僅打斷了石俊凱的話,也鎮住了衆人。
正在他們驚疑間,突然,砰的一聲,一個人突兀地被打飛,砸落在地上。
“啊!”
落地的是剛才還怒氣勃發的石俊凱,他跌落地上,口中鮮血狂噴,整個人像是不見了半條命。
“石子勝,你瘋了!”石俊沛又驚又怒地狂喊一聲,“你竟然忤逆犯上,找死不成!”
他看得清楚,石俊凱就是由石子勝在背後打了一掌!
毫無防備的石俊凱,被石子勝全力打倒。
石子勝一擊得手後,快速蹿到他父親身後,尋求庇護。
石俊豐上前一步,擋住了石子勝,冷冷說道:“石俊沛,我的兒子,還輪不到你來管!”
石俊沛看到自家二弟臉上的殺氣,又看看楚棠幾人,像是明白了什麽,不由怒極反笑:“哈哈哈!石俊豐,你有種!真有種!千方百計誘我來此處,就是要與眼前這幾個小蝦米對付我?你是不是太看得起他們了?!”
“啊!我的内力真氣,運不起來了!全沒了!”突然,剛才還安坐一旁的一個石家供奉驚恐叫了起來,渾身顫抖,冷汗連連,“石俊豐,你……你給我們下了毒?”
此言一出,石俊沛幾人皆是變了臉色。
另外一個供奉調息運氣,發現丹田空空如也,如同池水突然被人抽完,空空蕩蕩,無所憑借。
他戰戰兢兢地指着石俊豐,惶恐地說:“石俊豐,你給我們下了化功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