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末。
天已大亮。
但是,石縣縣衙地牢,得不到一絲光明。
好在懸挂在牆上的好幾處火把,将地牢照得通明。
咣當!
牢門緊緊鎖上時發出刺耳的聲響。
站在牢門前,楚棠滿意地看了看委頓在地上的李玉香和石子林。
此時距離他将兩人打倒在地已經過去小半個時辰了。
至于當時李玉香懷疑他的境界在四境之上,楚棠并沒有給出正面的回答。
他隻是笑了笑,然後将兩人一把打暈,一手拎一個,趁着天未亮一路回到了縣衙。
接着,二話不說,将兩人帶到地牢,炮制一番——兩人一個三境,一個四境,肯定不能像對待一般犯人那樣關押了事。
除了要将他們關在特制的牢房外,還讓專人在他們身上打入了細如牛毛的破罡針。
此針由朝廷特制所發下來,專門用來對付身有罡氣的武者。
擒下之後,在他們後背幾個穴位上打入進去,使他們提不起氣,和一個普通人差不多。
而且針細如牛毛,又在後背,他們既無法運功逼出來,也無法自己一個人弄出來,隻能像普通人一樣坐以待斃。
破罡針的厲害,很多江湖武者聞之色變,也是他們對朝廷痛恨不已的一大原因。
李玉香和石子林在破罡針入身時已清醒過來,可惜再也無法反抗。
兩人反應不一。
石子林一個勁憤恨地罵着楚棠,有時撂狠話,有時詛咒不已。
李玉香則不同,她心若死灰,反複問楚棠到底是什麽境界,在楚棠沉默不答後,則提要求說希望能個全屍,死後與林傑葬在一起。
楚棠聽了她的要求,倒是高看了她一眼。
将兩人分别鎖進隔着一扇厚牆的牢房後,楚棠最後交代一句:“你們都老實一點,這裏是大牢,變态不少的,惹怒了他們,沒你們好果子吃!”
不知道在那個角落的徐金突然打了一個噴嚏,心想誰在惦記我?
楚棠不再理萎靡不堪的兩人,離開牢房,打算找石志鋒去。
他記得石大班頭也受了傷,昨夜來去匆匆,隻來得及給許偉療傷,顧不上石志鋒的傷情。
現在空閑下來,就好人做到底吧,前去爲他療傷。
再說了,石志鋒怎麽也有三境修爲,在石縣也算是一号人物,接下來與石家的事情也需要他出力。
楚棠離開後,石子林看不清李玉香的情形,摸到厚牆邊,高聲問道:“李供奉,你如今怎麽樣?”
李玉香跌坐在地上,頭發披散,狼狽不堪,聞言苦笑一聲:“死不了!”
石子林歉意說道:“這次是子林連累供奉了!”
李玉香歎息說道:“事已至此,何必多言。”
石子林還想說什麽,剛張嘴,突然聽到另一側的牆後有人大喊:“子林,是伱嗎?”
嗯?
石子林隻覺聲音很熟悉,人都愣了半晌。
“子林!是我啊,子勝!”那聲音又傳了過來。
石子林悚然一驚。
李玉香也不由站了起來,眼神莫名,靠近牆邊,低聲提醒:“三公子,小心有詐。”
石子林聞言頓時一震,連連點頭。
兩人都生怕有人假扮石子勝來套他們的話。
但是,旁邊的人又叫了幾聲,越聽越像石子勝的聲音。
“子勝哥?”石子林試探說了一句。
“是我!是我!”另一邊,确實是比他們入獄早一晚的石子勝。
昨晚被丢入大牢後,讓人封住功力的他,困頓得很,早早睡下,剛才迷糊間聽到動靜,仔細傾聽,依稀是他堂弟石子林的聲音,不由得問起來。
“子勝哥,真是你?”石子林不敢輕信,試探着問了幾件兩人小時候相處時發生故事。
當對方回答得一件不差,都對得上号,石子林終于徹底相信旁邊的是他堂哥了。
“子勝哥,你怎麽也在這裏?”石子林忍不住問道,“昨天你一直沒傳遞消息過來,我就感覺不對勁了,沒想到你……”
很顯然,對方與他一樣,都成了階下之囚!
石子勝将昨日發生的事詳細講了一遍,最後唉聲歎氣說道:“那姓楚的混蛋,将我捉來後扔在這裏,不聞不問,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幹什麽!”
他也算有點心眼,沒有将楚棠以異法審問他導緻家族機密洩露的事說出來。
石子林也講了一遍昨晚發生的事,末了眼神閃爍地問:“子勝哥,二叔他老人家與這姓楚的捕快認識的?他們昨晚在房内聊了許久,也不知道因爲何事。”
石子勝心中一突,喊道:“我爹進入桂郡後,就沒去過郡城,都是直奔石縣而來。那捕快也是昨日才從郡城趕到石縣,兩人不可能有交集呀!想來是那捕快捉了我,想以我的安危去要挾我爹吧!子林你放心,我爹的爲人,你還不清楚嗎?爲了家族利益,他他連我都可以不顧的!”
石子林呵呵笑道:“二叔的性情,我自然是了解的。那姓楚的狡猾如鬼,我是怕二叔受了他的诓,上當受騙。”
石子勝連連說道:“我爹向來穩重,不會那麽輕易上當的。不過……”
“不過什麽?”石子林追問。
石子勝語氣古怪地說:“如果隻是我失蹤,我爹還能保持鎮定。但是現在連子林你和李供奉都被拿了進來,我爹肯定分寸大亂了。他把握不住的!”
石子林聽了心裏泛起羞愧之意,忙問:“那可如何是好?”
石子勝說道:“石縣縣衙拿住我們,卻不敢下死手,想來是要将我們作籌碼,與我們石家做交易。子林,你爹是否要來石縣了?”
“嗯?”石子林突然一驚,反應過來,安慰說道,“子勝哥,石縣一行,全由二叔做主。他與我爹如何聯系,如何定計,我并不清楚了。唉,既來之,則安之,我們都已身陷囹圄,隻能暫且鎮定,聽天由命吧?”
“别啊!”石子勝不甘心,“我們得想辦法逃出去,至少要給我爹他們傳遞個信息呀!”
石子林苦笑不已,内力被封,手無縛雞之力,四下是鐵牢和厚牆,别說逃出去了,想出這個門都難!
石子林隻能寬慰對方稍安勿躁。
石子勝卻愈發煩躁,在牢的另一邊跳腳咒罵,直到有獄卒進來喝罵才安分一點。
“三公子,三公子,你過來一下……”等獄卒走後,李玉香突然輕聲呼喚石子林。
石子林聽得她聲音輕忽古怪,走到靠近她的牆邊,雙手抓在牢栅上,輕聲問道:“李供奉有何交代?”
“事情有些不對勁。”李玉香聲音也很輕。
兩人的交流,幾丈遠的石子勝功力被封,根本聽不到。
因此他們交流起來倒是很順暢。
李玉香懷疑地說:“三公子,我總感覺二爺這些日子不大對勁。你還說他昨晚與小捕快聊了大半個時辰,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她口中的二爺,就是石家家主的二弟石俊豐。
石子林心中一動,道:“李供奉的意思是……”
李玉香說道:“這小捕快境界比我還高,就算真的隻是四境,想來也不會比你二叔叔差到哪去。兩人如果謀劃什麽的話,隻怕不會簡單。”
石子林一時說不出什麽來。
李玉香又說:“三公子,你不覺得二爺這些日子太過平靜了嗎?”
“平靜?”
“你要知道,我們可是爲五境功法冒險來石縣的,做事情就應該雷厲風行,慢不得啊!二爺倒好,人是派出去折騰了,他卻整天窩在院子裏,好像并不着急的樣子。”
“李供奉覺得其中怪在哪裏?”
“他要麽是對五境功法不上心,對家族的決定有所抵觸;要麽是……五境功法已在手中,穩坐魚台,自然能雲淡風輕。三公子覺得是哪一個?”
“功法已到手?”石子林瞠目結舌,“怎麽會!”
李玉香反問:“二爺對那功法不上心?”
石子林斷然說道:“怎麽會!《冰魄神功》是陰寒功法,天然與我們石家的《寒霜拳經》匹配。二叔聽說這功法在石縣重現,比誰都要急着趕過來!”
李玉香又問:“這次二爺帶來的人,大多是他的心腹吧?”
石子林眼神閃爍,沒有說話,當是默認。
李玉香歎道:“我隻是石家供奉而已,你們石家誰能給我們供奉提供更多資源,我們就聽誰的。現在是你爹做家主,這些年對我們也相當不錯,我并不希望他出事。”
石子林慌了,問道:“李供奉認爲二叔要對我爹不利?”
“我聽說二爺前些日子去信蒙郡,說功法找不全,請家主帶人來援。算算日子,應該快到了吧?”
石子林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信還是他寫的呢。
親生兒子寫信去請親爹過來幫忙,極其正當啊。
現在想想,他爲什麽會寫信,不就是聽了他二叔的話,把當前的形勢誇張得更嚴峻嗎?
如今回頭再看,我信了你個邪啊!
“李供奉,這如何是好啊?”石子林急忙請教。
“那就要看三公子你有沒有決斷了。”李玉香的聲音充滿了未明的意味。
石子林以爲她有辦法,趕緊問道:“還請林供奉指教!”
“指教不敢當,隻是提一個不是很成熟的建議,至于三公子聽與不聽,做與不做,就不是我能決定的。”
石子林心頭一鼓,感覺有些不妙。
隻聽到李玉香幽幽說道:“其實三公子你才是石家家主的嫡子,如果要與那個捕快做什麽交易,三公子才更有價值呀!”
“啊?”石子林大爲驚訝。
他算是聽明白了,李供奉讓他向楚棠“投降”,将家族秘密說出,甚至犧牲其他利益,從而讓楚棠站在他們一方。
這算是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
但是石子林也有自己的考慮,先不說事情是否到了這地步,他反而有些懷疑李玉香的目的。
“難道李供奉見深陷絕境,想要诓我出賣家族利益,換取一線生機?”石子林如此猜測。
李玉香見石子林不吭聲,繼續說道:“三公子,江湖中有一句話不知道你聽沒聽過。那就是先下手爲強,後下手遭殃!你也看到了,你和石子勝都進了牢房,隻怕事情已經到了你無法想象的地步。留給你們的時間不多了!”
“李供奉,我再斟酌斟酌。”石子林暫且下不了決心,對李玉香不無敷衍。
李玉香見多識廣,自然聽出了他的意思,不由自嘲一笑:“話已至此,我也沒什麽好說了。最後要告誡三公子一個道理,那就是事到臨頭,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多謝李供奉指點!”石子林生硬回了一句,煩躁不已,在牢房内來回踱步,又聽到旁邊的石子勝在呼喊,不由心生怒氣,沒好氣怼了對方幾句。
他心裏反複響起一個聲音:“何以至此,何以至此!我該如何抉擇?如何是好?”
不提石子林紛亂的心緒,再看楚棠另一頭,出了地牢沒多久,還來不及去給石志鋒療傷,就碰上傷愈歸來的許偉。
兩人打了個眼色後,暫避衆人,來到無人處。
“小棠,昨夜有何收獲?”許偉上來就問。
楚棠反而欽佩地歎氣說道:“許叔,我終于明白你爲何說武林世家之人易走極端之路了!”
“嗯?”
楚棠說道:“我昨晚與石俊豐照面了。”
許偉頓時一驚,連忙打量楚棠,問道:“小棠,你沒事吧?”
楚棠搖頭失笑說道:“許叔勿急,我沒事。我們并沒有動手,反而很友好地交談一番,暫且敲定了一筆買賣。”
“買賣?”許偉見楚棠臉露笑意,不由催促,“小棠,你就别賣關子了!”
楚棠說道:“石俊豐将他哥賣給我了!”
“他哥?賣給你?”許偉愈加迷糊了。
楚棠笑道:“是的,他親哥,也就是蒙郡石家當代家主石俊沛!”
許偉瞳孔一縮,驚道:“小棠,你把爲叔整迷糊了!你說石俊豐這個石家家主的親弟,将他做家主的親哥,賣了給你?”
“許叔聽我細細說來,然後你就會明白。”楚棠讓許偉稍安勿躁,然後将昨晚與石俊豐“交流”的過程仔細講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