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武當山,殷梨亭到山下小鎮打聽了一番路線,放棄了買一匹馬走陸路的打算。
而是直接到了漢水碼頭,雇了一艘船,坐船順江而下,幾日功夫,就到了漢陽。
湘北省作爲古代雲夢大澤所在地, 水路遠比陸路方便太多了!
到了漢陽,殷梨亭先去找了家酒樓,準備好好吃一頓大餐。
在船上的這幾天,那船家每天就是給他做各種魚羹,他都快吃吐了。
一日三餐,頓頓是魚!
神仙也扛不住啊!
當然,他到酒樓的主要目的還是去打聽打聽這漢陽紀家的位置。
這年頭, 既沒有廣播也沒有報紙, 更沒有網絡,想打聽消息,酒樓是最好的地方。
一身青衫,手提寶劍,殷梨亭走進了碼頭茶攤老闆向他推薦的漢陽城最大的酒樓——譚記酒樓。
“客官,您幾位?大堂還是雅間?”
一個十五六歲的店小二一見他進來,連忙殷勤地迎上來招呼。
他幹了幾年小二了,殷梨亭這種手提寶劍的,一看就是江湖人,可千萬不能得罪。
“大堂吧,給我們上幾個你們店裏的拿手菜,注意, 不要魚!”
殷梨亭環顧了下大堂裏,坐了大約一半人的樣子, 靠窗還有幾張桌子沒人,當即交待道。
小二原本一聽殷梨亭要大堂不要雅間, 頓時一喜,樓上雅間可不多了啊!
能留着還是留着, 萬一有惹不起的公子爺要來呢?
可随後聽完殷梨亭的整句話, 他面色就是一苦,怯懦地道:
“客官,不好意思啊,咱們酒樓的拿手菜,全是魚啊!”
漢陽乃是因在漢水陽面而得名,城邊又有長江流過,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這魚自然是此地百姓的常吃之物。
譚記酒樓就是以擅長做魚聞名,可殷梨亭如今卻一邊讓人上拿手菜,一邊卻說不要魚,屬實是爲難人家了。
店小二忍不住在心裏想:這應該不是來故意找茬的吧?
聽到店小二的話,殷梨亭頓時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天地良心,他可真不是故意找茬啊!單純隻是吃魚吃膩了而已。
也不想爲難這小二,一邊往桌子邊坐下,一邊對小二道:
“那就牛肉羊肉,有什麽來什麽,二斤就行!一壺茶,再來兩個菜蔬。”
“好嘞!客官您稍等!”
正等着小二上菜呢,殷梨亭一邊留心聽酒樓裏客人聊天。
大部分聊的都是家長裏短, 但還是有人聊到了殷梨亭感興趣的内容。
那是兩個身穿紫綢的員外模樣的人,正坐在三四張桌子外的,隻聽一個略胖的對一個略瘦的道:
“吳老弟,你聽說了麽,那金鞭紀家栽了。”
“嗨,那還能沒聽說?那麽大一批貨給漢江水匪給劫了,這漢陽城裏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是啊,聽說那批貨可是武昌府的達魯花赤大人訂購的呢。要是這個月底,還交不出貨,那紀家可就完了啊!這年頭,蒙元大人,那可是得罪不得的啊!”
“誰說不是呢,聽說那紀老爺子這些時日到處奔走,卻沒個結果。唉,可憐啊!幾百年的金鞭紀家就要完蛋了,真是令人唏噓。”
“不是說那紀老爺子有個女兒拜在峨眉滅絕師太門下麽,那峨眉派也沒人來幫忙?”
“那誰知道呢。峨眉遠在川蜀,恐怕遠水難救近渴吧!”
“近渴?這紀家出事,也快一個多月了,川蜀再遠,峨眉派的人也該到了。我看哪,就是那紀家女兒攀上高枝了,不想管家裏父母死活了!”
“老兄,慎言!那紀家女兒可是武林中人,别聽到了你的話,半夜去取了你的人頭去。到時候老兄你的家财可就都便宜旁人了!”
“哈哈哈,我哪有什麽家财……”
很顯然,他也被這個假設給吓到了,當即不敢再說。
聽完這兩人關于紀家的聊天,殷梨亭頓時明白了紀家麻煩的來龍去脈。
這時候,小二也送了菜和茶水上來,他當即拿起筷子,大快朵頤起來。
不得不說,這譚記酒樓名氣大,菜做的也确實不錯,殷梨亭吃的停不下嘴。
半晌之後才放下筷子,喝了幾杯茶,這才叫過小二,拍出一塊碎銀子結賬。
小二一見他給的銀子,頓時眉開眼笑,假意道:
“客官您給的太多了,我這就給您找零。”
“不必了,多的算我賞給你的,我跟你打聽下個事。”
店小二見殷梨亭果然說出了這句他盼望的話,頓時臉上都笑出了褶子,連忙道:
“客官您想打聽什麽?不是我吹,就這漢陽城裏,就沒有我不知道的事兒!”
殷梨亭要的就是這個效果,當即問道:
“我想問問漢陽城裏,金鞭紀家在哪裏?”
“金鞭紀家?就在城西,客官您順着這條街往西走一盞茶功夫,再右轉走一盞茶功夫就能到。”
店小二聞聽殷梨亭打聽紀家,頓時面色古怪,不過看在他賞銀的份上,還是給他指了路。
“多謝。”
殷梨亭起身就要走人。
店小二嘴巴動了幾下,最後還是一跺腳,勸告道:
“客官,不是我多嘴,漢陽城裏人人都知道,那金鞭紀家聽說要栽了,他們家親戚都避之唯恐不及呢!我看客官您要不還是别去他們家了,免得受到連累啊。”
見這小二拿了銀子,還真辦事,殷梨亭很欣賞他。
當即又從懷裏掏出一粒碎銀子,扔給他。
“多謝勸告,這銀子也賞你了。”
随後拿起自己的東西,大步走出了酒樓。
那小二見還有意外之喜,頓時開心壞了,連忙高喊:
“謝客官賞,客官您慢走!”
……
就在殷梨亭在酒樓吃飯的時候,漢陽城西,金鞭紀家,五十多歲的紀老爺子和三十歲的兒子正在愁眉不展。
“爹,你給武當派的信都送去十來天了,怎麽還沒人來啊?看來爺爺臨終前說跟張真人有交情,完全是騙咱們啊!”
說話的是一個三十來歲的中年人,正是紀老爺子的兒子紀曉達。
“閉嘴!你爺爺臨終還能跟你說謊?他說有交情就肯定是有交情。隻不過你爺爺都死了幾十年了,這交情人家張真人還認不認就兩說了。”
紀老爺子聽到兒子的話,當即眼珠子一翻,就想掏出自己成名的金鞭把這個不孝子給抽死。
還埋怨上他爺爺了,真是不當人子!
“唉,外人靠不住,自己家的也靠不住!曉芙往日裏來信不是說滅絕師太很喜歡她嗎?怎麽這回連個消息也沒有?要是峨眉派願意派幾個人來把那漢江水匪給剿了,咱們紀家就算活過來了啊!”
紀曉達又道。
“也許你妹妹被她師傅派出去做别的事了,沒收到咱們的信呢!”
紀老爺子連忙爲閨女開脫。
“哼,爹,你從小就偏心妹妹!現在咱們家都到這生死存亡的地步了,你還偏心!”
紀曉達不滿地對着老爹吼道。
“逆子!我偏心什麽?我這偌大的家業,等我死了,不還是你的?你妹妹說到底是要嫁人的!”
紀老爺子氣得胡子都翹起來了。
“哼,嫁人?你看她都十六七歲了,也沒見你給她找一門親事。要我說,當初就不該送她去峨眉拜師,要是就在這漢陽城裏找一門富貴人家,咱們現在也不至于連個助力都沒有!”
紀曉達對着老父親瘋狂咆哮。
不得不說,人在巨大的壓力下,總是容易爆發出很多負面情緒。
紀老爺子也知道兒子是被逼急了眼,也不跟他計較,冷靜了下來,安排道:
“實在不行,咱們就跑!你回頭就讓人收拾好細軟,見勢不妙咱們就往武當山跑,漢陽距離武當山也就幾日功夫,我就不信我們要是跑到了武當山下,張真人還能不顧當年的情面。”
“哼,情面,誰知道這情面是真是假!”
紀曉達也知道眼下是沒什麽辦法了,隻能嘟哝道。
“你給我閉嘴,我那時候五六歲,隐約記得的确是跟着你爺爺見過張真人的!”
紀老爺子仔細回憶了一下。
“好吧,知道了,我這就安排去。”
看老爺子這副模樣,紀曉達也知道此事應該不假,當即答應了下來。
這時候,忽然府裏的管家跑進來對紀老爺子喊道:
“老爺,少夫人娘家忽然來人了,正在鬧着要把少夫人接回去呢!”
“什麽?王家是瘋了嗎?”
紀老爺子頓時大怒。
老話說樹倒猢狲散,這特麽紀家大樹還沒倒呢,猢狲就要散了?
要不要臉啊!
紀曉達也驚呆了,所謂少夫人,那不就是他老婆嗎?
現在居然嶽父家要來人把他老婆接走,這特麽是奇恥大辱啊!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當即對那管家喊:
“讓他們滾蛋,他王家的人嫁入了我紀家,就是死,那也得埋在我紀家的祖墳裏!”
管家作爲紀家世世代代的仆人,早已與紀家一榮俱榮、一辱俱辱了,這會兒哪能沒有火?
但他迎來送往的事情做多了,還是保持了三分冷靜,對紀曉達道:
“少爺,眼下咱們紀家這危急時刻,可不能跟王家鬧翻啊!還是你去勸勸王家人吧,先讓他們消停消停。再在家門口鬧,這街坊鄰居見了,也頗爲不美啊!”
紀老爺子人老成精,這會兒也冷靜了下來,對兒子道:
“你貴叔說得對,你先去安撫安撫王家人,把他們打發回去。就說我紀家已有破局之法。”
“唉!行,我這就去!”
……
時間撥回到幾天前,川蜀峨眉山,峨眉派駐地。
一名十六七歲的少女正在苦苦哀求峨眉掌門滅絕師太。
“師傅,我爹來信雲家中危難,弟子想請靜玄師姐、丁師姐與我一同回一趟漢陽,化解家中危難,還請師傅允許。”
“曉芙,你家中能有什麽事?左右不過是生意上的那些蠅營狗苟,你爹想讓你去用我峨眉派的面子給他撐腰吧,真是好厚的面皮!”
滅絕師太冷笑。
如今她才三十來歲年紀,不過一張臉上卻因爲沒有絲毫笑意而顯得威嚴了不少。
原來,這跪地哀求的少女就是紀曉芙,她收到家裏來信後,這些日子每天都來哀求師傅派人幫她家一把,可滅絕師太卻隻是不允。
這不,今天她又來纏着滅絕師太了。
聽到滅絕師太還是如往日一樣斷然拒絕,紀曉芙當即激憤交加地哭喊:
“師傅,我父親絕不是這樣的人。家中若不是遇到破家滅門的危難,我爹絕不會給我寫這樣的信來的!”
說着她從懷裏掏出了紀老爺子寫給她的信,揚了揚。
見到她這樣激動,滅絕師太似乎也意識到自己剛剛的話頗爲不妥,連忙找了個理由道:
“曉芙啊,不是師傅不近人情。實在是近來江湖傳言屠龍刀重出江湖,此刀是我派祖師郭襄家傳之物,我峨眉必須尋回。你師姐妹們都不得空與你回漢陽啊!”
聽到滅絕師太的話,紀曉芙心涼如冰,想到家裏恐怕實在已危急至極,當即咬牙道:
“師傅,既然師姐妹們都不得空,那弟子請求自己回家一趟。家中若有不幸,也需要弟子回家操持後事。”
紀曉芙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滅絕師太也不好意思再不同意了,隻能點了點頭道:
“好吧,那你就速去速回吧。爲師這裏可缺不了你。”
“是,師傅。”
師傅的冷漠無情,紀曉芙心裏已經一清二楚,但她又無力反抗,隻能擦幹淚水,回自己房間簡單收拾了幾件行李,就要下山。
這時候,卻有一個年歲不大的姑娘跑進來,問她:
“紀師姐,你怎麽了?怎麽哭了?”
紀曉芙見這姑娘十五六歲的模樣,漂亮得如同一個瓷娃娃,臉上都是關切,連忙強提微笑道:
“貝師妹,我沒事,我家裏來信,我要回家一趟。你在山上,好生照顧好自己,别着涼了。”
原來這漂亮姑娘是她師妹貝錦儀,往日裏,兩人頗爲要好。
“啊,紀師姐你要回家啊?那我把這個護身符給你,這是我娘去廟裏求來的,說可以保平安呢。”
貝錦儀連忙從懷裏掏出一個護身符。
看着貝錦儀認真的模樣,紀曉芙心裏一暖,接過護身符,揣在自己懷裏,一把把貝錦儀擁在懷裏道:
“貝師妹,你真好,謝謝你!我走了!”
紀曉芙下了峨眉山,當即在山下小鎮買了一匹快馬,快馬加鞭往漢陽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