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個女工抿唇笑:“安陽,你長得好看,說不定能在這些大學生中,尋個對象呢!”
推人的那位也酸溜溜地說:“對啊,大學生可都是廠裏儲備幹部,以後前途好着呢,想必徐阿姨也不會繼續挑揀了吧?”
徐安陽面色有些泛白,手也死死抓着帆布包袋,聲音有些暗啞:“我名聲不好,恐怕那些人躲我還來不及呢,怎麽可能會考慮我?”
聽她如此有自知之明,那倆女工對視一眼,幸災樂禍又憐憫不已。
誰不知道徐安陽是廠裏一枝花,個子高挑皮膚白皙,眉目精緻如畫,哪怕她隻有初中生文憑,上徐家求娶的人能從家屬院蜿蜒出去。
徐母知道自家女兒的價值,那叫一個挑揀,要的彩禮高不說,還得男方家世和自身足夠優秀。
畢竟她明白,錢不過是一時的,她需要的是女婿給三個兒子的助力!
娘家負擔重,且有着貪得無厭的架勢,已經吓退大半的人,剩下的都是自诩人中龍鳳的。
奈何沒等徐母得意多久,不知道何時廠裏刮起關于徐安陽的各種不好的言語。
徐安陽下鄉的時候才十四歲,雖然她是幹家務活的好手,但是她仍舊幹不動農活,賺得工分壓根不夠自己吃的。
而家裏父母隻稀罕兒子,甚至她下鄉也是替二哥,根本不會提供給她一點助力。
她熬了四年,眼看返城無望,便尋了知青所裏的老鄉領證結婚了。
徐安陽在家庭裏沒有受到什麽溫暖,對人戒備心很重,哪怕她主動找人結婚,可是她隻是爲了少幹點活、多吃點東西,尋個保護自己的伴。
她日子過得渾渾噩噩,全然不見男人的好,男人沉默寡言不善言辭,倆人當真像是搭夥過日子般。
婚後沒多久她便懷孕了,等她剛生下孩子後,竟然收到家信。
上面說他們給她尋到了工作,讓她速速返城!
徐安陽看了看剛出滿月的兒子,沒有猶豫,不顧男人的挽留毅然決然跟他離婚走了。
等她返城安頓好,開始正式上班的時候,聽到了高考恢複的消息。
徐安陽處于愧疚,便托人買了全套的習題冊,給男人郵寄過去,從此後便單方面覺得他們之間互不相欠了。
徐家廢了那麽大的功夫給她尋工作,也不過是覺得她到了結婚的年紀,該爲家裏兄弟們出分力氣。
哪裏想到她竟然在下鄉的時候,跟人領證結婚過。
别人以爲謠言,實際上謠言中的八成内容都是真實,她下鄉耐不住寂寞、早早給自己尋了男人,還剩了孩子,又爲了返城将人給揣了,成爲抛夫棄子的渣女。
她做的事情已經夠惡劣了,謠言裏仍舊添油加醋,讓她變得更加惡毒與冷酷。
大家夥抱着甯可信其有的态度,一時間徐安陽成爲無人問津的存在!
氣得徐母不輕,直接拿着皮帶對着徐安陽一陣抽,口吐污言穢語。
一晃又是四年過去了,徐安陽都二十三歲了,仍舊沒有合适的對象。
“安陽,其實吧,你還是對自己的事情上點心,條件差不多的就答應吧……等你年紀再大點,能夠選擇的範圍更少了……不像是我們,我們好歹是高中生,名聲不差,好歹能拖一兩年……”
什麽條件差不多,如今敢上門提親的人,要麽是街溜子,要麽是可以當她父親的,要麽便是喪偶、離婚的。
而且他們還是這類中被挑剩的,長得歪瓜裂棗、家庭條件差,到了徐家還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
不需要她開口,一向要強的徐母就氣得将人給打出門了。
徐安陽含糊地應聲。
“哎,前面看什麽呢?”她們繞過辦公樓的時候,看見公告欄前爲了一群人,便忍不住擠上去瞧熱鬧。
實在是這個點上班的人太多了,徐安陽就被擠進去。
她個子高,略微墊腳尖,就能從某一兩個角度看到公告欄。
徐安陽眼神一向好,公告欄上貼着一張名單,是今年單位領導特意去全國各大高校挖來的優秀大學生名單!
她瞥了一眼,竟然從其中看到鍾景同的名字,而且在他名字後綴着帝大二字。
徐安陽心猛地一顫,下意識覺得這不是他。
如果這個鍾景同真的是他的話,他來京都念了四年的書,怎麽可能一次沒有尋過她?
想到這裏,她又忍不住撫了下心口,總覺得以前自己是得過且過,怎麽會膚淺地爲了一份體面的工作,真當了抛夫棄子的壞女人呢?
徐安陽将手下滑摸了下肚子,這裏曾經孕育過一個孩子?
要是按照時間算的話,這個鍾景同是高考恢複的第一年就考上了,然後讀完四年被廠領導招來。
鄉下的他,哪怕他聰明好學,經曆被妻子抛棄,還有個奶娃要養着,怎麽都不可能在第一年就考上吧?
想到這裏,徐安陽忍不住拍拍腦袋。她明知道自己對男人造成這麽大的影響,相當于毀了他一半的前程,竟然還能心安理得地斷了關系,連孩子都不顧。
八成之前的自己被攝了魂,所以盡幹一些蠢事。
返城固然重要,但是她隻要動動腦筋,肯定能尋到兩全其美的法子。
“安陽,别敲腦袋了,事情發生了,你再後悔也沒用了……”那倆女工瞧完熱鬧便追了上來。
“對啊,這腦袋越打越不靈的……話說,安陽你下鄉的時候,真沒有動過心,跟男知青結婚生子?”
她們總覺得徐安陽這麽漂亮,下鄉後不得發生點什麽?
但是以前的徐安陽咬住嘴,就是不松口。
這會兒她想承認,可是她仍舊想要先确認下,這個鍾景同到底是不是那個人!
徐安陽沒有正面回答,隻是說:“快要遲到了,我們快點吧,剛才我看見組長騎車子過去了。”
倆女工嗷嚎兩聲,一邊拽着徐安陽一條胳膊,就蹬蹬往第三紡織車間跑。
徐安陽有些無奈,這倆女工跟她也算是一起在家屬院長大的,她們之間沒少鬧矛盾,不知道撕破臉過多少次,沒過幾天,又莫名其妙和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