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安陽發現,白天自己吃得多、精力旺盛卻無處宣洩,加上情緒上有所波動,晚上就很容易入夢。
而且這個夢還是與現實銜接的,這一次她睜開眼的時候,是站在入目遍是青山綠水的地方。
她穿着粉色格子短袖衫,藍色及膝百褶裙,光着腳踩在河邊鵝卵石上,旁邊放着一雙粉色塑料涼鞋。
胡安陽眸子微轉,探身往河水裏瞧了下,裏面是個漂亮、面熟且十分青澀的小姑娘,唇角微微彎起挂上一對淺淺的梨渦,赫然就是自己十五六歲高中時期的模樣!
“安陽,回家了!走,讓我媽給你炒小河蝦吃……”一個穿着樸素小麥膚色的小姑娘,笑着招呼她跟上。
胡安陽眨巴下眼睛,沒想到這一次她還有身份了?
“爺爺奶奶很想你,一放暑假就催着三叔和三嬸把你給送來了……你爸媽工作忙,尤其是三嬸,除了上班還得照顧你跟你弟妹,正好趁這個機會好好歇歇……”
“不過呀,我聽我奶跟我娘在廚房說話,好像是想說服你爸媽讓你一直留在這裏……什麽在外面就是上完高中也要下鄉當知青,倒不如在自己家裏早幹兩年活,還能順道幫你相看人家……其實吧,他們就是想要拿着你的彩禮,給你弟買一輛自行車……”
“在我們這裏,像是安陽你這麽漂亮、初中文憑的姑娘,價格可高了……”
“安陽,你别說是我跟你說的……”
“我還比你好點,家裏指望我當牛做馬、多伺候他們些年……估計啊,等我成爲二十多歲的老姑娘,等弟弟說親的時候,再賣了我……”
“我就不明白了,咱們姑娘家哪裏比不上小子們?他們能幹的活咱們也能幹,但是憑什麽洗衣做飯生孩子帶孩子是咱們呢?”
“得靠兒子傳宗接代,哼,難道他們沒聽過有了媳婦忘了娘?多少兒子兒媳不孝順的,最後靠閨女養老送終?”
“就我們隔壁鍾家,前年拉饑荒(拉饑荒:四處借錢、債務繁多)從外面帶回來個男孩兒……也不知道花了多少米,長得可白皙漂亮了,一瞧就是城裏人……聽說他剛來的時候才五歲,就已經會背書會寫毛筆字……鍾家要靠他祖墳冒青煙呢……”
山村裏消息阻塞,外面的風氣還沒刮進來,大家夥說話并沒那麽多的忌諱。
胡安陽還沒從自己要被賣了、換自行車中回過神來,又愣了下,“姐,你見過他沒?”
小姑娘見自己的話,終于引起小堂妹的注意,笑着說:“見過,因爲他總是想逃跑,鍾叔經常不給他飯吃,還拿着雞毛撣子打他……”
“唉,咱們村子住在山溝溝裏,年輕人都往外面跑,沒有誰家樂意将閨女嫁進來……基本上村子裏半數媳婦都是領回來的,村裏人看得可嚴了,還安排了巡邏的……那麽多新媳婦和大姑娘因爲逃跑被打斷腿,他一個小男孩兒怎麽可能逃得了?”
“他躲得過村裏巡邏的人,也要喂了山上的狼啊、虎啊的肚子!”
“三年時間了,他還沒放棄逃跑,誰家有他心這麽野啊……虧得他是男娃,而且鍾叔家的饑荒還沒還上,不然他鐵定要被打折腿的……”
說到這裏,小姑娘壓低聲音:“安陽,你可别太好奇了。鍾叔和鍾嬸對他看管很嚴……”
胡安陽連連點頭,内心已經勾畫出小永年凄慘的樣子了,腦海中也浮現出原主爲了反抗命運逃跑時,掉落在湍急的河流中溺亡。
唉,她就知道,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
自己既然有了身份,自然要承擔原主的一份情誼。可以說她現在身上擔負着兩個人的幸福!
逃,肯定是要逃的,這個山村村民們愚昧、消息閉塞,而且村民格外團結、行事霸道。
不論是小永年還是這具身子的主人,都不可能一輩子留在這裏,但凡他們喘口氣,都會要努力逃跑的,甚至不惜付出生命的代價。
既然如此,胡安陽又不知道自己這場夢什麽時候醒來,隻能盡快采取行動。
胡安陽整合着原主腦海中的記憶,琢磨許久還是将逃跑路線定在了那讓村裏人都奈何不了、湍流的河道。
暑假剛開始,天氣炎熱,農田裏的玉米急需要松土、追肥和澆水,山村裏的人們沒有農機幫忙,全靠着手裏的鋤頭、肩膀上的擔子,像是小螞蟻般起早貪黑地勞作,不敢錯過莊稼生長的關鍵期。三五天全村男女老少齊上陣,如今正是他們累極、容易松懈的時候。
畢竟村子裏有大半年沒有進新人了,之前外來的女人和孩子們,早就在日複一日饑餓、被狠揍的疼痛,以及一次次被抓回的絕望中麻木認命了。
胡安陽沒有耽擱,就定在今晚行動!
雖然原主的父母默認了家裏老太太的安排,出于愧疚,他們臨走的時候給原主準備了一大包吃食,還塞了些錢和票。
胡安陽拆了一包餅幹,用包裝紙将錢和票給仔細包好塞到衣服裏,又抓了一把補充體力最快的糖果,也仔細包好。
夜深人靜的時候,她蹑手蹑腳地打開門溜了出去。
農家院的院牆不高,甚至還用一些荊棘、木闆捆綁成栅欄。她身子輕巧地翻越過去,豎着耳朵辨認屋子裏衆人的呼吸聲。
胡安陽突然眸子一眯,身形極快地緊貼着牆壁,藏身于陰影中。
隻見皎白的月光下,正屋的門被輕輕打開,一個瘦小的身影慢吞吞地跨出門檻,沖她而來。
胡安陽眼睛一瞪,剛才她還琢磨着怎麽将人救出來,這會兒人自個兒到她跟前報道了。
不過她沒說話,帶着他又翻回原主奶奶家,在庫房的牆壁上尋到三串塑料水桶。原主的爸爸是鎮上的工人,每次回家都要給老爺子打一桶散酒。
老爺子是将空酒桶當成了戰利品,沒少跟來家裏的客人介紹自家孩子出息和孝順,如今倒是便宜了他們倆!
胡安陽将一串水桶系到小永年腰上,自個兒則系了兩串,便扯着人撒丫子往外跑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