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越懂事,駝背男子越愧疚,眼睛一眨滾燙的熱淚就能流出來。
他擡起頭看天,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翻滾的情緒。
良久後,看了眼看書的女兒,去了前院。
女兒暴露了,這鋪子得關上幾天避避風頭,一切以女兒的安危爲主。
男人走到槅扇,随手一點,哐的一聲,那門和黑布齊齊向上彈去。
他邁步進入前店,看那些人離開了,放下心來。
正欲關上店門,瞧見邊上一家架子上放着個發光的東西。
駝背男人拿起一看,愣在當場。
心緒劇烈動蕩,久久難平。
……榮親王府。
這橄榄枝,他能接嗎?
想起墨家的沒落,想起族人的慘死,他猛掐掌心,靠着那股疼痛才将動搖的情緒壓下去。
卻忍不住煩躁。
關了門,轉身去後院。
墨家小姑娘是個特别心思純淨的姑娘,感覺爹爹心情不好。
她走過來,擔憂地問:“阿爹,您怎麽啦?”
駝背男人望着女兒漂亮的臉,又開始動搖。
沉默了半晌,才道:“媗媗,你……”
想問女兒想不想出去,又意識到這話是廢話,又閉上嘴。
小姑娘漂亮的小臉出現一抹疑惑,“阿爹,我怎麽啦,你說呀,我聽着呢。”
駝背男人眼中掠過複雜,疼愛地看着女兒,說道:“……爹會保護好你,”
媗媗小姑娘雙眸彎成月牙兒,聲音軟的像沁了蜜,“我信爹爹。”
她今年十三歲,因爲從小不見外人,被親爹仔細嬌養着,人長的如水晶般,心思也幹淨,不懂那些彎彎繞繞。
最是信爹爹。
駝背男人對上女兒信任的目光,心中微澀,重新考慮起投奔榮親王府的可能。
可能榮親王府跟他記憶力的達官貴人不一樣呢?
隻是,他真的要違背祖訓跟朝廷中人打交道嗎?
若是跟朝廷打交道,他之前結識的江湖人脈就用不上了……
男人左右兩難。
“阿爹,你别不開心,你學學我,我隻要阿爹跟我說話我就開心。”媗媗笑容燦爛地道。
男人沉默,雙眼發燙。
傻閨女,懂什麽啊就開心開心的,還不是得到的東西太少了。
“女兒放心,爹一定讓你過上人過的日子。”
攥着掩于袖口的令牌,男人下定決心,快速朝屋子走去。
他得盤算下自己攢的銀子,不管去哪裏銀子少不了。
那背影忽然間偉岸起來。
媗媗臉上冒出一個大大的問号。
——啊?她怎麽覺得爹爹的背……挺直啦?
認真看去,仍是熟悉的駝背。
小姑娘隻以爲自己想多了,低下頭繼續看書。
…
沈念回頭看一眼墨家鋪子,很難相信裏面住着那樣冰雪般剔透的少女。
“念姐兒,還想着那姑娘?”沈美瑩說。
菁姐兒沒忍住道:“那姑娘真可愛,看着也是個單純的,也沒聽那本地人提起過,他不會沒聽說過吧?”
“肯定是了!不然那店鋪掌櫃不會那麽警惕。”
沈念幾人見到那姑娘時,帶路那青年正被沈颉拉着問東問西,根本沒空理會他們,是以沒看見那姑娘。
沈念沒回答,說道:“我要問蕭謹之一些事。”
話落,腳步放慢,扭頭看向後面優雅慢行的男子。
沈美瑩和菁姐兒都怕神色冷峻、氣勢迫人的蕭世子,不敢多待,相互挎着手,腳速加快。
“……”
前面隻剩未婚妻,蕭執步子加大,走到少女身側。
“怎麽了?”他問。
沈念提醒,“你不是說要告訴我墨家的事?”
“你想知道什麽?”蕭執笑着反問。
沈念拉住未婚夫的衣袖輕晃,“我都想知道,快說。”
蕭執瞥一眼小姑娘細白的指尖,嘴角不着痕迹地翹了下。
想到墨家的事,眉心往下壓。
如今的墨家沒什麽可說的。
問題出在前世。
前世大越大亂,墨家父女北逃。
逃難的人成千上萬,墨家父女沒什麽起眼,但是他們無意識幫過他。
駝背掌櫃叫墨承,是墨家嫡系,擅暗器、機關,每到一個地方都會做一番布置,短時間能攔下有惡意者。
彼時他的念念死在他懷裏,兒子扯着嗓子哭,前有叛軍,後有仇人緊追不舍,死生隻在一瞬間。
無奈下,他隻得暫爲妻子找個可靠的安身之處,全力應對眼前的難題。
那時墨家父女站了出來。
他們願意替他守好妻子的屍身。
當時沒有選擇,蕭執就同意了,慶幸的是,他賭對了。
隻是……
誰也沒想到墨家姑娘因爲容貌好,早被幾個不懷好意的人盯上了!
這些人将墨家姑娘好顔色的事傳到毫無人性的叛軍耳朵,他們想法子将墨家姑娘騙過去,将她淩辱至死——
墨承知道後吐了一口血,準備些東西把自己關在屋子半個月。
出來後将墨家至寶交到蕭執手裏,帶着他親手做的殺人暗器和那群傷害女兒的畜生同歸于盡……
墨家一脈所有人死盡。
下場不可謂不凄慘。
蕭執重生後,手段狠厲的将曾經的仇人一一算計盡,那些人這輩子連跳的機會都沒有就死的死,廢的廢。
然後開始報恩。
墨家父女就是其一。
可惜一直沒打聽到他們的行蹤。
今日見了才知他們躲在這裏。
蕭執失笑,墨家人的警惕心真高,竟從一開始說的話就是半真半假,他們怕是從這裏開始逃難的,而非他說的西南小城。
怪不得找不到。
蕭執挑挑揀揀,說了些能說的。
沈念一臉若有所思,“你想幫他們?”
“嗯。”蕭執颔首。
沒辦法,要報恩!
以爲未婚妻會多問幾句,譬如表達一下占有欲。
誰知……
“墨媗那樣的長相無權無勢的可護不住,有王府罩着她能好過點。”沈念笑眯眯地說。
就好比從宮裏出來的迎春,長的也就清秀可人,這都能被盯上了。
墨家那女孩那樣好的長相,單靠她親爹能護住才怪。
蕭執心中說不出的滋味,說道:“你怎麽一點也不擔心?”
“擔心什麽?”沈念猛的擡頭看去,對上未婚夫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