緒楠坐在位子上,感受着晃晃悠悠的轎子,還有從外面傳來模糊不清的說話聲。
她對村子太熟悉了,即便是不往外看,隻是預估一下時間也知道現在走到哪了。
眼看着距離祠堂越來越近,緒楠忍不住交握雙手,将十根手指都攪在一起。
其實她本來都已經放棄了,甚至已經接受了自己的死亡。
可是宇修的一番話讓她重新燃起了死亡,一旦有了希望随之也會害怕。
緒楠心裏反反複複的回想着宇修的那段話,忍不住又些擔心他還記不記得這件事。
他真的會救自己嗎?
就在她緊張又擔心的時候,突然聽到有誰在轎子外面輕輕敲了幾下。
這幾下好像有着某種特殊的節奏。
緒楠被吓了一跳,随即突然覺得這節奏又些熟悉。
突然,她的眼前一亮,這個節奏不就是以前她和宇修定過的暗号嗎?
小的時候他們在玩過家家時定下的,不管什麽時候什麽地點,隻要聽到這個暗号就知道對方的存在。
沒想到宇修居然還記得這個暗号,也知道他這是在告訴她——
他在的。
緒楠一直懸着的心瞬間放了下來,露出這幾天以來第一個笑容。
其實她對宇修的話将信将疑,畢竟連親生父母都毫不猶豫的舍棄她,更不要說沒有血緣關系的青梅竹馬了。
但是沒想到他居然真的來了,還來安慰她。
緒楠費力地往轎子旁邊挪着,也敲了同樣的節奏作爲回應。
就在此刻,她終于下定決心。
雖然被傷害了一次,但是她還是想再相信宇修一次。
知道宇修在外面陪着她之後,隻是緩解了一點點緊張,感受到距離祠堂越來越近,緒楠再一次緊張起來。
宇修沒有相信說他的計劃,也不知道他會在什麽時候動手。
就在這個時候,轎子突然被放了下來。
随即外面響起異常嘈雜的聲音,像是有很多人在說話,但是卻根本聽不清說了什麽,也分辨不出誰在說話。
她被綁在轎子裏面,沒辦法輕松的掀開簾子看,隻能一點一點的往門口挪動。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宇修應該在行動了。
就在她終于挪動到轎子門口的時候,外面突然響起一聲高昂的叫聲。
那叫聲好像是努力隐忍着痛苦,但最後還是沒忍住。
緒楠愣住,這是宇修的聲音。
他怎麽了?
緒楠又些着急,費力地用手去掀開簾子,與此同時外面又響起一身悶響,好像是有什麽東西倒在轎子門口。
她的心跳猛地一滞,不太好的預感湧了出來。
她踉跄着上前掀開簾子,看着外面的樣子,她下意識尖叫出來,眼淚瞬間流了下來。
而站在不遠處的嘉賓們,看到了全過程,可是他們卻無能爲力,隻能這麽眼睜睜的看着。
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宇修,緒楠的眼淚流個不停。
宇修全身上下滿是傷口,血流的好像要把整座山都染紅。
她拼命地搖着頭,像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村民猛地仰起斧子,當着緒楠的面,重重地砍向宇修。
“不經中山神的人不配是這個村子的人,那也就不用活着了!”
“既然你這麽想要救她,那就陪她一起去死吧!”
周圍的村民好像被什麽附體了一半,滿臉的惡意與猙獰,與平時熱情和藹的樣子完全不同。
宇修又吐了一大口血,地上的血更多了。
可是他卻像是沒了知覺一樣,對這一切沒有絲毫反應。
他努力地擡起頭看着緒楠,那充血的眼中隻剩下緒楠一個人的身影。
宇修努力地向緒楠的方向爬,一步一步一步……
終于爬到了緒楠的面前,滿是血的手掌将本就是紅色裙擺染得更紅。
他用盡全身的力氣張開嘴,氣若遊絲,但是緒楠卻能聽得很清楚。
“對,不起…沒能把你,救出來,都是我的錯,我不,應該,相信那些,害了你……”
緒楠哭得全身抽搐,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隻能拼命地搖頭,在心裏回複着他的話。
不是你害的,是村子裏所有人害了你!
看着她哭的樣子,宇修卻笑起來,笑起來時嘴裏又吐出一口鮮血。
“我,一直在等你,但是對不,起,以後不能,再等了,這樣的話,你是不是,能一直,記得我?”
“你也,不要放棄,都會,好的……”
說完他的雙眼發直,漸漸失去了焦距,整個人徹底倒在血泊之中。
緒楠猛地睜大眼睛,拼了命的掙紮想要觸碰宇修,可是還沒等她碰到,卻被村民們又塞回轎子裏。
村民們在轎子外面威脅她,但是她一句話也聽不見了,隻能從簾子掀起的縫隙,看到血泊中的宇修。
嘉賓們就這樣看着轎子漸行漸遠,隻留下宇修的屍體還在原地。
剛剛發生的一切太過震撼,讓他們都一時間無法開口。
在場的幾位嘉賓大多都是演員,飾演過過很多角色,而不是演員的嘉賓平時看電影也看到過很多這樣的場面。
可是那些都沒有現在的場面令人震撼。
即便是記憶,那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在他們的面前被砍死,還是因爲這樣離譜的原因。
他們在推測村子裏發生的事情時,推測過很多種宇修死亡的原因。
可是誰也沒有想到他是爲了救喜歡的人而死。
少年人偉大的愛讓他們久久無法回神。
直播間的彈幕也都停下來,過了許久才漸漸恢複。
【宇修果然是爲了救緒楠死的,可是……我以爲是在營救中發生了意外,怎麽也沒想到居然是村民砍死的,這些人真的沒病嗎?】
【砍死宇修的時候這麽多人居然沒有一個人上來阻攔,雖然這是幾十年前的事情但是那也是殺人啊!這個村子究竟怎麽回事!】
【其實并不奇怪,能把緒楠當作祭品的他們,什麽事情做不出來呢?】
【哎,聽着宇修最後的話,或許爲了救喜歡的人而死,對他來說也是開心的吧……】
【所以,宇修一直到最後也沒有說出來喜歡,啊啊啊啊我要瘋了!】
【但是我相信緒楠應該明白了,現在兩人的關系已經不能用簡單的喜歡來形容了。】
【真的太慘了,面對這樣的事情,誰能不瘋呢?如果是我或許比緒楠黑化得更厲害。】
【是啊,好不容易來了希望,希望還被當面砍死了,xql爲什麽這麽難!!】
【突然想到一件事,之前去看宇修奶奶的時候,她說的一直都是村民們害死的宇修,她完全沒有怪過緒楠啊!!!】
【啊啊啊這麽說更難過了,這麽好的一家人爲什麽要遭遇這些事情啊!】
在所有嘉賓都在唏噓的時候,甯梵卻盯着宇修的屍體若有所思,眼中飛速閃過一絲了然。
甯易舟注意到她的神色,悄聲問道:“老祖宗,是有什麽問題嗎?”
甯梵收回目光,緩緩搖頭。
這時,周圍的時間再一次快進,他們的位置也發生變化。
他們出現在真正的祠堂外面。
這個時候祭祀已經準備完畢,不過與他們親身經曆的祭祀不同。
或許是出于傲慢,認爲緒楠沒有任何辦法,她沒有被綁在架子上,而是站在高高的椅子上,脖子上挂着一根粗麻的繩索。
而祠堂的門口,全村的人都已經到了。
緒楠站在高處,看着面前這些一張張熟悉的面孔,還有人群之中自己的親生父母。
他們的臉上滿是虔誠與激動,沒有一個人想到消失的宇修,也沒有一個人對她流露出同情與不忍。
她的臉上還帶着沒有幹涸的淚水,看到這一幕,她冷冷地勾起唇角。
看到這樣的場景,嘉賓們都有些不忍心。
“果然所有人都到場了,居然連小孩子都帶來了,真的不會吓到孩子嗎?”
“大概就因爲這樣的耳濡目染的教育,所以全村人都是這樣冷漠又殘忍吧。”
“有一個人沒來。”甯梵突如其來的聲音讓大家一愣。
“誰啊?”
甯梵的垂下眉眼,淡淡地開口,“宇修的奶奶。”
大家又是一愣,下意識轉頭看向人群,确實沒有看到宇修奶奶的身影。
這時,蘇穎也恍然大悟,“好像我們祭祀的時候也沒有看到宇修奶奶,她應該是厭惡這樣的習俗的吧…”
【啊啊啊果然!!奶奶果然是村子裏唯一一個反抗這個習俗的人。】
【所以被村長弄瘋了,這麽看所有反抗祭祀的人下場好像都很慘…】
【是的,緒楠和宇修被殺死了,奶奶被弄瘋了,這還是我們看到的,或許在這之前還有這樣無辜的人。】
【啊啊啊村長真的太該死了,真的好像揍他一頓。】
【第一次這麽支持一個女鬼報仇……】
在彈幕讨論的時候,那邊祭祀已經開始。
村長依舊站在最前面,舉起雙臂,對着祠堂的方向叩拜。
他身後的村民們也學着他的動作,叩拜着山神。
同時口中還說着那些祭祀時的口号。
“懇求山神庇護,我們爲您獻上了新娘,希望您能滿意。”
緒楠看着所有人都重複着這一句話,包括以前抱過她的叔叔阿姨,曾經幫她下河撈魚的哥哥,還有那個在她以爲最愛她的父母。
她眼前突然浮現出宇修的樣子,眼中留下鮮紅的淚水。
血淚順着臉頰流到下颌,最後緩緩滴落到地面上。
而那滴血淚在落到地上的瞬間,隐沒在地面之中,但是所有人都沉浸在祭祀的興奮之中,沒有人注意到這件事。
緒楠的眼神逐漸變得堅定起來,即便是要死,她也絕對不會讓他們得逞!
這樣想着,就在村民将繩索套在她的頭上時,她突然用力踢向那位村民。
趁着村民吃痛後退的時候,她摔倒在地,強忍着疼痛踉跄着跑到懸崖邊。
而其他人看到她的表情都被吓了一跳,尤其是村長。
他的臉色黑得無比徹底,強忍着怒火扯出笑容,“楠楠,你這是在做什麽?有什麽事情我們可以商量,不要這麽極端。”
緒楠笑了出來,“商量什麽?商量怎麽吊死我?還是商量怎麽砍死宇修?!”
在場的村民們都不知道這件事,現在聽到緒楠的話都有些驚訝,竊竊私語起來。
村長的表情更加難看,他上前一步,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陰冷地說着,“不用再做無謂的掙紮了,你今天必死無疑,相比摔下去死得難看,不如配合我們祭祀,還能給你體面的下葬。”
聽到這話的緒楠無動于衷,但是直播間的網友們卻忍不住了。
【卧槽村長說的這是人話嗎?什麽叫體面的下葬???怎麽還想毀屍滅迹不成?】
【我覺得村長是騙她的,我剛才去查了祭祀的資料,不會給她下葬的,畢竟祭祀了就是山神的人,在他們的想法裏是沒有權利處理的。】
【。。。這種情況還要騙人,這個村長真的太不是人了,我看緒楠就應該把村長推下去!沒了村長可能還會少一些悲劇!】
緒楠突然大笑起來,血淚再一次流了出來。
她一步一步低向後退着,沒有任何猶豫。
她的目光掃過在場的所有人,唯獨在父母的臉上停留了半秒鍾,清楚地看到他們臉上的緊張。
但是緒楠知道,他們的緊張都不是爲了她。
父親是爲了祭祀,也是爲了自己的面子,而母親則是爲了她的補貼,如果祭祀失敗,她養兒子的補貼就沒了。
想到這些,緒楠更加痛快地笑出來。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所有人,聲音前所未有的堅定。
“你們,都會得到報應的!”
話音落下,毫不猶豫地跳下懸崖。
嘉賓們下意識都跑到懸崖邊,看到定格在半空中的緒楠,她臉上的表情十分複雜,有解脫,也有愧疚。
大家微微一愣,這才反應過來時間又被定格了。
就在這個時候,他們的旁邊緩緩出現一道身影。
正是緒楠。
但是她的臉上不再是天真和笑意,而是扭曲恐怖的恨意。
她的身上依舊穿着那身紅色的嫁衣,隻不過嫁衣上仿佛被染滿了血迹,變成了幹涸的深紅色,讓她看上去更加恐怖。
嘉賓們在看到她的瞬間都猛地睜大眼,雖然早就有心理準備,但是看到了真正的緒楠還是忍不住驚恐地倒抽了一口冷氣。
緒楠沒有理會他們的表情,而是轉頭看向甯梵。
“難道我做的不對嗎?他們……”
“不該死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