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白棋局的對弈中,不乏困擾千古棋手的殘局。
那些九死一生的殘局,被棋手統稱爲“死活”。
“呼呼呼……”
粗重的呼吸聲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裏響起。
田昌文仰面平躺着,腹部漲到十米出頭,皮膚顯得薄如蟬翼,能看到泛黑的根根血管。
同時脊背已經被如同寄生物的觸手附着,正持續不斷的從體内攝取養分,使得他愈發虛弱。
“該死的,結丹期的修爲竟然撐不過五日。”
田昌文張嘴吐出口鮮血,夾雜着一粒法器圓珠。
法器圓珠形成鏡面。
鏡面能看到外界的景象,子器派弟子在清淨子的引領下,已經來到内城區的中央,而田昌文就待在天辰子遺骸的内部。
在田昌文看來,遺骸雖然是祖師天辰子的樣貌,但作用卻更像是孕育嬰孩的“獸胎”。
他通過獸皮人才發現的内城區隐秘,獸胎每隔十五年,會吞噬一頭獸皮人孕育百獸血身。
如果未到期限,則需要大量血肉來補充獸胎的養分。
田昌文期望能知曉百獸血身孕育的規律,可以無需移植便成就後天道體,但奈何那名結丹期器修不會放任百獸血身成型。
他凝視着清淨子,後者卻沒有靠近獸胎的意思。
田昌文腹中傳來陣陣獸吼。
他體内的百獸血身已經蠢蠢欲動,自己隻要喚出心猿,就能引起獸胎的連鎖反應。
結丹期器修絕不會想到,有人打算拿自己反哺獸胎。
按照田昌文的計劃,獸胎最多重創結丹期器修,也不會因此惹惱深不可測的子器派。
“如果熔鎮想要成長到子器派的程度,不,哪怕重回昔日心獸宗的興盛,都得千年吧……”
田昌文已經從内城區得知熔鎮的前身便是心獸宗,不過卻沒有告知旁人的意思。
在他看來,熔鎮的實力苟延殘喘都勉強,貿然繼承心獸宗的名謂,隻會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将來若是有獸修晉升不惑元嬰,心獸宗的牌匾才能樹立。
但田昌文知道,那個人絕不會是自己。
他心裏閃過李墨的身影,不過随即搖頭否認,“可惜,以熔鎮的土壤,天賦再高也難以成嬰。”
清淨子開始圍繞着獸胎布置手段,主要是防止有他人接近,估摸着已經聯系子器派。
田昌文強壓雜念,當務之急是順利孕育百獸血身。
“實在不行,幹脆用自身血肉喂養獸胎,就看能否在器修反應過來前徹底成型。”
可把握就僅剩三成。
咔咔咔……
就在田昌文猶豫間,窸窸窣窣的動靜傳來,嘴裏爬出兩隻人面蛛,有着韓才與石矶的五官。
田昌文無奈的笑道:“兩位道友的狀态如何?”
韓才咬牙切齒的擠出一句話:“田昌文,你哪來的心情說笑,趕快催動獸胎孕育百獸血身。”
他看向意識模糊的石矶,連人面蛛都無法控制。
“不行,沒有把握。”
田昌文吃痛的活動手腳,腹部皮肉一陣翻湧,可見自己的情況不比韓才兩人好多少。
“爲什麽?!!”
韓才的本體就挂在清淨子的背後,他能清晰的看到,後者已經察覺到獸胎的古怪。
即便清淨子依舊處于癫狂的邊緣,可意識到獸胎與所求之物毫無關聯後,靈智穩定不少。
他注視着獸胎時若有所思的目光,令韓才不寒而栗。
清淨子沒有發話,其餘子器派弟子也不敢靠近天辰子遺骸,使得場面隻能僵持不下。
田昌文深吸口氣,皮肉蠕動的同時沉聲說道:“他們距離獸胎太遠,我的影響有限……”
韓才面露決絕,看眼着展開計劃就差咫尺之間,可器修卻沒有上前查看獸胎的意思。
“不如我來吧。”
石矶勉強恢複些許意識,虛弱的說道:“我突然暴起出手,應該沒有幾位器修能反應……”
“不行。”
田昌文直接了當的拒絕,畢竟石矶的舉動會引起連鎖反應,甚至導緻韓才受到波及。
“我來吧,再施展心猿意馬來影響結丹期器修,要是失敗,你們三人假死逃遁。”
田昌文看向石矶問道:“青坊還能堅持多久?”
“不…不容樂觀。”
石矶說話間五官變得扭曲,本體無端的生出畸變,渾身的手臂竟然相互撕扯起來。
“再等時間就不夠了。”
田昌文咬着牙,接着腹部伸出心猿布滿腐蝕的手臂,獸胎再次發出嬰孩啼哭的動靜。
“等一下……”
韓才的臉色驚疑不定,人面蛛劇烈咳嗽起來,随即從肚子裏吐出顆拳頭大小的蟲卵。
蟲卵眨眼間孵化。
李墨的意識附着于人面蛛,韓才忍不住訓斥道:“我不是讓你找個地方閉關修行,不要來摻和熔鎮的事情,找死吧?”
韓才滿臉疑惑,他根本沒有察覺到李墨的蹤迹,到底後者是怎麽混進内城區的?
“韓師,來不及解釋了。”
“田掌櫃,如果我知道那位結丹期器修找尋的具體是何物,能否放大其心頭的念想?”
田昌文眉頭緊鎖,嘴裏的牙齒開始脫落,屍化的痕迹不斷蔓延,那是身軀崩潰的前兆。
“可以一試。”
“好。”
韓才見此伸長肢體,直接把石矶的人面蛛刺死。
不管李墨從什麽渠道得知,他都得防止消息擴散,以免給李墨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田昌文嘴裏生出怪笑,右臂浮現出李墨的面孔,接着竟然血肉骨骼一同化作肉糜。
“以血肉爲祭的心魔誓,身死道消也無法透露李墨的信息,是我已知最完善的手段。”
韓才見此不再猶豫,施展蛛心人面妙法,自身的人面蛛也喪失生機,獨留李墨與田昌文。
李墨沒想到韓才爲避免自己卷進麻煩,竟然逼迫田昌文立下心魔誓,田昌文也是個狠人,自身根基都不在顧慮的範圍。
其實他倒沒有太多忌憚的。
幕後人真要能找到金屬極品靈石,就不會派遣清淨子。
李墨在很長一段時間,都得舍棄心獸宗弟子的身份,一旦前往子器派後,更不可能追查到自己。
“靈髓,金屬靈髓,但是我不敢完全保證。”
“靈髓?我知道了。”
田昌文來不及深思李墨言語的信息量,如果心猿意馬不成,隻能逼迫清淨子動手,性命都不再看重,區區心魔誓不過如此。
李墨的意識也退出人面蛛,免得被清淨子覺察到異樣。
“與人鬥,其樂無窮。”
田昌文撐開腹部的皮肉,身軀變得骨瘦如柴,寄生着百獸血身的心猿從中鑽出。
心猿的樣貌極其獵奇,如同心髒處長有麋鹿狀的肉瘤,對田昌文的負荷成倍增加。
“天辰子祖師,保佑心獸宗道統長存。”
田昌文的額頭睜開獸眼,施展心猿意馬的刹那,清淨子的身軀又開始不受控的畸變。
獸皮人已經準備就緒,直接通入獸胎。
清淨子悶哼一聲。
本來他就因爲臨近不惑期死病的關系,腦海裏雜念叢生,突然間欲望又被重新勾起。
清淨子不受控的向前幾米,接着意識又幾息間清醒。
“宵小!!”
清淨子哪能不清楚,絕對有人在暗處影響自己。
他臉色難看,第一反應哪會是熔鎮的獸修,而是思索子器派想置自己于死地的同門。
“早該知道了,靈髓就是個陷阱。”
清淨子悶哼一聲,通過轉嫁把異化湧入兩名藥人的體内,暫時可以壓制死病爆發的苗頭。
結果意外頻頻,石矶的身軀仿佛已經承受至上限。
砰!
石矶半個身子炸開,畢竟是結丹期的修士,餘波牽連數位子器派弟子,一時間血肉橫飛。
嬰孩啼哭越來越響亮,一根根血肉觸手從獸胎表面生出。
當獸胎的觸手纏住清淨子,不過半息的汲取,獸胎的眉心竟然有畸形的胚胎逐漸成型。
其餘子器派弟子連忙遠離内城區。
李墨也悄然間遁走,并且置換人皮,混元道體的氣息内斂,外露純粹的霾霧靈力。
清淨子措不及防,後背的細蟲紛紛斷裂,韓才趁機脫身摔落在一旁,看似已經瀕死。
石矶的嘴裏爬出隻小狐狸,其渙散的瞳孔凝聚些許,即便僅剩三分之一的上半身,尚存的五髒艱難的維持着生機。
狐狸正是青坊道人所化,皮毛遍布腐爛。
他主修法術爲“青丘九命九山心經”,可以臨時性的轉移異化,讓韓才兩人金蟬脫殼逃生。
青坊道人沒走幾步,屍化便再次擴散,渾身如同溶解般化爲膿水,刺鼻的腐臭彌漫。
他臨死前朝獸胎望去,半透明的胚胎已經生出經脈。
韓才不敢眨眼,生怕遺漏百獸血身的細節,沒注意到其餘修士難以置信的表情。
清淨子剛掙脫開觸手,還未有所反應,便僵持在原地。
天辰子遺骸睜開眼睛,在衆修士不可思議的注視下,陌生的意識降臨,表情不怒自威。
“以我真空,感彼妙有。”
天辰子遺骸一開口。
所有修士不約而同的心生恍惚,天辰子遺骸的形象,在他們的眼中化作另一副模樣。
外表由各類鳥獸雜亂的器官組成,無數肢體支撐着身軀,時而聚合時而渙散,其表面有張勉強能稱之爲五官的臉龐。
眨眼間,天辰子遺骸又恢複原樣,好似一場幻境。
李墨自語道:“那場祭亡齋醮,難道還真的飛升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