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還要等到何時?”
“且等便是,我自有計較。”
營帳之中,數個披甲部将隻能離去,而帳内一時歸于寂靜,隻有居于首位的那名男子淡然地翻看着一部書籍,淡定平和的姿态與略顯得有些急躁的那些部件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今時今日,當稱得上是嶽将軍了吧?”
一個聲音忽然響起,那淡定平和的嶽飛卻是并沒有驚訝于帳中如何多了一人,站起身來,拱手相迎道:“不過是暫任制度使而已,杜公子,我期盼已久,你終于來了。”
“需要我時,我自然會來的。”
杜康笑了笑,也不客氣,尋一位置坐下,仔細端詳嶽飛,卻是第一時間注意到了那一大一小的眼睛,詢問道:“您這眼睛是怎麽一回事?”
杜康自然知道嶽飛有一個綽号是叫大小眼将軍的,但此前卻沒看見,還以爲是記載有誤,結果沒想到,這一次代班的間隔,嶽飛的眼睛卻真的變得一大一小了。
“我這眼疾,倒是自從随杜充南撤建康之時就犯下了,至今已經有七年光景,”嶽飛摸了摸眼睛,“事後想來,大概是因爲南方氣候濕熱,尤其是夏天,陽光底下,強光耀眼,眼睛容易發炎,而我又需要在夏天用兵,所以,每年盛夏眼睛都會發病。
發病時,兩眼病情嚴重程度不一,右眼輕,左眼重,看東西時,不得不右開左閉,久而久之,就成這樣了。”
“原來如此。”杜康了然,“需要我給您治好嗎?雖然我不懂什麽醫術,但尋思尋思,應該也是可以做到的。”
“其實這麽久以來倒也已經習慣了,沒什麽影響,再者,我因此還有了一個‘大小眼将軍’的名号,如果一下子又變回去了,說不定還不好交代。”嶽飛笑了笑,卻是搖頭拒絕了。
“沒想到這一别便是近十年的光景……将軍在此,是正在爲何而戰?”杜康頗有感慨,難怪這一次看見的嶽飛變化如此之大,那身上屬于年輕人的驕傲和躁動幾乎都已經看不見了,餘下的隻有沉穩和淡定。
當然,最大的變化還是面容……杜康記得當年自己見到的嶽飛雖然談不上多麽英俊,但至少不像是現在這樣的大小眼,甚至發際線都已經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了。
不過一算算時間,人都到三十好幾了,再加上常年打仗,所以好像也很正常。
“此番前來,正是爲了鎮壓洞庭湖反叛之事。”嶽飛簡略地将大緻說了一下,“這反叛軍現在的首領名爲楊幺,号‘大聖天王’,最開始是由首領鍾相帶起來的……”
杜康自然是知道這件事的,他查閱嶽飛生平,對于洞庭湖鎮壓叛軍這一事肯定不會漏掉。
簡略的說完之後,大概是擔心杜康誤會,嶽飛便又開口說道:“我原本是做了多手打算的,這叛軍若是真的爲了鳴不平而起義,且堅守底線,我自出生于農耕之戶,自然要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說服其招安,而不是以大軍滅之。
畢竟,在落草爲寇之前,他們也是宋人,自己人打自己人,如果能夠避免,那肯定好一些……畢竟若不是日子過不下去了,誰又會想着造反呢?
但是,根據我的調查,雖然那鍾相、楊幺在最開始起義之時打出了‘法分貴賤貧富,非善法也。我行法,當等貴賤,均貧富’的口号,但實際施行卻并非如此……”
“想必是在打出這口号之後,做的卻是完全相反的事情。”杜康并不意外,說道。
“正是如此。”嶽飛點頭說道,“事實上,勢力壯大之後,鍾相和楊幺便漸漸背叛“等貴賤,均貧富”的宗旨,衣食住行無不窮奢極欲,連睡覺的床都要金玉鑲嵌,部下士卒和治下百姓卻困苦潦倒……
尤其鍾相死後,那楊幺不但自己享樂,更濫施兵威,焚燒無數宅院廟宇,濫殺官吏書生僧道,把濫殺無辜稱爲“行法”,将野蠻燒殺與反抗朝廷壓迫混爲一體,以至于民不聊生,卻是要比未曾反叛之前的日子還要過不下去。”
說到這裏,嶽飛又搖了搖頭:“我一來此,隻是按照律法來對待那些其餘的平民百姓,那些反叛之人中便有許多人來投附。”
“律法一般是較好的,但主要是看有沒有人按照律法去執行,而不是尋找漏洞或者歪曲解讀,更有甚者,置若罔聞。”
杜康也搖頭,說道。“但是那太理想了,若是真能每個官員遵守法度,善待子民,那宋朝根本到不了今天這樣的田地。
至于那鍾相、楊幺的堕落,不過是一開始就注定的事情,再正常不過。自古以來,能夠在那種地位上忍住欲望的人,太少了。”
“竟然有嗎?”嶽飛愕然。
“自然是有的。”杜康鄭重點頭道,“隻不過,屈指可數。”
“想必應當是千古留名,萬世不泯的人物。”嶽飛感慨。
“還是來說說楊幺之事吧,他竟然有行巫蠱之事?”杜康詢問。
“是的,”說起正事,嶽飛頓時越發嚴肅起來,“我在此等待而不直接動手,其中的一部分原因便是有些奇怪的感覺,那種感覺令我心生厭惡,而經過詢問那些來投附之人後,得到答案。
那鍾相,一開始是用摩尼教作爲宣傳手段,言‘等貴賤,均貧富’,故而各路百姓相投,然而不久之後他便自封爲楚王,發布僞聖旨,但隻是剛剛建立四十天他便被殺了,現在看來其中也頗有蹊跷……
待到他死後,楊幺又建立了新的大聖天王政權,雖然立了鍾相之子爲太子,但更像是立了一個傀儡,主要的話語權還是集中在他一人手上,那些投附我之人說,楊幺除了平日裏作威作福之外,還經常将金銀、血肉抛入湖水,口中念念有詞,言有龍王相助。
我還詢問過曾與其交戰之後幸存下來的士兵,士兵都說那楊幺戰鬥之時有風浪相助,甚至每每水枯而無法行船時,官軍來剿,水便又不知從何處而來漲起,使得他們可以行船,進行最爲擅長的水上戰鬥,故而隻能謹慎以待了。”
“奇怪的感覺?”杜康卻第一時間并沒有關注嶽飛話語之中所說的楊幺祭拜洞庭湖龍王以及種種奇異,而是将注意力放在了嶽飛最開始所說的“那種感覺”上。
主要是杜康自己就有一種時而出現,時而不出現的直覺,現在嶽飛竟然也說到好像類似的東西,這自然是瞬間就讓杜康來了興趣。
“好叫杜公子知曉,我雖然知道些許兵事手段,但确實有些時候是有一種感覺的,心裏覺得應該往哪打,怎麽打,再之後再以所學知識而論,從而下定推斷的,這固然聽起來有些草率,但确實如此……”
嶽飛大概是覺得這樣做有些類似“作弊”之類的嫌疑,不是純粹靠自己的本事,說起這話來還有些不好意思。
“不不不,哪有什麽草率不草率的,這是你的天賦啊!”杜康搖頭,對此不以爲意。
不過就是開個挂罷了,自古以來那個幹大事的沒點挂?
仔細想想,嶽飛身上大概也就是天生神力和知兵如聖,現在再加一個靈性直覺,也不過隻有三種罷了。
而杜康再想想自己,穿梭時間,法術不學自成,法術随心意修正、改善,挂機功法,修煉極速、時間疊加……就這些大的都已經數不過來了,而如果再将關羽所贈《春秋刀法》三式以及其他加上一起算,滿身是挂也就差不多這樣了。
都開了,那就都不算開,所以杜康對于嶽飛這個莫名其妙冒出來的能力,并沒有什麽多大的反應,隻是有些好奇這“靈性直覺”的形成原因。
說不定,如果能夠将這一點探明白了,也能知道自己的那種直覺是如何來的?
帶着這樣的想法,杜康詢問道:“将軍的這種感覺是天生就有的,還是後面因爲什麽事情突然有的?”
“定然不是天生……仔細想來,好像是因爲我參軍之後才有的。”嶽飛雖然對杜康的這個問題有些困惑,但還是想了想之後回答。
“唔……”杜康若有所思,“也就是說,戰鬥之後才有的嗎?”
“是的,是有什麽問題嗎?”嶽飛見杜康陷入思索,忍不住詢問。
“不不不,沒有什麽問題,我隻是想到我自己罷了,我也有一種和将軍你差不多的直覺,隻是這直覺是生來就有。”
杜康搖搖頭,并沒有多做糾結。
本來他還想要以靈眼術直視嶽飛,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麽端倪的,但隻是一看,嶽飛全身上下都有一層厚厚的金光籠罩,完全遮擋住了——這顯然是因爲嶽飛這些年來的軍功累累,武運昌隆所導緻的,當然,杜康确實能夠将其破開,但這肯定會影響到嶽飛的武運,如此一來,自然是沒有必要的。
“将軍且放心,無論那所謂的龍王是什麽存在,我自然會料理了它,屆時,這巫蠱淫祀之術被破,這一仗,對您而言,也就再也沒有阻礙了。”杜康又說道,“不過,話說回來,即使是我沒有來,您也應該早就有所準備了吧?”
可以這麽說,杜康對于嶽飛的信心要比嶽飛對他自己的信心還要大,這民間自發封爲武聖的舉動可摻不得假,那是一次又一次顯赫的戰功得來的……在《穿越曆代可抱大腿合集》裏面,嶽飛這也是最粗最壯的之一了。
講道理,南宋這時候的諸如嶽飛、韓世忠等将領,個個都是能打善戰之輩,可謂将星雲集。換而言之,基本上隻要放手,他們都能帶着兵把金人打穿……然而也正是因爲如此,才越發顯得那趙構的可恨。
可以這麽說,如果穿到南宋,想要抗金,那最大的一隻boss就是趙構,甚至可以直接稱呼其爲完顔構也不爲過,如果能把趙構除了,那可謂大業可期,當然,難度還是有的。但如果是直接穿越成了趙構,還是靖康恥發生之後,剛登基沒多久的趙構,那麽恭喜,手裏的SSR有一堆,挂機讓他們自己自走棋都能赢。
“确實是有安排,我現在是施展的‘外部圍困,内部瓦解’的策略。先是招降了楊麽部将黃佐,又讓其回到湖中招降楊麽部衆,準備之後再讓他自己帶人攻打那些不願意投降的……我的部衆并不擅長水上戰鬥,但是他們這些反叛軍自然是擅長的,自己人打自己人的時候自然再清楚弱點不過。”
嶽飛點頭,順勢就将安排和杜康介紹起來,說得頭頭是道。
乍一看好像有些紙上談兵的味道,但要知道人和人之間往往有着巨大差距,有的人談論軍事是紙上談兵,而有的人談論軍事行動那叫預知未來。
很顯然,嶽飛絕對是後者。
“如此一來,此次鎮壓可以說是手到擒來了。”聽完之後,杜康了然點頭。他對于嶽飛的信任程度自然是百分之百,且這個百分之百不是他的極限,而是信任度的極限。
“主要是仰仗杜公子爲我等斬除妖邪……希望能夠減少一些傷亡。”嶽飛歎了口氣,道,“即便如此,想必也是也要有不少人在這場戰鬥中犧牲的,我所做的隻是盡量去将這個數字減少罷了,如此亂世,真希望快些結束。”
“将軍也感到疲憊了嗎?”杜康詢問。
“我也是人,如何能不疲憊呢,但未曾抗金成功,這疲憊,卻也隻能自己忍着,今日見到杜公子,方能吐露一二。”嶽飛苦笑一下。
杜康聞言,隻是默然,也隻能默然。
他倒是想要開口,但開口之後要說的那些事情,哪怕還沒有開口,他也知道,嶽飛是絕對不會答應的。
盡忠報國,對于嶽飛而言,不隻是刻在背上的四個字,那是他的信念所在,如果變了,那也就不是嶽飛了。
又閑聊幾句之後,杜康這才拱手告辭,轉向那洞庭湖所在。
臨别時,杜康留下了一句話。
“且待我去斬了那所謂的‘龍王’,來與将軍下酒!”
PS:還有一章,晚一點
烏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