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續在這邊逗留片刻,說了一些詳細,幾人就再次啓程,繞過正在施工的國立大學校園,來到紅山北部,再次短暫停留,查看金陵軍事大學的選址。
常遇春對此很是上心,這可是未來一年自己要沖‘武煞’的地方。
性命攸關啊。
因此,當場就和老朱商定,等這幾日年節過完,老常就打算親自監督着開工,野心勃勃地要在三月之内把校園建起來。
老朱同樣上心,允諾不隻是京師的匠戶可以随便調用,京營各軍操練之餘也可以喊來幫忙。
随後繼續前行,今天某個比較關鍵的目的地。
幕府山東部的一個匠戶社區,類似明州那邊安置社區的布局,年前迅速規劃建起的大片大片整齊房屋之外,同樣也有一些商業街道。
老朱先去社區裏轉了轉,看着周圍嶄新的房屋,還有百姓的安居樂業,再次想起了自家寶貝二十三世孫引用的杜甫那詩句: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顔,風雨不動安如山。
若天下都能如此,這大明,定然也不動如山啊!
随後進入一條商業街道。
相比醫藥大學前面的那條街,這邊還要更擁擠熱鬧一些,各種商戶小販,來往行人,絡繹不絕。
幾人步行入内。
提前都換了衣裳,或許看着更體面些,當下年節時分,人人都穿着最好的衣裳出門,幾人在其中倒也不突兀。當然,若是有心人,也能發現,這一行人組合的周邊,或遠或近跟随的健壯家丁……似乎多了一些。
進入街道,老朱也很快發現,街邊的鋪子,有的貼了春聯,有的沒有貼,想想也就反應過來。
自家寶貝二十三世孫也是細心。
各處打量着,又短暫停下,饒有興緻地在一個布匹攤位前駐足,詳細問了幾種布匹的價格,倒也沒買,重新挪步後才對身邊少年道:“這都有了商業街呵?”
朱塬點頭:“是啊,祖上,不過,剛剛說過的,市場定位不同。”
醫藥大學前面那條街,即使規劃中西北邊面向匠戶的一部分,說白了,也是面向較爲富裕的上層匠戶。至于普通百姓,當然也不是不能過去,不過,對他們來說,隻是在自家社區這邊的商業街市,就已經足夠滿足大部分的日常消費。
比較已經超過十萬人的聚集區,這年代一個中等城市的規模,不可能隻有一條商業街。
朱塬沒有多說,老朱結合之前自己琢磨,倒也感覺又懂了不少。
說着話,繼續前行一段,一處肉鋪檔口就出現在眼前。
老朱微笑着瞄了眼一旁少年,表情詢問。
朱塬點頭,卻是笑着小聲道:“這也要看他有沒有福分,祖上上去說話,若覺得人不錯,就留下墨寶,不然……咱們就換下一家,還有呢。”
老朱聽自家寶貝二十三世孫這麽說,内心裏頓時更舒服了許多。
畢竟自己都是皇帝了,即使爲了創造一樁可以流傳史冊的小小美談,也不能毫無選擇地就那樣随意落筆。若是聯子給了一個人品壞的,将來以此憑仗爲非作歹,本來想的美談,就成了醜事了。
慢悠悠地走上前。
這是一個羊肉鋪子。
老朱稍稍打量,賣家是父子二人,大人四十左右,身材壯實,卻不肥碩,很精幹的模樣,此時正殷勤地幫一個老婦人剃着一條羊腿,小的才十三四歲,卻也比朱塬壯實不少,正在鋪子裏熟練地分解着一隻剛殺好的肥羊。
再看這小小店鋪,桌案都挺幹淨,各色羊肉或擺放或吊挂也是整齊。
感覺不錯。
老朱正待開口,還在招待着老婦人的店主已經看過來,笑容憨厚樸實:“客官要羊肉麽?”
老朱順口道:“看看。”
那店主注意到老朱裝扮,還有身邊朱塬幾人,覺得不像是親自來買羊肉的那種,卻還是耐心道:“客官随意挑選,都是今日現殺的上好肥羊。”
老朱矜持地随意打量着,朱塬便主動開腔:“看店家手法,是老營生了?”
“是呵,”店主幫老婦人包好了羊肉,收錢後送人離開,一邊拎着一把剔骨刀轉向這邊,說道:“到俺這裏,已是三代了。”
店主說着話,倒是沒注意,因爲他手裏那把剔骨刀,不隻是周圍一些便裝侍衛緊張起來,站在老朱一旁的常遇春身子都繃了繃,随時可能出手的樣子。
老朱和小朱卻是無動于衷。
朱塬再次找話:“三代啊,隻是殺羊麽,就沒想過其他營生?”
“羊好養呵,吃草就行,也就多着些,”店主見一時間沒有其他客人,放下了手中的剔骨刀,很耐心地繼續搭話:“偶爾也殺幾口豬,呵,還有哩……鄉裏鄉親的,家裏添了豬仔,也會喊俺過去給劁了,二位是體面人,怕是不知,這豬呵,得劁了,那肉才不會腥騷。”
朱塬微笑點頭。
齊了。
倒是不用自己再主動引話題。
恰好店主兒子把切好的兩條羊腿送到面前案上,老朱也找話起來:“這是你兒子?”
店主道:“大娃。”
老朱又問:“可是讀過書?”
“咱這人家……以前那裏能呵,”店主道:“倒是年前,這邊有了那社區小學,還有朝廷政令,俺就讓兩個小的去識一些字,若是能讀出來,俺怎樣也得供着。”
說着話,店主兒子又将一扇羊排送過來,老朱攔住:“你爹讓你倆兄弟去讀書,沒讓你去,可有想法?”
少年是個腼腆的,停住動作,露出和自己父親一樣的憨厚笑容:“俺都要說媳婦了,那裏還能讀書。倒是兩個弟弟,俺和爹一起供着他們,若能讀出來,他們也不會不管了俺這個兄長。”
“呵,是這個理,”老朱笑着,很是滿意:“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不錯,你這家風定是好的。”
店主拍了下兒子,讓他繼續忙碌,一邊也笑道:“客官……您這一看就是讀書人,這些話……俺那裏當得這評價,當不得。”
内心滿意,老朱也沒再多繞,示意周邊:“别人家都有了春聯,你這裏還沒有,既然你說俺是讀書人,也是緣分,就幫你寫一幅,怎樣?”
“那感情好,”店主感覺有些古怪,但想着人家也是好意,就點頭答應,不過還是道:“隻是……客官,咱這裏可沒紙筆。”
老朱看向一旁的朱塬。
朱塬笑道:“這好辦,周邊借一借就是。”
于是很快就‘借’來了紙筆。
在一些路人已經開始圍觀的熱鬧裏,老朱揮筆而就,很快完成了一副内心裏醞釀許久的春聯。
雙手劈開生死路,一刀斬斷是非根。
寫完了,不用朱塬捧場,一旁倒是有人叫好起來。
不僅叫好,還有請老朱也順手給自家寫一副的,搞得老朱一時間都有些無措。
百姓這麽熱情,自己是寫呢,還是不寫呢?
也沒更多準備啊。
還是朱塬幫自家祖上解圍,另一邊的常遇春也幫忙護着,才逃出了人群。
後續自然會有其他人安排。
對聯寫了,看時間,也臨近中午,朱塬又主動提議:“祖上,前面有一家羊肉湯館,要不要去嘗嘗,是我身邊丫頭的家人在這裏開的,剛剛那位屠戶,也是身邊丫頭提起,家人在他那裏買進羊肉。确實是一家好人,嗯……姓鄭,我讓人仔細查過,反正,不會辜負了祖上的對聯。”
老朱很盡興,也就點頭,不過還是下意識道:“你身邊丫頭……家人……可也不能仗了你亂來。”
剛寫了對聯,就到了羊肉湯館,老朱還以爲自家孩子在做同樣的套路。
其實也無所謂。
不過,該說的,還是得說。
“哪裏啊,就是一個小店,可沒想着仗祖上揚名什麽的,沒意義,”朱塬看出了老朱的心思,笑着解釋,還示意周圍:“祖上看看,這邊也做不了什麽大營生,就是那邊做的羊肉真的好吃而已,才想着帶祖上來嘗嘗,我也提前安排好了。”
老朱聽朱塬這麽說,才點頭:“那就去吧。”
來到伍家姐妹大嫂開的羊肉湯館,一行人沒有在前面鋪子裏停留,直接走向後面的院子,這邊已經擺好了桌椅。
确實提前準備。
而且,手藝也真好,老朱、朱塬、老李和老常四個,在這邊酣暢淋漓地飽餐一頓,才開始下午的日程。
當一行人離開這邊社區,提前安排好的錦衣衛也就找上了鄭屠戶,如此這般地叙說一番,然後,本就熱鬧的街市上,很多人就看到肉鋪檔口的鄭屠戶拉着兒子沒頭沒腦地來到街上,沖着城内皇宮方向狠狠地磕了幾個頭。
再然後,消息也就傳開,頓時整條街都沸騰起來。
當今皇帝陛下,微服私訪,因爲對那鄭家父子的認可,特意留下了一副對聯,還有給鄭家的評語,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天啊!
這是幾輩子積出來的福分啊!
至于鄭家後來果然因此有了一番造化,這就是後話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