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可以理解

第307章 可以理解

大概是交流過程中總能從自家寶貝二十三世孫這裏‘奪取’金手指的緣故,老朱每次開了對話就不舍得停下。

轉眼就是午餐時間。

留下留下。

用餐過程中,繼續圍繞兩本賬冊讨論一些,話題就轉向其他。

就在今天,朱塬之前提議的春聯,老朱已經發放了下去,并要求群臣明日就張貼起來,同時到底還是下了诏書,鼓勵民間跟随張貼,喜迎新春。

甚至,就是這宮中,也準備了許多。

喜慶事嘛。

然後還問起,朱塬之前提及,找個屠戶門臉,人工創造一場美談的事情。

那對子……

雙手劈開生死路,一刀斬斷是非根。

好啊。

跟着還說起,圍繞這春聯,宋濂也再次整理出了一篇文章,大概是講一講相關的曆史。

還是《大明月刊》。

老朱已經看過,恰好朱塬還不不知道,也就說的津津有味。畢竟能在自家寶貝二十三世孫這裏顯擺一下,機會可是不多。

這春聯的事情,總體上,要從‘桃符’和‘楹聯’說起。

二者都是存在了許久的物事。

早期的桃符上,并不是空白,而是有着簡單的《易經》吉語,也是對未來年景的祝願,如此到了五代,後蜀皇帝孟昶,也就是之前群臣上書要求夏主明昇模仿叩頭請罪的那個,在一年春節上,親自做出了第一幅春聯。

新年納餘慶,嘉節号長春。

當時是寫在桃符上。

老朱說到這裏,還叮囑,這條聯子可不能用,晦氣,因此特意吩咐宋濂在文章中删掉了這一段,免得百姓模仿。

不過,自己倒是記得。

再然後,到了宋時,春節時在桃符上寫聯子,逐漸也就普及起來。

直到現在。

老朱最後總結,顯而易見,寫在紅紙上,比寫在桃符上,更加喜慶,也更容易推廣。畢竟紅色和藍色,是當下這年代最容易得到的兩種顔色。

今年有了開頭,那麽,等明年,肯定會更加熱鬧。

如此說着話,很是盡興地吃過午飯,時間已經是午時末。

顯然,還是因爲兩本賬冊鬧得,太高興了,又說起,除了那美姬随便挑,還有同時從夏國府庫裏運回的各種珍奇,自家寶貝二十三世孫如果感興趣,也随便去挑。

千萬不要客氣。

總的來說,老朱今天給朱塬一種……大概是昨晚喝了酒,現在都還沒有全醒的感覺。

嗯。

可以理解。

雖然是帝王,但實在仔細慣了,忽然發現賺錢竟然是這麽容易,而且,還是源源不斷,不像年初那出售海貿公司牌照的一錘子買賣,将來……若是運作得當,那可就是每年都百萬兩級别的進項啊。

而且。

這……還隻是開始啊!

除了這玻璃,還已經确定的,就有一個陶瓷,一個皇家同樣也占了股份的關雎坊,一個今日中午剛剛敲下來的商業街,将來……

啧!

朱塬是不知道老朱的想法,若是知道,肯定要潑一潑冷水。

數十年的戰亂,對于這片土地的傷害其實是非常大的,因此也就注定了,很多生意,都是有上限的。

真想要一個源源不斷,大明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首先,要把自身這一塊餅做大。

其次,向外開拓,把别人的餅也盡可能拿回來。

嗯。

好吧。

還是‘生産’和‘分配’!

與老朱相處其實挺累,回到家,本想着休息,可惜不能。進門就已經得到提醒,塗霄和其父親塗弼已經等待了小半個時辰。

趕去外院會客的正廳。

剛剛進門,都是一身家居常服提前站起身的父子兩個就一起向朱塬大禮拜下。

朱塬連忙攙扶:“起來吧,不必如此。”

可惜,朱塬攙不動。

塗霄父子兩個堅持行完禮,這才在朱塬示意上前的何瑄幾個攙扶下站了起來。

不過,起身後,相比還算正常的塗弼,塗霄眼睛裏都已經有了淚水。

主要是感激。

同時……也有感慨。

誰能想到呢,隻是一年不到的時間,在金陵城本來屬于末流官吏家庭的塗氏,現在……一個正三品的測繪使,一個正五品的司業。

因爲之前也不算底層,隐隐見過天上風光,塗家父子也更加明白,隻是這兩份前程,很多人在官場裏掙紮一輩子,也不一定能夠達到。

塗家卻隻用了一年。

這一切,都是眼前的少年帶來的。

朱塬卻沒有這麽多的感慨,擡手拍了拍塗霄肩側,一邊走向上首位置,一邊示意道:“坐吧,之前在宮裏還沒聽夠,恰好多和我說說你離開明州後的經曆。”

父子兩個等朱塬落座,才在一旁坐下。

内侍上了茶,朱塬再次示意,塗霄才講了起來。

當初離開明州,如何先去北方探聽消息,如何在草原上輾轉,還有那次驚險至極的古北口追逃。若不是關鍵時刻熱氣球吓走了追兵,今天肯定不能坐在這裏。

再然後,四方轉戰,雖然辛苦,但因爲上上下下都對他保護有加,反而沒有了最初的兇險,還有心情帶着測繪司的下屬走一路畫一路,積累了足足數千張圖稿。

塗霄也清楚朱塬身子弱,并沒有說的太細,大緻講了講,間或加一些趣事,隻是一刻多鍾,就講了個大概。

朱塬一直微笑着聽塗霄說完,其間很少插話,等對方話落,自己先喝了口茶水,才道:“艱難困苦,玉汝于成。你這一路磨砺過來,已經是成了大器,将來隻要穩穩的走下去,就是朝廷棟梁。”

“學生……也是慶幸,”塗霄沒有得意,帶着謙恭道:“就說那古北口之遭遇,眼看着一位位袍澤……當時也一度覺得,怕是回不來了。幸得上天保佑,還有先生贈予,才能生還。再之後,對許多事情,學生也多有思考。”

朱塬看了眼聽兒子講到這裏也帶着後怕的塗弼,重新轉向塗霄:“既然回來了,接下來,有什麽打算嗎?”

塗霄聽到這個問題,沒有回答,反而很有些鄭重地起身長揖:“還要請先生指點?”

塗弼見兒子如此,也連忙跟着站起。

“坐吧,别動不動就施禮,你知道我不喜歡這樣,”朱塬擺手,等父子兩人重新坐下,才說道:“我不是個喜歡和人打啞謎的,你今年……”

塗霄接道:“25歲。”

“25歲啊,這麽年輕,”朱塬感慨了下,雖然一個小少年如此感慨讓人感覺有些奇怪,但一旁父子兩個卻又覺得很自然。這邊朱塬已經繼續:“記得蘇子有一篇文章,其中有‘厚積而薄發’之語?”

塗霄看向父親。

塗弼早前能入國子學,雖然隻是一個正八品主簿,但相比喜愛雜學的自己,正統學問還是很紮實的。

“出自蘇子《稼說送張琥》一篇:吾子其去此而務學也哉,博觀而約取,厚積而薄發,吾告子止于此矣!”塗弼說着,頓了頓,又小心道:“平章,這……之前幾句,也倒更是适合給霄兒。”

朱塬道:“司業請說?”

塗弼熟練念誦道:“吾少也有志于學,不幸而早得與吾子同年,吾子之得,亦不可謂不早也。吾今雖欲自以爲不足,而衆已妄推之矣。”

塗弼念完這一段,塗霄已經主動起身,還是施禮,分别謝過父親和先生對自己的教誨。

塗弼念完,朱塬也是才記起這一段。

倒是契合。

因爲,這一段的大意是:蘇轼感慨自己年少時雖然立志求學,但因爲得中進士太早,被人期許太多,反而無法再用心去治學。而之後一段,就是給友人的建議,希望對方不要像自己,此去之後,要繼續學習,達到‘博觀而約取,厚積而薄發’的程度。

總之,這一段,可以說全部都應在了塗霄身上。

朱塬這個異數不算,當下,25歲的年輕人,短短一年時間,就從幾乎白身一路晉升到朝廷的正三品大員,這速度實在是太快了一些。

恰好第一階段的北伐算是結束,塗霄這次歸來,無論是朱塬,還是塗弼,都希望他能沉一沉,積澱一下。

塗霄顯然也聽明白了。

等塗霄再次坐好,朱塬道:“我和你父親的意思,你都已經知曉,那就說說,你自己的想法?”

“學生看了那《大明月刊》上的‘三年計劃’相關,想來定是先生手筆,”塗霄說了句,稍稍組織語言,才接着道:“剛剛得了父親和先生提點,學生就想,稍後三年,專注研究測繪之事,按照先生說法,制定出各種标準出來。”

“這想法很不錯啊,就是會很細節,很繁瑣,大概三年不一定夠,”朱塬道:“不過,方向是對的。”

塗霄頓了下,又說道:“就是……還有一件。”

“嗯?”

“今日上午會議後,常大将軍拉住我,說是……想讓我也兼一份金陵軍事大學的差事,去那邊幫他。”

朱塬笑。

老常倒是挺快進入狀态的,不知道自己随意說的那‘武煞’的事情想明白沒有,就已經開始拉人了。

這麽想着,朱塬還是很快道:“我之前考慮,把測繪之事歸屬到地理專業當中,金陵大學和國立大學都有相應的專業,還想着讓你過來幫忙。不過,軍事大學那邊,倒也更好一些。而且,你如果不嫌累,三家都是很歡迎你的。”

塗霄謙虛道:“隻怕辜負了先生期望。”

“呵,你也去過明州,知道我性子,我對你們不是期望,而是你們有多少潛力,我都會盡可能榨出來。當然了,在我這裏,能者多勞,勞者,也多得,”朱塬道:“無論是兩家學校的地理專業,還是軍事大學那邊,目前的緊要需求都是一個,教材。你接下來的努力目标,就是先把自己這一年來的領悟,盡快編撰成書,供應給學子們修習。再有時間,就親自給他們上一上課,或者,接下來幾年,博觀而約取嘛,當然也不是就要一直留在金陵,還是要多走走,多看看,實地考察很重要,到時候,也要帶上一些學子。”

塗霄認真聽着,一一答應。

朱塬感覺自己更沒了精神,本想端茶送客,臨時記起另一件事:“還有,太子那邊,我抽空也和祖上說說,你把這一路的經曆整理整理,做成幾節課程,之後爲太子講學。”

塗霄聽到朱塬說這些,有些意外,卻沒有多想,再次點頭。

倒是塗弼明顯遲疑。

朱塬看過去,笑着道:“司業,這裏沒什麽話不能說的?”

塗弼還是猶豫了片刻,才終于下定決心,輕聲道:“平章,陛下……春秋鼎盛。”

隻是那四個字,塗弼相信,聰明如朱塬肯定能夠明白。

朱塬當然明白。

正常情況下,皇帝陛下正是年富力強,大家就不該太過接近太子,甚至,最好就當太子不存在。

這才是正常的官場之道。

問題在于……

老朱可不是典型的封建帝王啊!

朱塬私下裏其實一直有所思考。

老朱父子,某種程度上,倒是和元順帝父子有些像。

哪裏像呢?

都是父親還活得好好的,兒子就迫不及待想要接班了,并且,還開始了諸多動作。

曾經的曆史上,手握大權的元順帝之子愛猷識理達臘一度嘗試過模仿唐肅宗舊事,率軍壓迫大都,想要逼元順帝提前退位,隻是沒想到,愛猷識理達臘當時找到的盟友,是擴廓帖木兒。

擴廓雖然擁兵自重,卻又忠于元室。

當時一場宗室内亂,擴廓帶兵護送愛猷識理達臘回到大都,卻把軍隊遠遠駐紮在外,孤身進京,一邊說服了元順帝不再嘗試廢黜太子,一邊也沒有配合愛猷識理達臘逼迫元順帝退位,算是一次勉強的兩全。

後來,明軍攻破大都,元順帝北逃沙漠,依舊沒有丢掉權力,直到病死,愛猷識理達臘才得以即位。

再說老朱和朱标父子。

雖然老朱早前沒有聽從臣下的建議,封太子爲掌握實權的‘中書令’,但從洪武十年開始,朱标的權力還是一點點增加,特别是洪武十五年之後,老朱因爲馬氏病逝受到打擊,就更加放權。

直到洪武二十五年,朝權和軍權基本上都任由朱标發揮了,就連宗室……聽多了藩王兒子們的各種不争氣,老朱也就不想管了,任由長子去收拾。

從秦王開始。

然後,可惜,沒了然後。

總之就是,前後這兩朝的兩對父子,都不算封建時代太典型的那種皇家父子關系,若要說起來,一個父不慈子不孝,一個父慈……子也算孝,嗯,大概能構成一圈太極圖。

朱塬思緒一時短暫飄飛,見一旁父子兩個還望着自己,才收回心思,笑着道:“其實我不說,祖上大概率也是會讓塗霄給太子上幾節課的。呵,就這樣,等陛下開口吧,我就不畫蛇添足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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