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了這邊會議室,朱塬乘轎很快來到附近的醫藥大學實驗室。
下了轎子,步行跟随的戴三春陪着朱塬一起進門,一邊道:“下官近日一直在研讀大人的《經濟之學》,結合現狀,感悟世間種種,實在解惑良多。”
朱塬微笑:“然後呢?”
戴三春也笑:“錢大人已是給大人封了‘聖人’,下官就不東施效颦了。隻這……下官覺得,這‘生産篇’之後,定還有其他論述吧?”
“是啊,”朱塬也不隐瞞,說道:“‘生産’之後,是‘分配’,到時候你再讀了,或許就不會那麽高興了。”
戴三春好奇又疑惑:“爲何?”
“分配啊,”朱塬道:“聽聽這詞彙,就不是好東西,大概是,把你的錢财地産分給别人,你願意嗎?”
“乍一聽,下官是不太願意的,”戴三春實話實說,轉而又道:“但若是能讓天下就此太平,不再有那三四十年一輪回之‘人相食’之事,下官倒也有這覺悟。”
已經發布的《經濟之學》‘生産篇’中,同樣提及了朱塬當初舉例給老朱的,《資治通鑒》中平均三四十年的時間線裏就會出現的‘大饑’、‘人相食’等字眼。
戴三春能提起這個,說明真是用心讀了。
而且,還被震撼到了。
“其實,想讓天下長久太平,真的很簡單,促進‘生産’的同時,大家還願意‘拔一毛而利天下’,”朱塬想到了明末的某個段子,結果拔了‘毛文龍’的那個,接着道:“但,說着簡單,其實也是最難的,難在人心。”
“下官倒也有體會。”
說着話,已經來到實驗室窗前。
這次沒再進門的意思,戴三春站在窗外向朱塬介紹實驗室的重新規劃狀況:“這邊本來的一間大屋,當下隔成了六間,按照大人說的,不同實驗室,有着不同的級别,無論醫者還是學子,用起來着實輕松了許多。下官也親自校驗過,隻要注意了流程,對于各種實驗,确實不會有太大影響。”
朱塬透過玻璃窗觀看被分割成小間後依舊潔白整齊的實驗室,還有内裏正在忙碌的身影,點着頭,意外發現其中一間吊頂似乎修補過,指過去:“怎麽回事?”
“就是……掉下來了,”戴三春跟着看過去,說道:“所幸沒傷到人。”
“這是個問題。”朱塬念叨一句,接着道:“我前段時間已經吩咐了工部那邊,嘗試燒造一種水泥,恰好用得上,稍後就問一問進度。”
“水泥?”
“大概就是将石頭黏土磨粉後燒造的一種泥料,和水幹燥後,這種泥料會重新凝結成堅硬的石塊,有了這東西,咱們可以……嗯,制造房屋這麽寬的長條形預制闆,直接搭到屋頂,”朱塬一邊比劃着,一邊繼續:“這樣蓋起的房子,不僅比現在的木梁磚瓦結構房屋更加結實,還能防火。呵……不僅如此,将來還能蓋出幾十層高的大樓。”
戴三春想象了一下,沒能想出來幾十層高的大樓是什麽概念,下意識道:“這……怕是不易?”
“确實不容易,主要是現階段,即使燒造出來,也無法大批量産,因爲,無論磨粉還是燒制,都太耗費人力物力,”朱塬道:“不過,對于各種諸如校園實驗室這種緊要地方,我認爲使用水泥建造是必須的,到時候,不止屋頂,四面牆壁和地面也都可以鋪上水泥,密封性也會更好。”
“這,倒是不需要如此靡費,隻要有大人說那……預制闆,就夠了。”
“肯定有的,而且不需要等太長時間,到時候,各個學校的實驗室,都重新建造一遍,另外,呵,還有我計劃中的博物館。”朱塬說着,又補充:“預制闆确實是好東西,不僅用這水泥澆築,内裏還會穿上鋼筋,非常結實。”
聽到還要穿鋼筋,戴三春腦海裏也冒出了另外一個概念。
非常貴!
不過,用在這實驗室之類的緊要學舍上,戴三春也不覺得什麽問題。
就像這實驗室的玻璃。
想到這裏,戴三春擡手在玻璃窗上輕輕敲了敲,笑着道:“大人或許不知,前些日子還有人悄悄跑來,想要盜竊這窗上玻璃,好在被巡護給抓了,鬧劇一場,鬧劇一場呵。”
朱塬一時無語,片刻後才冒出一個詞:“買椟還珠。”
“是啊,這實驗室既然能用上玻璃,可見其必然比玻璃貴重,”戴三春道:“可惜世間之人,多是買椟還珠。”
這麽說着話,看過了重新規劃的實驗室,戴三春帶着朱塬來到東廂自己的辦公室。
戴三春的徒弟三七正在這邊。
施禮招呼過,戴三春低聲交代了徒弟幾聲,等三七離開,才帶着朱塬進門。
讓着平章大人在自己位置上坐下,戴三春從書櫃裏找出幾本厚厚的筆記和病曆,一起放在朱塬面前,自己則站在一旁幫着翻開,說道:“大人,下官這些時日又多有發現,才攔着您來看看。先這份病曆,下官發現了一個,您曾經說那……過敏。”
朱塬翻開。
戴三春紀錄的很詳細,是虎贲衛一個士卒,名叫王行,訓練時傷了手臂,導緻感染,還引發了高熱。戴三春決定爲對方進行青黴治療,然而,卻發現,青黴塗上,王行不僅沒有好轉,傷處反而很快紅腫麻癢起來。
好在清理及時,才沒有引發更嚴重的後果。
再之後,戴三春轉爲還是朱塬給出的‘燙燒之法’,先處理了傷口的感染,對于王行的高熱問題,隻能進行傳統的湯藥治療。
那王行也是幸運,竟然好轉過來。
痊愈之後,在戴三春的說服下,王行同意,再次進行了一次外敷青黴實驗,果然還是紅腫麻癢。
因此,戴三春确定,這就是朱塬說過的。
過敏。
朱塬這邊看着病例,戴三春一邊在旁道:“還好下官謹慎,大人提過這‘過敏’可能性之後,下官一直都是先給病患外敷,眼看無恙,才會嘗試内服。這位病患,若是一開始就一并服下了青黴,下官就不知要如何是好了?”
“你已經走的很遠了。”朱塬也搖着頭,想想說道:“關于過敏,意外内服的話,大概就是催吐。”
“下官也是如此想法。”
“再多,我就不知道了,”朱塬道:“所以,肯定要先外敷看效果……當初在明州,蒲仲亨那次,咱們是真沒辦法,才隻得涉險而爲。”
朱塬提起,戴三春也立刻想到那段奇妙經曆,不由感慨:“天地造化……真是神奇呵。”
“了解了,就不覺得神奇了,”朱塬說了句,轉眼又笑起來:“不對,了解了,或許更會覺得神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