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皇城回到家,已是臨近正午。
轎子在外院被等待許久的留白擋下,說是寫意的父親來送戲班,順帶,和當初從山東來的喬家、桑家、黎家等一幹老者,緻用齋的掌櫃陸倧等依靠朱塬的匠戶長者,以某個麻袋家爲首的湖民仆戶長者,從明州帶回來的各家老人,還有當初還了土地卻依舊認朱塬當主家的穆家、樊家、卓家等城南佃戶家主,總之,一起過來,想要給朱塬道喜。
留白說得小心翼翼,不斷瞄着自家大人臉色,末了還強調:“大人,真隻是來給您賀喜,還……還特意都挑了福壽雙全子孫滿堂的。”
留白的擔心也很明顯。
大戶人家禮儀多,更何況還是皇族,朱塬都說了,今天隻讓喬家那邊自己操辦一下,沒打算在府上擺宴,然而,喬旺卻還是主動來了,還帶了一群人。
即使這一年來大緻摸清了自家大人性格,留白還是難免擔憂。
萬一自家大人覺得,這是娘家人過來故意想要擡高寫意姐姐身份,因而惱怒,可怎麽辦?
靠在轎子裏的朱塬當然沒有生氣。
實際上,對于這年代納妾的規矩,他知道也不多,骨子裏也不在意,隻不過,既然到了當下這年代,總是身不由己,因此之前才吩咐低調一些。
現在,既然來了,當然要見。
于是點頭道:“就在二院正堂吧,你記得交代一下,不許行什麽大禮,說幾句吉利話就可以了。另外,嗯,既然上門,都要有喜錢,也是圖個吉利,你去吩咐每人包一封。”
見自家大人這麽說,留白放松下來,點了頭,放下轎簾,先一路跟着自家大人來到二院正堂,吩咐下人好生照看着,自己才去喊人。
片刻後,都是一身嶄新衣裳的老人進門,爲首卻不是喬旺,而是青娘的叔叔,回金陵後見過一面,名叫黎名禮。
朱塬之所以能記住名字,因爲,青娘已經過世的父親,名叫黎名臣。
這名字太有特點。
雖然吧,以‘名臣’爲名,一輩子卻隻當過一個小吏,當初還将女兒嫁給人當了二房,朱塬大概能想像是怎樣的一個人。
現在倒是沒多想這些,眼看一群老者向自己作揖道喜,朱塬也笑着回應。
随後邀請落座。
說起來,才短短一年時間,背靠朱塬的各家,不管是有身契的還是沒身契的,林林總總加起來,已經有一兩千人,間接也可見權勢的力量。
當下,各家卻隻挑了總計10位老人作爲代表,兩邊依次排開,黎名禮被喬旺推讓着坐在了左邊上首,喬旺坐在右邊。
内侍送了茶水,大家便都不再提内院的事情,喬旺主動找話,說了句自己找來的戲班唱腔不錯,朱塬也便又問了問最近各家的事情。
其實當然知道。
比如山東來的幾家,之前安置在玄武湖以北,幕府山周邊,随着近期紅山周圍各種‘大動幹戈’,各家裏不管是有能耐的還是沒能耐的,都能找到不錯的活計。特别是老朱當初帶來三萬匠戶之後,加上近期又來的十萬,使得玄武湖周圍人口劇增,可以想見,需要的管理者,也因此增加。
朱塬對此沒有特意安排,但各家身份擺在那裏,他不安排,也會有人主動幫着安排。
當個裏長,入個府吏,如此之類。
比如,金陵大學負責校園日常清潔維護的掃灑管事,就是留白的舅舅,名叫谷三六。
朱塬對此态度是隻要别太過分,就沒問題,另外,還必須告訴他知道,這也算‘齊家’的一部分,免得将來周邊人惹了事情,自己都不知道。
喬旺等人也沒有多待,聊過幾句,不到一盞茶功夫,便主動告辭。
何瑄負責相送,還有之前吩咐的紅包。
朱塬則回到内宅。
卻不是日常起居的院落,而是前面一座院子,正房同樣的七間兩進,朱塬之前吩咐安置成了書房,不過,回到金陵這麽長時間,前面院子常去,後面院子長居,中間這一棟第三重院落,反而很少過來。
留白她們已經布置好。
除了豐盛的午宴,還在寬敞的西屋搭了一個小小的戲台。
朱塬先在東屋被伺候着換了一套衣裳,才來到西屋裏間,在餐桌旁坐下,身邊是留白、青娘、洛水和一群大小丫頭,湊趣一樣,還特意把很能吃的梧桐也喊了過來,隻是身上的白色分段皮裘,今天換成了看着挺喜慶的金色。
摸了摸梧桐頭發蓬松的大腦袋,看着女郎跪坐在腳邊矮幾旁等待發動的模樣,朱塬好奇:“這是什麽皮子?”
“狐狸皮,”洛水道:“大人,可是好看?”
朱塬點頭:“不錯。”
就是吧,一群姑娘這時候把梧桐喊來,還這個樣子……實在是,真當貓兒之類在養了。不得不說,雖然被蒙元統治了将近百年,這年代,漢人依舊是挺驕傲的,打心底裏還是瞧不起各種蠻夷。
對比幾百年後,嗯……不想這掃興事了。
另一邊留白等朱塬問完,問道:“大人,要開始麽?”
“嗯。”
留白又外面戲台指了指:“可要放下簾子?”
朱塬笑起來:“我又不是女的,放什麽簾子,對了……都是女伶吧?”
留白點頭:“是呢。”
朱塬又伸手揉了下梧桐湊過來的大腦袋:“那就開始吧。”
留白朝另外兩人示意,洛水和青娘一起出去,一個傳菜,一個傳戲。
很快,豐盛的菜肴端上,舞台上,盛裝的戲子也開始了表演,男裝的女伶作書生打扮,咿咿呀呀地自我介紹,姓甯名采臣,浙江明州人士,進京趕考,遇到了眼前古寺,名爲‘蘭若’,打算休歇一晚。
朱塬本來對戲曲沒什麽興趣,不過,這年代也實在沒什麽娛樂,當下聽着倒也津津有味,身旁的大小妮子們更是如此,畢竟平日裏關在内宅太久。
隻是,精力到底有限。
朱塬一頓飯吃完,繼續看了幾折,很快就有些疲憊。
身邊姑娘們熟練地撤下了桌椅,換上一台矮榻,朱塬吩咐不用停,主要是想讓身邊的妮子們看完,自己則在這戲曲聲中緩緩睡去。
再次醒來,已是傍晚。
正事地沐浴一番,又是伴随着一曲《琵琶記》的豐盛晚餐,結束之後,終于來到後宅。
進入主卧,紅燭高照。
留白幾個沒再跟進來,換成了提前等待的兩個紅衣丫鬟。
朱塬沒看丫鬟,目光已經落在了床邊的寫意身上,一身錦繡紅衣,滿頭珠翠,還有非常符合朱塬審美的妝容,讓人一眼心動。
走到近前,捧起因爲害羞下意識要垂下腦袋的寫意臉龐,仔細打量着,笑道:“才發現,都已經好幾天沒見你了,想不想我?”
寫意臉蛋上隻塗了淡粉,此時絲毫無法遮掩滿頰的紅潤,小小停頓,還是乖乖道:“想呢,大人。”
朱塬感覺手心都有些熱,他喜歡暖和,便湊近一些,在姑娘唇上吻了下:“今晚,要叫官人。”
寫意想要點頭,臉蛋還被捧着,動不了,隻能張嘴,喚道:“官人~”
果然更熱了。
而且,這一聲又軟又糯,朱塬不再忍耐,再上前一些,将身前姑娘推倒下去。
燭影下。
這一夜,春色無邊。
新的一天,朱塬醒來,發現身邊妮子已經在盯着自己。一夜過去,滿頭的珠翠早已不見,更别說其他,因此,當下依偎的非常舒服。
寫意見朱塬睜眼,又害羞起來,想要起身:“奴伺候大人穿衣。”
卻被拉下:“今天賴床。”
于是又乖乖躺好。
目光對視,被窩裏,寫意還大着膽子主動把自家大人小手拉到身上,卻不說話。
朱塬隻能先開口:“有沒有什麽想問的,比如,爲何是臘月初三?”
寫意遲疑了下,沒有問,而是道:“奴……私下想着,或……這是大人出山的日子。”
去年大概的這個時候,當然,稍晚一些,她們被派到朱塬身邊伺候,再加上之後的種種,寫意是個聰明姑娘,稍微回推,就能猜出個大概。
至于……
更深的一些,自家大人究竟從何而來,寫意知道,這就不是自己能問的了,因爲,問了,大概率也不會有什麽答案。
朱塬聽到這話,笑了下,點頭:“大概……算是。”
‘重生’,等于‘出山’。
似乎也不算錯。
說過這個,寫意小小遲疑,還是道:“大人,奴總覺得……您,您還是該明媒正娶一房,奴幾個,總是……總是上不得台面。”
朱塬這時候可聽不得這種話,盯着身邊妮子雙眸,某隻手還作勢抓住要害:“真心話?”
寫意縮了縮脖子,頓了頓,才道:“假的……”說着卻還是道:“……奴自是有私心的,可又想着,不能因爲自己私心,讓大人不體面,該說的,還是要說。”
朱塬小小懲罰地捏了下,聽着妮子一聲嬌叫,說道:“當初就說了,這可不是爲了你們,隻是我自己想要自由自在。你呢,作爲小妾,就該乖乖的,我說什麽,就是什麽。”
寫意眨了眨眼睛,片刻後,卻意外地堅持道:“大人,奴可不是青娘姐姐呢,将來……大人若是做了什麽不妥事情,奴該說還是要說的。雖然,大人大概不會做錯什麽,奴卻不能忘了自己本分。”
“嗯哼……”
寫意頓時又縮了下脖子,忽然想起,多了幾分底氣:“這,這也是娘娘交代呢。”
朱塬近距離望着身邊妮子的忐忑模樣,忽然笑了,湊過去親了下,沒再多說,坐起身道:“起床。”
寫意跟着起來,喚了一聲,帷帳被拉開,依舊一身紅衣的兩個丫頭紅着臉蛋開始伺候。
等朱塬穿好了衣服,昨夜一直沒離開的西江月小心捧了一副白娟過來,瞄了眼白娟上的點點殷紅,寫意臉蛋再次鋪滿绯色,還是親自捧過來,向自家大人展示了,才視若珍寶地收進另一邊滿庭芳捧的紅木盒子裏。
朱塬一直都沒有某些情結,前世遇到這種,甚至覺得很麻煩。不過,卻也知道,這年代姑娘很重視這個,見寫意故意展示給自己的模樣,也就配合地露出滿意表情。
早餐的時候,寫意終于重新站到了自己身邊。
另一邊是留白。
眼看小妮子期期待待扭扭捏捏的模樣,明顯要自家大人再給一個準話,朱塬故意吊着,直到早餐結束,才再次開口确認,某個妮子可以開始準備自己的嫁衣了。
還不忘又強調。
沒忘呢。
下月,初三。
到時候,就是新的一年了,洪武二年。
臘月初三過後,忙碌的日子依舊忙碌。
首先是第二期的《大明月刊》,在老朱親自審閱之後,正式開始刻印。
這次依舊算是即将過去的洪武元年總結,不過,也側重了近期的一系列大事件。
比如,中書十部的确定,包括一連串的人事任命。
比如,連續的金陵大學、國立大學、金陵軍事大學、金陵醫藥大學和金陵工業大學的先後成立,同時,總結過今年科舉的大概數據,朝廷也正式宣布,明年同期,還将再次舉辦科舉。
比如,第一個‘三年計劃’,雖然方案細節依舊在斟酌,這次卻也正式向大衆公布了其中一些項目。
除了這些國家大事,不少人關注的,《紅樓夢》第二回,‘聊齋志異’闆塊的第二部,也都如約而來。
從第二回開始,因爲朱塬記憶有限,《紅樓夢》逐漸開始更加偏離曾經,算是身邊姑娘們的自主發揮。
至于‘聊齋志異’的第二篇,朱塬考慮過後,選擇了另一篇很有名的《畫皮》。
不過,原版的故事也記得不多,還是采取了更多的電影版本。
朱塬還給了一個穿插,把曾經的捉鬼道士,換成了‘燕赤霞’,算是一個特别的客串,大概就是打算把這位‘李逍遙’的師兄作爲常駐角色來用。
如此直到臘月初九。
蜀中又一封重要的飛鴿傳書抵達金陵。
繼冬月廿九打通米倉道之後,常遇春率領大軍長驅直入,于臘月初八這天陳兵重慶城下。眼看不敵,夏國君臣最終選擇投降,華夏曆史上又一個短暫的蜀中割據,宣告覆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