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青瞄了眼另一邊的陸倧,才又躬身過來:“大人,實則……還有1700冊,另外一千,是陸掌櫃定的。”
這就通了。
見朱塬看來,陸倧連忙也躬身道:“大人,若是……緻用齋也可勻給何兄300冊。”
都什麽破事!
朱塬當然沒忘,還是自己吩咐,讓緻用齋充當這金陵城的一個《大明月刊》代理,沒想着賺錢,隻是給自家店鋪添點人氣格調。
現在,好像哪裏出了問題。
于是又問:“這段時間,緻用齋一共賣了多少冊《大明月刊》?”
陸倧聽到這個問題,帶着點邀功:“大人,已是賣出了6300冊。”
朱塬:“……”
合着我讓你當個代理,你直接壟斷成獨家了。
當初計劃印刷兩到三萬冊,具體是雕版用廢爲止,其中10000冊由官方發放給各部門、各州縣和各軍衛,其餘推向市場。
若市場接受不了,就再免費發放。
現在……如果自己今天沒碰上,隻是緻用齋一家,再拿下1000冊,那就等于吃下了用于銷售部分的三分之一。
隻是一座金陵城啊。
朱塬對此倒是沒想到錢的事情,就算緻用齋把用于銷售的雜志全包下來,也不過2000貫出頭的生意。之前定下的雜志批發價格是零售價格的七成,也即100文售價的簡裝版,批發價格爲70文。這樣算來,全部的毛利也隻有幾百貫。
緻用齋一支最頂級的主題鋼筆賺得都比這多。
現在的問題是……真這麽受歡迎嗎?
于是就問了出來:“6300冊,你确定?”
陸倧點頭:“小的怎敢欺騙大人。”
朱塬都沒忍住,抓了抓頭,再問道:“說說,都誰買的?”
這份雜志可不便宜。
朱塬知道,當下的金陵城,因爲冬天緣故,米價是一貫五一石,比夏秋時候高50%。因此,即使是簡裝版的《大明月刊》,100文的價格,也足夠買大半鬥米了。
陸倧沒料到是這個問題,想了下,才道:“大人,這些時日,金陵内外,街頭巷尾,到處可都在讨論這《大明月刊》,若是誰還沒看過,與人喝茶閑聊都接不上話語。若仔細說都誰買的……唔,諸如朝廷官吏、讀書士子、軍衛官兵、地方鄉紳,這些個,小的都親自在店裏見過。”
“前兩個好理解,”朱塬道:“後兩個……你确定?”
“自是确定的,”陸倧說着,想了下,主動給自家大人解釋:“大人,那官吏買了,是爲看時政。那士子買了,是爲看科舉,那軍衛買了,是想看均田,那士紳買了,是爲看小說。呵,其他也都是看的,小的所說是各類人之興趣所在。”
朱塬恍然。
這都是再看與自己息息相關的事情。
比如,其中關系到軍方切身利益的均田制度讨論,朱塬能夠想像這年代官兵士卒的識字率,但,涉及自己和子孫後代的飯碗,如果他在那個位置,就算不識字,就算貴一些,也同樣會忍不住買一本來研究研究。
其他也是類似。
陸倧在旁稍等了下,見自家大人沒反應,又主動補充:“還有呵,大人,就說那兩篇小說,不提坊間盛傳,贊譽頗多,京師裏還已有班子開唱那《倩女幽魂》,小的去聽過,唔……雖說戲文比不得那原本,還需打磨,可戲樓裏依舊座無虛席,稱喝連連。”
朱塬再次一愣。
都唱上了?
這才一個月不到啊。
另外……改編費用……誰幫我結一下?
内心裏有些無厘頭地閃過這些,朱塬目光掃了一圈,落在《大明月刊》編輯部主簿沈器身上:“你也說說,是這樣嗎?”
眼看大椅上的少年平章一副驚詫模樣,沈器笑着拱手:“大人,是這樣的,每次印刷裝訂完一批,送到緻用齋,不管數量是幾百還是上千,都是一兩日就飛快售罄,陸掌櫃每每就要來催一催張大使。還有其他地方書商前來采購,往往也要一番等待才能到手,若不是大人敲定價格,下官都想漲價了。”
印書局大使張青聽到沈器提起自己,連連跟着點頭:“是哩,是哩。”
陸倧也又道:“大人,就這……還是小的限了人購買緣故,因那有人想要從緻用齋一次數百地拿貨,還說比零售價再上浮一些也是可以,小的都沒同意,還限了每人隻可買一本。”
朱塬聽着身邊幾人叙說,一邊斟酌,逐漸也不再那麽意外。
就說一個。
當下的金陵城,隻是在籍人口就達到了19萬戶,76萬人。
這是老朱渡江後苦心經營十餘年的結果,算在現在這個世界,絕對是世界第一的大都市。
雖說任何地方都不缺底層,但,也可以想見,金陵城聚集了這個國家很大一批的權貴富豪,這些金字塔頂層即使隻算京師人口的一成,也有7.6萬。
這就是7.6萬的高端消費群體,這些人,買上區區幾千本《大明月刊》,一點都不誇張。
朱塬都不得不再次反思。
朱塬一直都知道這年代不缺少豪門富戶,而且消費能力很強,這也是他接下來創建奢侈品牌的底氣所在。然而,在圖書層面,自己還是遠遠低估了市場的需求。
更何況,《大明月刊》還與一般圖書不同,當下社會,任何職業,任何階層,都能從中找到自己感興趣的文章。
甚至,如同剛剛陸倧說的,已經成了風潮的情況下,就算爲了與人喝茶時能說得上話,那也得買一本不是?
京城如此,其他地方呢?
眼前終于被人拉起來的胖子何三無疑是另一個例證。。
隻是爲了1000冊《大明月刊》,就這麽哭哭啼啼,想來……諸如杭州這樣的東南繁華之地,對《大明月刊》的需求,哪怕不如金陵,也不會差太多。
因此也讓朱塬明白了另一件事。
當初确定兩到三萬冊的印量,一開始擔心太多,實際是……一點都不多!
再更進一步,關于《大明月刊》的影響力。
日積月累,持之以恒。
這還是要的。
不過,《大明月刊》當下的影響力,或許,也已經沒有自己想像的那麽弱,即使還遠遠不到立刻站上輿論金字塔頂層的級别,但,隻是這一期,看情況,已經遠遠超過了自己的預估。
嗯……
也不能就在這裏亂想。
偏聽則暗啊。
還是剛剛陸倧的話語,坊間對兩篇小說都是誇贊,朱塬可不信。
朝堂上對于朱塬在《大明月刊》這種嚴肅雜志上登載小說的事情,早已不止一人批評彈劾,理由要麽是徒增靡費,要麽是不夠正經,因此都是希望老朱把相應闆塊撤銷。
或許,該弄個問卷調查之類。
列出各種問題,涵蓋各色人群,隻要問題設置的巧妙一些,大概也就能判斷各方對這本雜志的觀感,進而從側面評估《大明月刊》的影響力。
說做就做。
回去就做。
曾經畢竟從商,問卷調查這種事,包括背後一些不足爲外人道的機巧,朱塬都是知道。
嗯。
這就又有一個問題。
這年代,想要進行全國性的問卷調查,不現實,既然京師這邊銷量最高,那就以金陵爲主,地方州府,或者,各衛駐軍,隻需要定向挑些代表人物。
已是中午,快速動腦一番,感覺又累又餓。
敲定了問卷調查的事情,朱塬不打算再多待,對陸倧道:“這次的1000冊都别要了,給别人吧,之後……緻用齋每期隻采購1000冊,爲店鋪增添一些人氣就是,咱們也不在乎這點雜志銷售的利錢。”
陸倧其實也不在意《大明月刊》給緻用齋帶來的利潤,不過,卻也沒想到,自家大人沒到過現場,就直接想到了他看中的一個。
這本雜志的暢銷,确實給開業大半年後逐漸平緩下來的緻用齋帶來了大量額外人氣,很多顧客來買雜志,左右看看,也就順便買了鋼筆。
這才是利潤大頭。
現在……
稍微遲疑,陸倧還是建議道:“大人,爲何不多印一些呢,即使每期兩版,小人相信還是供不應求的。若是朝廷人手不足,小的也可聯系其他商家,一同出錢印刷?”
“這我考慮一下再說。”
若真有需求,朱塬并不拒絕多印,印多了,平均成本降低,朝廷或許還能有所盈利,不用再一直補貼。
不過,還是等之後問卷調查出來再說。
另外,聽陸倧說到最後,朱塬又斂起表情:“私人之間相互傳抄一下沒問題,你們自己印刷,就别想了,我記得雜志尾頁還特意标注,禁止民間擅自翻刻。嗯,這件事我會盡快與中書商讨一下,出台正式法令。”
禁止民間翻刻這件事,不是說版權啊利益啊之類。
朱塬看不上。
朱塬也不是不想更多人看到這份雜志,問題在于……若是翻刻了《大明月刊》,賣的太好,會不會有人想更進一步,自己也做一份雜志?
這是朱塬與老朱讨論過的。
相比圖書,雜志的影響力更加持久而廣泛,因此,這種涉及到‘話語權’的敏感領域,絕對不能随意下放給民間。
朱塬說得鄭重,陸倧也就不敢再提,點頭道:“小的聽從大人吩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