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兆豐年。
已經過去大半的一年,多災多難,面對這場大雪,所有人都期待,但願,明年是一個好年景。
除了對一個好年景的期待,最近幾日,上到帝王下至百官,朝廷裏主要還在關注蜀中的戰事。
憑借飛鴿傳信,蜀中的消息一直不斷。
常遇春率孤軍深入,攻破巴州之後,十月廿八,又抵達米倉道南端最後一個隘口,阆中縣城。
阆中守将面對大軍威壓,選擇投降,然而,雙方交接還沒完成,夏國司徒吳友仁率領三萬大軍恰好抵達。
意識到阆中已成川蜀門戶關鍵,幹系夏國存亡,吳友仁立刻發起了進宮,部分阆中守俊也趁勢反水。
措手不及。
再加上己方隻有五千士卒,常遇春親自率軍三次沖鋒,沒能擊潰吳友仁大軍,又無險可守,不得不且戰且退,返回巴州。
吳友仁一路追随,還嘗試順勢奪回巴州,攻城無果,被迫返回阆中退守。
雙方暫時成對峙狀态。
究其原因,還是明軍兵力太少緣故。
皇帝陛下已經批準提前開啓伐蜀之戰,消息傳到,大軍卻不可能跟随而至。
想要确保一路打到重慶,同時還要保證陝西不出狀況,之前商定的策略,大明計劃動用20萬大軍并10萬民夫。
其中大軍部分,隻有5萬是明軍嫡系,另外15萬則是之前陝西各個藩鎮的降卒。
把這些人帶上,不求他們發揮關鍵作用,隻是爲了确保陝西穩定。
随着朝廷将爲全軍‘授田’的消息廣泛傳開,按照秦嶺傳回消息,軍心爲之大振,意識到今後賺取功勞的機會不多,同樣被許諾在分田範圍内的陝西降卒反而比嫡系明軍更加踴躍。
最初的擔憂,已經可以忽略。
常遇春在前線傳回的最近一道消息是,秦嶺,也下了一場大雪。
這是個壞消息。
不過,最多也隻是遲滞一些時間。
大軍隻要抵達巴州,再進一步,破開阆中,後續隻會如刀切豆腐。
畢竟夏國的全國總兵力也隻10萬上下,不說東路的廖永忠、楊璟也在快速推進,隻是常遇春的20萬大軍,隻要成功入蜀,就足以橫掃天府之國。
玄武湖上的大宅。
轉眼來到洪武元年十一月的第一天。
朱塬今日早起。
嗯。
大概提前半個時辰那種,相當于後來的八點鍾。
因爲要對明日的演示做最後準備。
早飯時,看到老朱讓人送來的最新伐蜀軍報,朱塬的第一感覺是,範圍好大的一場冷空氣。
于是難免擔憂。
就着餐桌給老朱回了一封短信,簡要說起冷空氣相關的一些知識,這麽大一場冷空氣南下,金陵到秦嶺全在落雪,北方隻會更寒,要注意大軍保暖的問題。
因此還産生聯想。
明年開啓的屯田,不能全種糧食,還要種植相當比例的棉花。
棉花當然沒有裘衣保暖,但,當前條件下,卻是唯一可以大規模生産的一種保暖物質。
棉花不僅可以做成棉衣,還有棉被、棉鞋、棉帽等等。
這方面,明州養鴨産業鏈計劃供應的羽絨,短期内也隻是少量,無法與棉花比拟。
朱塬還強調,這件事非常重要。
解決保暖問題,關系着大軍将來能否順利出塞,并長期占有之!
皇宮。
奉天門左的東閣内,老朱收到朱塬短信時,已經開始了一天工作好長時間。
入冬之前,老朱就已經關注到北地将士的保暖問題,特别吩咐制作了大批棉衣送往前線。
不過,看過自家寶貝二十三世孫的信件,他又覺得不夠。
看似簡單的保暖問題,确實,要更進一步,放在‘戰略’的層面來考慮。
這關系到大明将來能否順利向北擴張。
于是召喚來幾位中樞重臣。
商讨一番,除了交代康茂才抽空再去和自家寶貝二十三世孫談談屯田分種棉花的事情,再就是,決定撥銀100萬兩,在江南各省采購棉花,送往北方各省。
想要花錢容易,問題在于,當下這時代,還沒有大宗棉花交易的說法。
于是……
100萬兩的棉花,如何采購?
老朱短暫斟酌,想到一個辦法。
在那明州。
自家寶貝二十三世孫提過一個雜貨連鎖公司的模式,通過走街串巷的貨郎,之前很短時間内就收集了大批明州急需的麻料。
這隻是一條。
另一個,臨時加征。
不過,這次不是平白的攤派,朝廷給錢,地方負責征收,百姓也能獲得一些額外進項。
中書參政傅瓛又提出,錢不是問題,渠道也不是問題,但,另一個問題又來了。
按照100文一斤的市價來算,100萬兩白銀,足夠采購1000萬斤棉花。
這不是小數目。
百姓種植棉花,大部分都會直接紡線織布,想要原樣棉花,怕是整個江南,也不一定能搜羅出1000萬斤。
這确實是個問題。
還是那‘生産力’不足啊!
老朱想着,也沒有打消念頭,隻是讓地方盡力而爲,能收多少收多少,斟酌之後,還将價格提升到120文。
事情敲定,中書參政楊憲還提出,既然涉及國策大略,明年可以再次發文,要求百姓加種棉花,并作賦稅。
老朱這次沒有同意。
戰事之後,山東、河南、河北千裏荒蕪,又是就近,恰好可以作爲棉花屯種,不必再增加百姓壓力。
商讨完這件事,時間也來到中午。
馬氏意外地再次親自送飯過來。
夫妻倆一起在東閣飯廳裏用飯,等丈夫連扒了兩碗,看吃得差不多,馬氏終于開口:“夫君,明日……塬兒那邊,那演示,一群孩兒都要去麽?”
馬氏看過那本機械圖冊。
最近幾日,丈夫偶爾話語中,也說起明日那蒸汽機演示的事情,充滿了期待。
若不是要謹守禮儀,馬氏都想一起跟去看看。
私下也難免斟酌。
大明的未來。
這是丈夫的原話,顯然,應該是來自某個少年。
未來啊。
琢磨的結果,是老四。
馬氏可不想那心結一樣的老四有甚麽未來,将來,做個太平王爺就是!
妻子少有的在自己面前不是那麽‘理直氣壯’,老朱覺得還挺新鮮,暫停了第三碗飯的動作,咧嘴笑了笑,說道:“一起,這是大事,都要去呵。”
馬氏頓時表情黯然。
老朱見妻子幽怨的模樣,心一軟,歎了口氣,片刻後終于妥協道:“這天冷,老四和老五小了些,就莫去了吧,隻标兒他哥仨。”
馬氏下意識點頭。
再看丈夫模樣,頓時又有些不好意思。
占據了前三子的名額,若是沒有某個少年的出現,沒有丈夫的那前後幾次失态,馬氏一直認爲自己立于不敗之地。
對于其他妃嫔的子女,因此也從來沒有表現過忌憚。
這次……終究不同。
老朱見妻子模樣,伸手過去拍了拍她手背,想想說道:“還記得那日在奉先殿,塬兒提的那些建議麽?”
馬氏反手握了下丈夫大手,覺得這場合不妥,又收回,卻點頭:“記得。”
“俺私下其實一直有琢磨,”老朱道:“咱既然得了天下,這皇家,到底和平民小戶不同了,将來呵,他們哥幾個,俺就想,除了标兒,其他,俺都會打發得遠遠的。按照塬兒那五京制設想,标兒将來能有那……那3000萬平方公裏的土地,你當時也聽了,已是占了這地球五分之一,足夠咱太子騰挪。”
馬氏對此沒意見,卻是道:“樉兒和棡兒,也要走麽?”
“都走,”老朱道:“俺是想明白了,這……離得遠了,反而能留些情分。”
想想另外兩個兒子将來可能被封到萬裏之外,馬氏又不舍起來。
不過,想想丈夫話語,片刻後,還是輕輕點頭。
馬氏日常讀了不少史書,見慣那曆朝曆代的天家争鬥,也不得不認可丈夫的說法。
離遠一些,反而能留住情分。
金陵城東南,左相宅第。
午時回來用飯,李善長順勢見了位多次上門的客人。
這是來自淮安府的一位赴考士子,名叫蒙載,據管家說,這人已是多次登門,锲而不舍。
另外……
禮送的也重。
這次科舉,開始時候,李善長是完全的厭惡,對于涉及某個少年相關的一切,人或事,他都不想有任何接觸。
不過,這些日子,也逐漸想開。
那些考生就是朝廷将來的百官候選,若自己不在意,怕是都要被那乳臭未幹的黃毛小兒拉攏去。
再一個,主公分派了他負責登記北方土地,這也需要大批人手。
想想其中油水,李善長可不想讓外人插手。
既如此,這次科舉的那些考生,無疑是最好的一個用人來處,前提是,必須要先收入自己門下。
再看這蒙載,26歲,淮安鹽商家族出身,白面圓臉,身材修長,儀表可謂周正。談吐……雖說少了些見地,倒也伶俐。即使主公見了,怕也會喜歡。
因此,隻是一盞茶功夫,李善長就做出決定。
還明确許諾對方,等試卷批閱完成,就會給蒙載一個好差事。
甚至進一步暗示。
若有其他相熟士子,也可以推薦過來。
送走千恩萬謝的蒙載,李善長坐在會客堂中,捧着一盞茶,望向積雪早已清掃幹淨的庭院,冬日裏白燦燦的陽光鋪了一地。
莫名又是厭惡。
這雪再下個兩三日該多好,看他還弄個甚麽的演示。
還大明未來。
若沒有自己這群人輔佐,那有甚麽大明?
這天下眼看大定了,未來……倒成了别人的!
想想這幾日私下一斤飛快傳遍朝野議論紛紛的明日之事,李善長更加憤恨,對着院外陽光就是一口。
啐!
不過是些奇淫巧技,俺倒要看看,你能弄出個甚麽花樣出來!